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母,您莫去。这件事,我说与你听。”
☆、第一百四十四章 摸鱼儿2
七娘不知所措地看向何斓。她怎会知晓?莫非真有其事,还与她有关联?
何斓缓缓低下头,避过众人的目光,只将从前的事一一道来。
说来也清楚,不过是继室逼着何斓下嫁,她誓死不从罢了。最后双方僵持,她以死相逼,方才得以退婚。
不过,既已退婚,顾显又有什么理由找上门来?
七娘从前本就受何斓的鼓舞,那番为自己做主的话,如今还记忆犹新。
她只正色道:
“五嫂别怕。既已嫁入谢府,自有府上为你做主。岂容小人放肆?”
谢菱亦附和:
“事出有因,想来婆婆与母亲,皆不会怪五嫂的。”
一想起老夫人与朱夫人,何斓便心下打鼓。此事虽不是她的错,到底事关名节,说出去,也是极不好听的。
周夫人听罢,心下只笑小娘子们单纯无知。
这样大的事,无论孰是孰非,皆是何斓没脸。何斓又如何不知,故而,方才吓得脸也白了。
周夫人面上却作出安抚之态:
“你们别急,此事,还是先禀明老夫人,再作决断。”
一时,周夫人只得安顿好顾显,先不让他胡说,又自往老夫人处去。
方至老夫人处,只见朱夫人亦在。
她因近来赋闲,没什么事,遂常来与老夫人一处说话。
周夫人先请过安,看了看朱夫人,方将事情据实相告,要清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听罢,倒未见惊讶,只道:
“是有此事。当初五郎成亲前,也着人去查过何娘子。不想那姓顾的无赖,会以此事要挟!”
周夫人一惊,本当老夫人会极是生气,谁知她竟早知晓了。
朱夫人虽不喜何斓,可到底是大房的体面,五郎的体面,她也只得护着。
朱夫人方笑道:
“户籍官那处也查过,婚事早退了,并无不妥。当时,母亲还夸何氏贞烈,心中有主意呢!”
老夫人点点头:
“何氏是个好孩子,一心待咱们五郎的,你们也都日日看在眼里。这件事,决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周夫人又道:
“只怕五郎心中不好受。”
“五郎也是个好孩子!”老夫人护道,“这点道理岂能不懂?”
她又转向朱夫人:
“你同五郎说,叫他不许胡闹,要护着他媳妇。”
朱夫人遂点头应声。
这样的大事,到底瞒不住五郎。何斓心中又怕五郎嗔怪,只拉着七娘一同回房。
还未进屋,只见五郎已然暴跳如雷。
他的影子在窗前来回移动,一面闻着他道:
“方才回府便听说了!顾显那小子是没被打够?竟然还敢来!”
屋中另一人像是绍玉,他劝道:
“你冷静些!不过是个泼皮无赖,打发去也就是了,生什么气来?”
见着五郎发火,何斓只吓得不敢进去,双手紧紧抓着七娘。
七娘拍了拍她的手,正色道:
“婆婆已发过话,五哥若敢为难你,她第一个不放过!”
说罢,七娘只拉着何斓便往里闯。何斓却只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由她拉着去。
“谢润!”七娘才进屋,便是当头一喝,“你吼什么吼!作出这样子吓五嫂么!”
见何斓来,五郎忙闭了嘴。
她半躲在七娘身后,只偷偷瞧着五郎,像极了从前怯怯懦懦的模样。
五郎忙拂开七娘,拉过何斓,只一味地上下打量。
“你可还好?可听了什么难听的话?”五郎满脸担心,“可受什么气来?”
这一连串的询问,倒叫何斓蓦地一愣。
“你……不怪我?”何斓轻轻抬眼,试探着问。
“怪你?”五郎不解,“为何怪你?”
何斓这才将悬下的心放下。七娘亦长长吐出一口气,只在五郎榻上随意坐了。
她轻抚心口,只道:
“还当你生五嫂的气呢?”
五郎牵着何斓,一齐在椅上坐了,只白七娘一眼:
“我岂是那样糊涂的人?”
