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她举目四顾,一切都似曾相识。
  七娘此时方惊觉,这院子,像极了她从前的住所。
  窗前的银杏、芙蓉下的秋千、雕花的栏杆……
  就连门前的青石板,亦极力仿造。
  短短几日而成,三郎究竟费了多少心血?
  可是三郎,你又何必呢?
  王府本容不下谢家人,那她谢蓼,如今又算怎么回事呢?
  七娘颓然轻叹,心头似压了千斤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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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天色渐暗,秋月泛着清冷的光。栏杆之上,像是覆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霜华。
  两个上夜的小丫头缩在墙根,窸窸窣窣地闲话。
  一人道:
  “昨夜谢小娘子说要什么书来着?记得她开了个书单,你可曾去备了?”
  另一人白了她一眼,抱怨道:
  “就她麻烦!小娘子家家的,学人著书立说作甚?我才不去备呢!”
  一人偷笑,向窗间努嘴:
  “人家是才女嘛!自然要有些架子的。”
  “呸!家里落魄投奔来的,又不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小娘子!”她看了身旁人一眼,“你忍得那架子,你捧着去?”
  丫头忙捶她一拳:
  “我才不多事呢,就你嘴坏!”
  被捶的那个咯咯笑起来,又道:
  “听闻,咱们府上从前也有位小娘子。只是,不知怎的,去了西蜀。”
  “这事我知道。”丫头道,“听闻是犯了什么事,如今在西蜀学道呢!她前阵子还捎了手抄的《道德经》给夫人,瞧来是改过自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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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端坐窗前作文,这些话自然听在耳里。
  原来,这便是寄人篱下啊!
  从前,她见许姐姐自苦,心头还多有不解。
  如今易地而处,自己也不比她好上许多。
  七娘叹了口气,握紧笔管,又写上一笔。
  不论什么境况,这些文章、注解也总要作下去。
  酿哥哥,待你归来,再与我一论可好?
 
  ☆、第一百零三章 散余霞3
 
  自那夜听得丫头们私下的议论,七娘再不与她们吩咐些什么。
  自然,意料之中,她要的书也一直不曾备来。
  绍玉倒是每日都来看看,只是待不得半刻,又被丫头催走。
  这些光景,七娘要么在屋中作文,要么去谢蕖那里看媃娘。
  按部就班,倒也得过且过。
  秋气愈发上来了,她坐在案前,舒了舒手臂。
  忽闻得窗外有丫头们的嬉笑之声,七娘倚窗瞧去,无忧无虑的年纪,好生令人羡慕啊!
  她们有的正打秋千,有的折几枝芙蓉花玩。
  七娘含笑望着,一时有些出神。
  廊下一红衣丫头正行过,身旁还跟了个更小些的。
  红衣丫头掂着掌心的散碎银子,只笑道:
  “到底还是咱们府上阔气!如今这等时节,还能给出体面的赏银。”
  小丫头赔笑道:
  “那是姐姐得脸,也不是谁都一样的。”
  红衣丫头很是受用,得意笑笑,又打趣道:
  “我要真得脸,还在这院子里伺候?”
  小丫头眼珠转了转,很是机灵,笑道:
  “还不是姐姐稳重,夫人怕出乱子,这才教姐姐看着!”
  红衣丫头含笑白了小丫头一眼,又朝七娘的屋子探了探头。
  见七娘兀自发愣,她这才继续与小丫头过话。
  只听她道:
  “切莫说我,你也得了不少吧?”
