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一声,两声,三声……
  箫声随着板起板落,徐徐盈耳。就着湖面传声,翩翩而去。
  朱凤英亦随性吟唱起来。
  那夜月色俨然,莲叶清幽飘香。并着南戏缠绵,菱歌婉转,再没比这更好的时光了。
  一曲既罢,只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小舟摇曳,尽随意飘荡,向莲塘深处去。
  四人时而高歌吟唱,时而争渡说笑。
  深眠的水鸟被他们惊起,只作暗影高飞。
  四人恍然看来,猛然被吓着。待看清了,又肆无忌惮地相互取笑。
  往后的日子,七娘总是忆起那夜的莲塘。
  那时的他们,俱是最美好的年纪啊!
  似乎只有那夜的笑声,才当得起“思无邪”三字。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阳台梦1
 
  七娘在郓王府小住几日,没人管着,无拘无束,自然极是快活。
  一朝回到谢府,却觉出些无趣来。
  父亲与二哥近来政务繁忙,已许多日不曾见了。
  每日除了与婆婆、母亲请安,七娘多是闷在闺中。
  自郓王府一别,陈酿也再未见过。虽偶有书信往来,多也是说些日常琐碎。
  至于别的,七娘不敢提及。
  时光日复一日,谢府的莲塘早已开遍。风送清香,雅致之处,自然不输郓王府的。
  一大清早,阿珠才从莲塘逛了回来。
  她捧着一篮莲蓬,高声唤道:
  “小娘子,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予你!”
  七娘才起,正于妆台前梳妆。
  她一面抹铅粉一面道:
  “近来颇是无趣,哪有甚好东西来?”
  阿珠也不言语,只拿了个莲蓬举到她跟前。
  七娘见了,直丢下铅粉。
  她接过莲蓬,端详一阵,又兀自剥起来。
  “这是哪来的?”七娘问。
  环月打起窗子,回头笑道:
  “小娘子怎忘了?船娘们天不亮便撑篙而行,正是为着新鲜莲蓬呢!”
  七娘这才恍然一笑。
  “是了是了!”她道,“每年夏日里,她们都送来的。今年似乎早了些?”
  琳琅方道:
  “今年天热,自然早些。”
  阿珠接过话,道:
  “小娘子成日说无趣,何不往莲塘游船去。咱们自己采些莲蓬,做莲子羹吃!”
  还不待七娘答话,琳琅忙拦着阿珠。
  她轻斥道:
  “又教小娘子胡闹来!游船便罢了,自己采莲蓬,如何使得?你也不知那莲池其深几许,若出个好歹,怎么了得?”
  七娘起身更衣,只撅嘴道:
  “有船娘在呢!能出什么事?”
  琳琅摇摇头:
  “小娘子又忘了!七岁那年,可不是险些掉水里么?”
  七娘那时吓得够呛,如今却不大在意。
  她只摆摆手: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如今我已及笄了。”
  阿珠亦助着七娘:
  “正是呢!总是琳琅,这也怕,那也怕的。便闷在屋子里,哪也不去才好?”
  琳琅取来七娘的软绡褙子,无奈道:
  “真有那一日,我便念无量寿佛咯!”
  屋中又是哄笑一团。
  一番打点,七娘难得有兴致,直拉着她们往莲塘去。
  船娘见着七娘来,自是不敢怠慢。
  又唤人备游船,又是收拾船舱、安排茶水点心,莫不周全精致。
  船娘于船头撑篙,平稳至极,不敢丝毫懈怠。
  七娘看了一眼莲塘,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切。才提起的兴致,顷刻间又没了。
  这般的周全精致,到底落了刻意。
  自己眼下的行径,终究,是东施效颦,再比不得那夜的莲池了!
  她剥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
  细细嚼来,却是这等清香,比船上一应点心更动人些。
  七娘没心绪地举目四顾,忽见湖心亭上坐了个人。
  她面含浅笑,身着绾色短衫,系一条六破间色裙,只倚在亭上,轻摇团扇。
  远远望去,倒是极美的风景。
  游船行得更近些,又见何斓也在,只是方才被柱子遮住。
  二位娘子说说笑笑,又不至太过亲近,显然是待客之道。
  七娘一时好奇,遂吩咐船娘:
  “你朝湖心亭去。”
  阿珠亦是好奇:
  “那是哪家小娘子啊?似乎从前不曾见过。”
  七娘笑道:
  “故而去看一看啊!”
