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七娘又道,“姐夫明面上虽不管我,可绍玉说,宴席罢了才见着,姐夫也着人盯着王環呢!”
谢蕖撇撇嘴:
“他不过是为着他母亲的寿宴!”
“他是为着姐姐啊!”七娘道,“我与姐姐最亲近,王環若害我,姐姐焉能置身事外?”
谢蕖一愣,转而又白了七娘一眼。
这些事,谢蕖也知道。
只是,脾气一旦发了,若非晾着王绍言几日,总降不下来。
正说话间,只见王绍言大步进来。
他意气风发,满脸喜庆,与有媃娘时无二。
“蕖娘,我才从御医那处来。”他道,“他又开了副安胎药,回头我煎了喂你!”
“嗯。”谢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她拿余光偷扫了眼王绍言,双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只见谢蕖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个孩子,真是及时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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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稍后发~最近各种忙,发文时间比较不固定,我争取周末调整回来~~~么么哒~~~
☆、第一百零八章 散余霞8
扬州已入冬,前几日还少有见雪,不想一夜北风紧,寒气直直逼上来。
晨起之时,七娘添了件厚袄。丫头又将银碳添过一回。
自谢蕖有孕,下人们自知眉眼高低,连带着七娘的日子也更好过些。
加之那回绍玉发火,杀鸡儆猴,谁还敢不上心?
一小丫头呵着气,正打了帘子进来,一面笑道:
“谢小娘子,大冷的天,今日还去你姐姐那处么?”
七娘看了眼飘飞大学:
“自然去的。”
说罢,七娘遂唤人取了斗篷与手炉来。
正穿着,小丫头又想起一事:
“对了,夜里三郎君来过,留下一封信。我见小娘子睡了,没好唤你。”
七娘一怔,正打结的手停在半空。
只见她一把抓过斗篷,往榻上一抛,便直扑书案而去。
书信果然在此。
酿哥哥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七娘一刻也不愿等,早忘了丫头们还等着,只兀自看信。
得趣之处,还笑出了声。
丫头们面面相觑,只好由她。
也不知是谁的书信,每每送来,小娘子便废寝忘食的。
她们虽是不解,却也惯了。
七娘看得入神,信上除了报平安,还解答了七娘此前问的注解。
陈酿有时兴起,还就那些注解论上一论。
还有史雄夫妇,亦是心中常有提及。他们练兵之法多有不同,时常拌嘴,只看得七娘啧啧发笑。
忽觉一阵寒气。
七娘猛地一缩,抬头看去,原是窗户不曾关严实。
丫头一惊,忙去掩上。
七娘笑了笑:
“三郎也不在,何必这般诚惶诚恐的?一个窗缝而已。”
丫头亦尴尬笑笑:
“小娘子说笑了!”
七娘摇摇头。
到底是王府的丫头,怕绍玉跟怕鬼似的!
她又抬头望向窗外。
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
这样冷的天,也不知战地是否有暖炉,是否有口热茶吃。
七娘忽想起,从前在汴京之时,见过朱二表姐给战士们做寒衣。
那时又哪里知晓,战争,是转瞬即至的!
她遂问:
“对了,你们会捣寒衣么?”
丫头们一愣,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一丫头方道:
“从前在家时做过,后来父兄皆死于战场,我来府上做工,那东西也就不做了。”
七娘闻言,不免一阵唏嘘。
原来,王府之中,也俱是可怜之人。
起独伤心是七娘呢?
七娘默了半晌,忽起身行礼,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多谢你的父兄,保得一方平安。”
那丫头受宠若惊,忙蹲得更低:
“小娘子这是作甚?不敢当,不敢当啊!”
一旁又有丫头去扶七娘:
“小娘子切莫如此。若被三郎君见着,又该骂咱们了!”
七娘一时兴起,倒忘了她们的为难之处。
她方起身落座,又道:
“不知,你可否教我?”
丫头又是一惊:
“我的小娘子,你学这个作甚?”