  小丫头嘿嘿笑了两声:
  “夫人过寿,自然见者有份。”
  她看了红衣丫头一眼,又奉承道:
  “左右,也是跟着姐姐的缘故。否则,也不会这样多。”
  红衣丫头笑笑,又看一眼七娘,遂也走开了。
  七娘方垂下眸子。
  她们的话,她已然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这几日,七娘已不大在意丫头们的口舌。
  只是,王夫人寿辰一事,不由得叫她紧了紧心。
  既逢寿辰,便免不得送礼。
  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理当如此。从前七娘不必操心这些,自有人替她备好。
  可眼下,却不得不多想想。
  七娘如今也拿不出贵重之礼。
  王夫人已然心存芥蒂,若托六姐姐或三郎,自然更加被人看不起。
  七娘轻叹一声。
  这是她头一回觉着,在世家生活,是如此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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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同一方府邸之中,王夫人的院子却见出平日不曾有的热闹。
  院中仆婢往来,流水似的出入,已张灯结彩地备起来。
  堂中儿子、媳妇、近亲们济济一堂,每个人脸上都是堆不完的笑。
  王夫人四下扫了一圈,唯不见谢蕖与绍玉。
  她蹙了蹙眉,难得向王绍言问:
  “怎不见蕖娘?”
  王绍言忙行了礼,赔笑道:
  “晨起身子有些不爽,又犯了晕眩之症。初时她还非要来,让儿子劝下了,眼下太医正诊脉。”
  王夫人看他一眼,半信半疑:
  “平日不是最紧张她么?你倒放心!”
  王绍言遂上前卖乖道:
  “她挂着母亲寿辰,赶了儿子来尽孝呢!”
  王夫人笑了笑,油嘴滑舌!
  她又问:
  “三郎呢?”
  这回是王绍宣接过话头:
  “三弟有事外出,估摸着,过会子也该回来了。”
  “哼!”王夫人轻哼一声,“又同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呢!成日的不让人省心!”
  仪平宗姬掩面笑起来,上前耳语道:
  “母亲还怨三弟呢!我可听说,他这些日子时时外出,是为着替母亲备寿礼呢!”
  王夫人闻言一愣,心头忽升起一股暖流。
  哪个母亲不盼着儿子孝顺呢?
  她含嗔地看了仪平宗姬一眼,又轻捶她一下,笑道:
  “可别是你替他说好话!那混小子,不给我惹事就是了!还指望他孝顺呢?”
  王夫人虽嘴上嗔怪,心里却似抹了蜜糖般。
  仪平宗姬笑了笑。
  这人老了,全心全意皆在孩子身上。随口一句话,也能哄得心花怒放的。
  “对了,”王夫人忽道,“有件事,要同你们商议一番。”
  四下霎时安静。
  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这会子倒见出些紧张来。
  看来,是有话要说。
  王夫人看着众人,尴尬笑笑:
  “你们这是作甚?也不是大事。”
  仪平宗姬亦跟着笑笑。
  她上前挽着王夫人,道:
  “这是大家敬重寿星呢!”
  此话既出,众人方找着理由暂缓神情。
  王夫人又被她哄笑,只道:
  “前几日,我收着卷《道德经》,你们也看看。”
  说罢,她便唤丫头取来。
  众人一番传阅,只觉字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
  有认得的,蓦地惊慌,转而又掩住心绪。
  屋中又一片沉默。
  “这是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谁问了句。
  王夫人遂道:
  “是環娘捎来的。”
  環娘?
  王環!
  一提起这个名字,座中之人皆蓦地惊愕。
  尤其王家两个儿子与仪平宗姬。
  王環是怎样被赶回西蜀的,他们再清楚不过!
  那个凶残成性,险些害了人命的小娘子,怎的忽提起她来?
  王夫人接着道:
  “環娘从前做错了事,这几年在西蜀,倒也学着修身养性。前些日子来信,说要与我拜寿来,我见她言辞恳切,倒有些不忍。”
  座中之人面面相觑。
  王夫人又道:
  “自然,她怕咱们心有芥蒂,说拜完寿便回西蜀。”
  众人皆不敢接话。
  许她回来,若出了事,自己少不得担一分责。
  不许她回来,又显得不近人情。
  这般里外不是人的事,没人愿意做!
  王绍宣四下看看,到底身为长子,只得开口。
  他遂笑道:
  “母亲的寿辰,一切依母亲的意思就是。”
  这也推得干净!