“那你方才吼什么?”七娘亦白他一眼。
五郎一时又有些生气,忽起身道:
“我吼什么?顾显那无赖,还有脸找上门来,竟这般编排你五嫂!你说我吼什么!”
一旁的绍玉摇了摇头,在七娘身旁坐下:
“生气归生气,你也说说该如何处置啊。”
五郎一声冷笑:
“拔了他的舌头喂狗去!叫他胡说!”
七娘却是笑了起来,只向何斓道:
“五嫂,你看,初时你还怕呢!眼下见五哥如此,是否心中已乐开了花?”
闻此,绍玉亦笑了起来。
五郎方知自己有些过激了。
他指着那二人,讪讪道:
“你们就笑吧!回头有我笑你们的时候。”
二人不理他,只兀自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半晌,绍玉方道:
“如今那人关在府中,也没处胡说。想来,不过是要些银钱。不如打发了去,别将事情闹大的好。”
五郎见何斓无恙,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只向何斓道:
“斓儿,不如你说,要杀要剐,一句话的事。”
何斓正待劝他,却听七娘摆手道:
“婆婆正是怕你冲动!你杀了他,官府是瞎的?母亲那里,也是三郎方才的意思。”
“岂非太便宜他了!”五郎心有不甘。
何斓亦劝道:
“你照母亲说的做吧,那样的无赖,还是少惹为妙。”
何斓既已发话,五郎也只得讪讪应下。
几人正待散去,去见阿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面还道:
“不好了!小娘子,不好了!”
七娘瞥她一眼:
“做什么不好了?不是让你跟着母亲,看看如何处置那姓顾的么?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阿珠缓了缓气息,五郎的丫头又递上一杯茶与她吃了。
她方道:
“我是按着小娘子的吩咐,跟着过去的。”
“那顾显如何了?”五郎有些坐不住,只急急要听。
阿珠又道:
“大夫人先跟他说了一通道理,说顾姨娘已死,他与谢家没什么干系了!罢了,又许了他银钱,只让他莫要胡说。谁知,他竟一把拂开!说甚么,咱们仗势欺人,抢了他未过门的媳妇,要咱们赔呢!”
“这是什么话!”五郎怒目相视。
阿珠吓得打了个寒颤,接着道:
“当时,大夫人亦是这等反应。他却说,咱们家害死顾姨娘,又抢他媳妇,一味地要让赔!”
何斓只紧紧抓着五郎,七娘方问道:
“左右,这人已成亲了,他钱也不要,是想如何赔的?”
阿珠神情闪烁,不敢看七娘,只吞吞吐吐道:
“他要……要……求娶七娘子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摸鱼儿3
“什么!”绍玉直跳了起来。
屋中皆是一片震惊。
“五郎!”绍玉粗喘着气,“你说得对!这样的人渣,便该生吞活剥了!”
五郎只白他一眼。方才还劝五郎冷静,闻听这一出,他自己亦是暴跳如雷。
“三郎!”五郎方道,“你冷静些!”
劝他的话,与适才绍玉所言如出一辙。
七娘却不似何斓那样怕。
她依旧坐在榻上,伸手拽了拽绍玉的衣摆,笑道:
“喂!不过说说罢了,当是个笑话!你还跟阿珠一般,认认真真地着急?”
绍玉转过头,正色看着她:
“说说亦不行!”
七娘摇摇头,三郎这个人,脾气倔起来,九头驴也拉不回。
她又向阿珠问道:
“那姓顾的有没有脑子,怎会说这样的话?”
阿珠趋步至她身边,听七娘言语,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她点点头,只道:
“小娘子说得不错。他初时本想求娶八娘子,说是自家表妹,有何不可?可得知八娘子已订了亲,他便提起了你。”
“菱儿亦非他能觊觎的!”七娘不平道,“赵廷兰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至有这等小人行径!”