  何斓正与那陌生小娘子说话,只听七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五嫂!”
  因在外人面前,七娘倒端起一副贵女姿态,礼仪气度,自是不凡。
  何斓回头笑了笑,拉着七娘过来。
  她又转头朝那小娘子道:
  “可是不敢背后说人,你看,这不正来了么?”
  那小娘子见着七娘,只颔首微笑,行一万福。
  她柔声道:
  “原是谢七娘子,久仰了。今日一见,果是与众不同。”
  七娘自回一礼,方问:
  “还未请教小娘子家源。”
  何斓怕那小娘子害羞,遂接过笑道:
  “这是开封府尹邓大人的妹子,前日才从襄阳接来。不是今日来访,我也不知汴京城中多了这样标志的人物。”
  这个邓大人,七娘倒也有所耳闻。
  那回顾显上门讹钱,意外而死,冤到了五哥与三郎头上,还是他来问的话呢!
  倒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曾有甚为难。
  那时,他还是开封府少尹,自孙姐夫落马,他顺理成章地补上,却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人,十年寒窗不易。一朝得志,自然是将家中人皆往汴京接了。
  七娘上下打量邓小娘子一番。
  只见她生得一张鹅蛋脸,双眼圆润似珠,长眉入鬓。
  虽算不得绝佳的美人,如何斓所言,称“标致”二字,自是绰绰有余的。
  邓小娘子一直面带着笑,只道:
  “谢五嫂过誉了。初时见着谢五嫂,已是自愧弗如。如今见着七娘子,一身雅贵气度,更是不敢比的。又如何敢当‘标致’二字?”
  何斓最爱听好话的。
  她只笑道:
  “邓小娘子的嘴也太甜了。这般伶俐人物,偏今日才认得。”
  七娘听惯了恭维话,却不以为意。
  她微笑道:
  “还未请教邓小娘子芳名?”
  邓小娘子行过一礼,又道:
  “小字容君。”
  七娘点点头。容君,赞女子容颜姣好之意,确是个好名字。
  三人在湖心亭说笑一阵,又带着邓容君游湖,又留了她用饭。
  待送走她,已是午后。
  何斓坐在案头,吃了盏茶,向七娘道:
  “七妹妹,你看这邓小娘子如何?”
  七娘思索半晌,倒说不上喜不喜欢。因着初识,只当是个寻常贵女,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她方道:
  “五嫂为何如此问?”
  何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当她来作甚的?”
  “作甚的?”七娘一脸愣然。
  何斓方道:
  “母亲近来,为二哥的亲事着急呢!我与你五哥已成亲许多时日,二哥身为长子,总不好一直拖下去。”
  七娘点头,原是如此。
  何斓又道:
  “近来,许多官员,只忙赶着让自家女眷进京。二哥何等人才,到底马虎不得。”
  七娘心道:二哥那铁面金刚的样子,也不知要配个怎样的二嫂?
  最好能治住他,省得成日里凶巴巴的!
  不过,这个邓容君,看着却像是个没注意的。
  一想起二哥,七娘只觉毛骨悚然。
  她甩了甩头,又向何斓道:
  “说来,近日亦少见五哥。也不知他成日里忙什么,他不在,倒没人带我出府玩了!”
  提及五郎,何斓面色有些不好,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阳台梦2
 
  何斓只讪讪笑笑,道:
  “这些日子,我亦少见他的。有几回,天刚亮便出去,掌灯了也不见回来。”
  她叹了口气,又道:
  “母亲那处问起,我也不敢说。只道他课业繁忙,敷衍了过去。”
  七娘看着何斓,只见她双眉微锁,自有一番无可奈何。
  七娘心中如何不明白?
  卞大娘子的死,并着镯中书信,五郎本不堪承受。
  时时躲到外边,图个清静,似乎是五哥惯用的伎俩。
  可如今怎比从前呢?
  从前他孑然一身,随意而为,也不算什么!
  可眼下,还有个五嫂呢!他这等行事,又置五嫂于何地呢?
  七娘有些不敢看何斓,一些话卡在喉头,欲言又止,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默了半晌,方道:
  “五嫂,或许,五哥心中有事。不如,你与他静静聊一聊。”
  何斓摇摇头,忽无奈轻笑了一声:
  “人也见不着,又聊什么来?”