  王環本已自族谱上除名,但那时,多是为了给谢府一个交代。
  这几年她潜心修道,潜心赎罪,也是族人看在眼里的。
  如今谢府已没了,族谱之名,不妨添上。
  只是,若要她回府,到底还需多番考量。
  王夫人看了看众人,只道:
  “那便接回来吧,好生看管也就是了。这些年动乱变迁,族中人烟渐稀,难得凑个团圆。”
  这话也在理。
  人的年纪渐大,可不就盼个团团圆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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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传到谢蕖这里,已是午后。
  王绍言午饭时随意提了一句,本想着敷衍而过,谁知她却还是上了心。
  “这如何行?”谢蕖一把拍下象牙筷,“西蜀那回,她已要了人命。汴京那回,若非七娘聪明,蔡小娘子也早去了一命!”
  最要紧的,是她与七娘结怨。
  如今两人凑到一处,王環岂能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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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老铁们,今天有点事,更晚了点~~~爱你们~~~
 
  ☆、第一百零四章 散余霞4
 
  王绍言沉了沉气息,放下碗筷,安抚道:
  “我见了環娘抄的《道德经》,字迹气定神闲,想来是诚心悔过了。”
  谢蕖哪听得进他的话?
  她双手焦躁地揉搓,掌心满满是汗。
  只听她道:
  “诚心悔过?如若不是呢?岂非将七娘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绍言深深蹙眉:
  “蕖娘,这是母亲的意思。她的寿辰,她盼着团圆。”
  谢蕖一声冷笑:
  “母亲老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
  “蕖娘!”王绍言斥道。
  谢蕖猛闭上嘴。
  她四下看看,只咬着唇不说话。
  “老糊涂”这般话,搁在从前也是不敢说的。
  更何况如今!
  王绍言见她闭嘴,这才吁了一口气。
  最怕的,就是她祸从口出。
  若被人抓着这样的错处,他就是想护着,也是万万护不住的!
  “蕖娘,”王绍言拉起她的手,“你放心。母亲会找人看着她,我亦会找人看着。我保证,七娘不会有事,好不好?”
  谢蕖眉头拧成一团,心中不平。
  叫她放心?
  她如何能放心!
  眼下,家人被俘北上,她只剩七娘一个妹妹了!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谢蕖不能冒险!
  她忽仰起头,直视绍言:
  “我不管,这件事,你得给我办了!”
  王绍言攒了攒拳头,堆了满脸的无奈:
  “蕖娘,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闹?”谢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她一声冷笑:
  “七娘自是我妹妹,就不是你妹妹么?”
  他叹了口气:
  “環娘呢?你亦不曾当她是妹妹吧!”
  这句反问,问得谢蕖哑口无言。
  自灵宝寺之事后,谢蕖确是无法将她再当妹妹看。
  在她眼里,王環只是个要害她妹妹的人,应当敬而远之的!
  但她忘了,王環到底是王家人。
  在王家人眼里,王環才是妹妹。
  谢蕖又一声嗤笑:
  “不过是个养女,有那样稀罕么?”
  王绍言本就对七娘心怀芥蒂。
  自她来了,更是将谢蕖推到风口浪尖。
  如今,谢蕖又为她这等顶撞母亲,为难于他。
  他亦冷笑一声:
  “那谢蓼呢?不过是个孤女,有那么稀罕么?”
  谢蕖一愣,神情僵住。
  这话……当真好伤人心啊……
  空气一时凝住,谢蕖像是掉入一个深渊。
  不得呼救,亦出不来。
  “王绍言,”她轻声道,“我亦是个孤女。”
  绍言心下一紧。
  方才口不择言,怎的说了那样的话?
  “蕖娘,”他言语颤抖,“我……我不是那意思……”
  “我听得懂。”她勉强笑了笑。
  谢蕖自然懂。
  她终于懂了,王绍言既是她的夫君,亦是王家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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