七娘倒也不瞒她们,只道:
“我的先生在战场上,我很是挂念呢!”
谢七娘子的才名在扬州传开,有个举子先生的事自然众所周知。
只是不想,师徒二人这样亲近。
丫头们正要答话,忽见王绍言身边的丫头来了。
七娘微怔。
姐姐若寻她,从来都是李蔻来的。
今日怎么姐夫的丫头来了?
那丫头面色焦急,一面行礼一面道:
“谢小娘子,快去劝劝我们娘子吧!”
“怎么?”七娘一瞬站起来。
“我们娘子不肯看御医!”丫头急得直跺脚。
七娘蹙眉。
六姐姐平日是最遵医嘱之人,如今有孕在身,岂会不看御医?
丫头接着道:
“宫中的吴妃娘子染疾,平日诊脉的刘御医被留在宫中,翰林医官院令指了位御医来。谁知娘子偏是不依,说只看刘御医!”
这个刘御医,名唤刘敏,七娘倒有些印象。
那时他还不是御医,四姐夫薛仁来过府诊病,每每是他跟在身后,也算是四姐夫的弟子了。
而后刘敏能独当一面,薛仁便将他调往扬州坐镇。
不想,如今已是登堂入室的国医之尊了。
刘敏与谢府有这层渊源,难怪谢蕖更信任些。
眼下多事之秋,又有个王在府上,姐姐谨慎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七娘遂道:
“明日待刘御医来诊,不就是了?”
丫头摇摇头:
“宫中贵人病势来得猛,只怕刘御医短短几日回不来。”
七娘闻言,心下打鼓,忙随丫头去了。
方置谢蕖屋中,只闻得闹哄哄的,一屋子的人都在劝。
王绍言坐在床沿,一脸无奈。
李蔻立在谢蕖身旁,寸步不离。也难怪方才不是她来了。
“六姐姐。”
七娘一声唤,王绍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忙起身让座:
“七妹妹,你快劝劝她!如此胡闹,怎生是好?”
七娘一愣。
自重回王府,姐夫还未这般客气过!这会子又成七妹妹了!
七娘笑笑,也不推辞,遂直直坐下。
不待她开口,谢蕖便抱怨起来:
“不过是生个孩子,也不是没怀过,哪里就需成日的请脉?”
七娘拉上她的手,俯身耳语道:
“姐姐是怕,新的御医有蹊跷么?”
谢蕖闻声一怔,顺势点了下头。
七娘遂道:
“怕是姐姐多心了。”
谢蕖神色沉了沉,只不言语。
七娘只当她忧心太过,遂向王绍言道:
“姐夫,不如,今日先打发那御医走。左右,一日不诊脉也无妨。刘御医明日若回来,自然是好;若不回来,姐姐可不许耍赖了!”
这是缓兵之计了。
王绍言见七娘也拗不过谢蕖,只得应下,遂亲自送御医去。
待人都去了,屋中唯留李蔻。
七娘方正色问:
“六姐姐在担心什么?”
谢蕖紧抓着被角,与李蔻面面相觑。
李蔻笑笑,打岔道:
“不过是担心庸医害人,七娘子方才不是还问过么!”
七娘直视李蔻:
“这说不通。”
放眼王府,谁不是护着谢蕖的肚子?
尤其王夫人,对于御医的医术与医德,必定是再三甄选。
明摆着有过节的,也只王一人。
可她自西蜀而来,初来乍到,又如何能在御医身上做手脚?
御医不可能害人!
“六姐姐,”七娘神情严肃,“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谢蕖闻声一颤,回避着七娘的目光。
七娘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谢蕖的肚子。
忽而,她猛一个激灵:
“姐姐,你肚子里,当真有小侄儿么?”
☆、第一百零九章 散余霞9
谢蕖心下一抖,手中的被子揪成一团。
李蔻亦面色发白,直直望着七娘。
见二人的反应,七娘霎时瞪大了眼。
“六姐姐,”她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别吓我!”