  七娘一时语塞。
  她请咬着唇,见何斓神色,也不知如何相劝。
  何斓又道:
  “记得那年上元,他撞了我一下,留下盏花灯。一来二去,才有了这段姻缘。”
  七娘亦回想起来。
  那年王、谢二府筑台观灯,只道享不尽的繁华,用不完的富贵。
  谁知如今,不过经年有余,一切都不同了。
  王府搬离了汴京。
  三郎……哎……三郎……
  何斓接着道:
  “那年我回门之日,听着族中姊妹们议论。说我高攀谢氏,很是配不上。那时我只当是她们妒忌,眼下想来,却也有些道理。”
  七娘拉着何斓的手,劝道:
  “五嫂何须妄自菲薄?既入谢家门,便为谢家妇。旁人如何言语,那是旁人之事。我只认你这个五嫂。”
  近来,因着五郎的态度,何斓心绪不畅。
  忽闻着七娘如此说,她心下颇生感念。
  何斓眼中含着泪,只道:
  “七妹妹,也就是你,待我这般。我性子软弱,从前闺中之时,受人欺负,也总是你护着。如今既为至亲,你又多有宽慰言语。多谢你。”
  七娘最听不得人说感谢话的。
  况且,卞大娘子之事,她还一直瞒着五嫂呢!又如何当得“多谢”二字?
  七娘一时有些慌乱,生怕露出马脚来。
  她急忙着起身,道:
  “一家子姊妹,自是应该的,五嫂不必放在心上。对了,前日酿哥哥要我作诗,我还没写呢,便告辞了!”
  才说罢,还不待何斓应答,七娘便拉上丫头,灰溜溜地跑了。
  何斓留她不及,只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这个七妹妹,提及功课,总这般急慌慌的,当真有趣得很。
  五郎的近况,自有何斓在朱夫人跟前敷衍着,倒也闹不出什么事。
  况且,朱夫人如今张罗着二郎的亲事,哪有闲情顾及其他?
  一来,二郎位高权重,加之谢府出身。要寻位门当户对的,着实不易。
  二来,仪鸾宗姬那头,也不得不尽心安抚着。
  如今皇位易主,仪鸾宗姬的地位虽不比从前,可她知晓谢府太多秘密,自不是好轻易开罪的。
  只是,为子嗣计,二郎的婚事确是势在必行。
  朱夫人为此,头痛了许多时候。加之天气闷热,越发觉着心烦。
  所幸昨夜下过一场雨,才得以稍遣闷怀。
  陈姨娘是每日皆来请安的,多少年了,从不曾断过。
  见着她来,朱夫人遂唤了她坐。
  陈姨娘恭敬还礼坐下,只笑道:
  “大夫人的气色,瞧着比昨日好些。”
  朱夫人摇摇头,半打趣道:
  “气色好了,可事情依旧烦着呢!”
  陈姨娘掩面笑了笑:
  “近来,我见家中多有年轻小娘子走动。怎么,大夫人便没一个能看上眼的?”
  朱夫人将那些小娘子一一思来,又道:
  “你与五郎媳妇也帮着我掌了几眼,可有觉着不错的?”
  陈姨娘忙一番推辞:
  “妾身不过替大夫人周全招待,哪有什么主意?在我看来,那些小娘子品貌一流,淑慎贤惠,是个顶个的好呢!”
  朱夫人嗔道:
  “你这人,我要你说,你直说来便是,推推搡搡地作甚?”
  陈姨娘见朱夫人是真要听,遂笑道:
  “不是我推搡,二郎何等人才?来的尽是汴京城中最拔尖的小娘子,可不得挑花眼么?”
  陈姨娘缓了缓,又道:
  “有位邓小娘子,端丽标致,大夫人可记得?”
  朱夫人思索半晌,点了点头:
  “是邓府尹的妹子吧?听闻,前日才从襄阳接来。”
  邓府尹本是谢氏一手提拔,若真有堪配的人才,亲上加亲,自然极好。
  只是……
  朱夫人思及仪鸾宗姬,一时又有些犹疑。
  她遂接着道:
  “金玲来与我回过话,邓小娘子来时,似乎还遇着了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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