阿珠亦连声附和:
“大夫人亦如此说。还说她听了个笑话,差些笑出声来。”
“不过,”七娘看了看何斓,“他既存着这份心思,只许他银钱,必是打发不走。便是走了,也免不得随处胡言。”
五郎将何斓搂得更紧些,嗤笑道:
“他算什么东西!从前编排咱家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个收拾干净!”
绍玉此时方冷静下来,又坐回七娘身旁,只道:
“此番不同。”
“怎么?”七娘偏头望着他。
绍玉遂道:
“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体面,他要什么来?从前那些,多少有些利益牵扯,不敢轻举妄动。可顾显那厮,是个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
五郎亦点头:
“三郎这般说,确是有些棘手。”
他又问向阿珠:
“母亲可说什么了?”
阿珠摇了摇头:
“当时二夫人亦在的。我见她们冷笑了一声,给了些银钱,说要商讨商讨,让顾显明日再来。”
七娘霎时脸也白了!
这算什么事!此事还需商讨么?莫非母亲还真能让她嫁了不成?竟然还让他明日再来,不怕脏了府上的地方么!
见她着急,绍玉忙握着七娘的手:
“你别怕!阿珠这丫头,常常迷糊得很,听话也听不全。想来,你母亲与二婶母定有后招的。”
何斓此时方道:
“七妹妹,此话不错。母亲连我亦舍不得,何况乎你呢?你可是母亲嫡嫡亲亲的女儿啊!”
五郎亦点头:
“我想,母亲不过是稳住他,不让他四处胡说罢了。”
七娘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事情波及自身,她依旧心有不安。
方才为何斓出头的神气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不过是满脸的惶恐揪心。
“七娘,你放心。你母亲何时出后招我不管,不过,我这会子就去替你教训教训那厮!”绍玉显然已是怒火中烧。
五郎忙赞同:
“三郎,你我同去!敢编排斓儿与七娘,我亦忍不得了!”
见着这阵势,何斓只吓了一跳。她满脸茫然并着担忧,也不知他们要作甚么。
七娘却一把拉着绍玉,只道:
“既然家中已有决断,你们可别闹出人命!”
绍玉笑道:
“放心,我们自有分寸。走!”
“走!”五郎应声,“看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正说着,二位小郎君便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何斓惊恐地趋步至七娘身旁,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不安。
她问道:
“他们这是……”
“五嫂放心,闹不出什么事,”七娘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揍那姓顾的一顿罢了!”
何斓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轻抚心口,只笑道:
“人也吓死了。看他们的阵势,还当要大开杀戒。”
七娘掩面轻笑:
“五哥从前惯打人的,回来不过挨父亲一顿板子,过几日又活蹦乱跳了。”
别过何斓,七娘遂也回房去。
谁知谢菱已然在此。她端坐在案几前,深蹙着眉,刚见着七娘,便委屈地哭起来。
七娘吓了一跳,便是顾显无赖,那值得谢菱哭得这般伤心。
她忙上前搂着谢菱:
“菱儿,这是怎么了?快与姐姐说来。”
谢菱掏出丝帕,一面拭泪一面啜泣道:
“七姐姐,那无赖要求娶你的事,我听丫头说了。我只恨姨娘有这样一个娘家,这样一个侄子!”
她哭得梨花带雨,七娘身为女子,见着也不免多心疼几分。
七娘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只道:
“菱儿莫哭。这都不与你相干。便是顾姨娘,也不过只是生了你。你是谢家的女儿啊,你的母家可是汴京朱氏。”
谢菱点点头,依旧满脸自责:
“只是,此番累及七姐姐,也不知婆婆与母亲,是否会怪我。”
“不会的,菱儿想什么呢?”七娘直摇头,又替她拭泪,“用三郎的话说,那不过是个泼皮无赖,放在谁家不糟心。可别为着这个跟自己过不去啊!”
“七姐姐说的是,”谢菱终于止住了落泪,“姨娘有那样的娘家,本就无可奈何。如今姨娘去了,他还偏赖上咱们家,真是个无赖!”
“既知是无赖,也就别再难过了。”七娘劝道。
送走谢菱,七娘只点上一盏豆灯,倚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