谢蕖抿了抿唇,喉头一咽:
“七娘,我只看刘御医。你要帮我!”
七娘只觉一背脊的冷汗:
“姐姐,你知自己在作甚?”
谢蕖紧蹙着眉,并不言语。
七娘扶上她的双肩,深深凝视着谢蕖:
“为何啊?姐姐,你这是为何?”
在七娘看来,谢蕖断然没必要如此。
她在王家的地位虽不比从前,可王绍言待她也算真挚。
王夫人虽时有不满,却并未真正苛待于她。
只要谢蕖不争不抢,安安分分的,日子也总是一样的过。
姐姐并非争强好胜之人,为何会有如此手段?
七娘一脸质问神色,谢蕖只别过头不看她。
李蔻立在一旁干着急。
她一咬牙,再忍不住,只道:
“七娘子还问呢!你也不想想,娘子这般行事,究竟是为着谁?”
屋中霎时一片寂静。
七娘脑中“嗡”的一声,无法思考。
在谢蕖的生活里,唯一的不同,便是王環回来了。
李蔻沉了沉气息,接着道:
“王小娘子什么样的人,七娘子清楚,你姐姐何尝不清楚?她一日留在王府,你便一日置于险境。你姐姐怕护不住你,只得想法子赶她走!”
七娘忽觉喘不过气,心头似压了千金重石。
王環有杀害孕妇的前车之鉴,又与七娘有过节。
王夫人为保谢蕖母子平安,迟早会将她送回西蜀。
如此一来,到时再做一场流掉孩子的戏,也就天衣无缝了。
好精细的如意算盘!
这等如履薄冰的计策!
七娘不停捏着拳头,只道:
“姐姐,这太冒险了,你不能如此!”
一旦败露,已谢蕖如今的地位,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纵使王绍言再护着,王夫人那处又怎生过关?
谢蕖深吸一口气,掌心冰冷:
“已然在舟中了。”
上了舟,便下不来了。
七娘将头埋入手掌,一时不知言语。
六姐姐,你何至于为我如此!
我哪里,值得你如此相待!
谢蕖似乎知晓七娘心中所想。
她缓缓拉下七娘的手掌,紧紧握在手中:
“你是我妹妹啊!我唯一的妹妹!”
七娘心头猛然一酸,眼眶霎时红了。
可谢蕖,亦是她的姐姐啊!
七娘一母同胞,如今唯一的姐姐!
此事太过冒险。不论是否赶走王環,都应尽快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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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王環倒是安分得很。
她虽不去瞧谢蕖,却每日皆同王夫人问安。
一来是礼数;二来,自是巴结讨好。
既回来了,西蜀那鬼地方,她再不愿去!
雪势越发大了,整个王府一片琉璃世界。偶有几枝腊梅点缀其间,见出南方的柔婉来。
小丫头撑着伞,行在王環身侧,只笑道:
“小娘子好孝顺,再冷的天也要同夫人请安。我瞧着,别的郎君娘子们皆不及呢!”
王環笑笑不答,一股和顺做派。
她是有求于人,方才不得不如此。
至于旁人,要么是亲生亲养的儿子,要么是身份贵重的宗姬,还一个有孕在身的媳妇!
她们哪须得如此呢?
不过,还有一人,倒同王環一般境况。
方至王夫人院门,她一抬头,竟见七娘迎面而来。
王環低头笑笑。
果真是想不得,刚思及谁,谁就来了!
七娘亦见着她,心下猛地一紧。
她一把抓上丫头的手,摒住呼吸。
“小娘子?”丫头被抓疼,只不解地望着七娘。
七娘一愣,这才松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绪,方缓步行上前去。
王環依旧一脸温和,像对着寻常闺阁姊妹。
她先行了礼:
“谢七姐姐。”
七娘顿了顿,还一礼:
“王小娘子。”
一个称呼亲昵,一个却是说一不二的生疏。
跟着的丫头们只一脸尴尬,催促着二人进屋。
王夫人正吃茶,手忽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