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湖砚
时间:2018-06-20 09:31:14

  ……哦,这个理由也可以接受。
  许艾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了,然后听到前面的明叔隐蔽地笑了一声。
  哼。
  车胎很快换好,两人正要上车,许艾一转头,看到山路那头开来了另一辆车。
  白色的宝马,前窗和车盖上飞快滑过蓝天白云的倒影。
  许艾觉得这车有些眼熟,但想想宝马不都长这样,于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她就打开车门,要往里面坐下。
  旁边的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许艾有些奇怪地问了句。
  说话间,宝马已经开到跟前,在碎石山路上缓缓停住了。然后车门一开,驾驶室里走下一个人来。
  大概是许艾最想不到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来干嘛?
  也是来求助的?
  他也认识叶负雪?
  许艾看着面前那位穿着浅灰色西装,三件套齐备,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讲究的叔叔想。
  下一秒,她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师父。”叶负雪说。
  然后是一句带笑的提问——“你怎么来了?”
  叶负雪提了衣摆,几步走上前去,一直走到男人面前,才笑着站住了。
  “好久没见你,趁这几天闲着,想到了就过来看看,”讲究的叔叔说着,伸手拍了拍叶负雪的肩,然后朝许艾一望,“这位想必是许小姐了?”
  许艾还一头雾水,但已经条件反射地露出“许小姐”的笑容。
  “跟你妈妈很像,”叔叔说,“不愧是她的女儿。”
  “许小姐”的笑容卡在脸上。
  “你见过我妈妈?”许艾问。
  但对方只是笑笑,点点头,没有说下去。
  这位讲究的叔叔的身份,似乎比许艾最初以为的还要多。
  只是他好像不准备说出两人在便利店见过的事。于是许艾也就不装熟人了。
  托师父的福,叶负雪当即决定推迟“售后服务”——至少今天不去了。他让明叔给那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就站在原地,在窄窄的山路边上,和他师父聊了起来。一直到许艾提醒他“风大,回去再说吧”,他才反应过来,连声抱歉,然后让明叔把车朝边上挪开。
  小山路是单车道,只有一辆车能过。大奔略微让了让,宝马缓缓地通过了。
  “上车吧,回家了。”叶负雪笑嘻嘻地说。
  “这是你师父?”许艾一边坐进车里一边问他,“哪个师父?”
  “我就一个师父。”叶负雪说。
  叶家世代都是除魔师,每一代的子孙在继承本家技艺的同时,还会在世交的家族中,另外拜请一位师父——大概是博采众长的意思。
  这一位师父姓白,是叶家老爷子亲自从白家一众后生郎里相中的——那时候,叶负雪的父母才刚结婚不久。然后等叶负雪出生了,稍微长大了点,挑个日子行了拜师礼,敬了拜师茶,请了拜师香,便归入白先生门下。
  “我5岁就跟着师父了,”叶负雪说,“下棋也是他教我的。”
  许艾想起来了,自己刚来的时候问过他,关于谁教他下棋的问题。
  叶负雪说,因为自己的先天不足,师父特地想出了下棋的办法,让他通过这种方式慢慢适应,慢慢熟悉自己特殊的视野。
  棋盘棋子都是他专门找人订做了来,送给叶负雪的。
  许艾想起那副蜜蜡棋子……怪不得这么讲究。
  “师父说,我看不见那些寻常景物,正好可以静下心神,免受干扰——反倒比常人还方便些,”叶负雪对许艾解释道,“你们看到美丑,看到高矮胖瘦,看到老人孩童……这些都是皮相——千般面孔,万种风情;‘诸相皆空’四个字,谁都会说,然而总是先用眼睛看到美貌,然后才试着用心去想,那美貌之下的是什么东西。”
  “但在我眼里,男女老少,飞禽走兽,花鸟虫鱼……都是一样的,”叶负雪说,“都是魂。”
  许艾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叶负雪难得和她说那么多话,他开开心心地讲,她也就开开心心地听了。
  到家后,师父先去叶家祠堂拜了一拜,然后叶负雪陪着他,两人去了荷塘,在荷塘边上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一直到明叔去喊他们吃饭,师徒二人才一起回到餐厅。
  午饭倒没有许艾想象中的隆重,三个人,五个菜,再加一锅酸辣汤。也许因为对叶负雪来说,师父是“亲人”,而不是“客人”,所以也便用家常菜来招待。
  许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负雪说他“不许自己吃肉”的这番话,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了。
  桌上五个菜,三荤二素,该没有的都没有;饭后点心是萝卜丝饼,咸口的,没有糖。
  这也许是他们这一派的规矩吧,许艾想。
  白先生说,难得过来一趟,想多叨扰几天;叶负雪当然说好。于是西厢也收拾出来了,明叔提着白先生的行李进去布置——许艾看那两个大箱子,觉得白先生大概是准备住上两三个月。
  剩下的半天,师徒二人就在客厅下棋,西厢的客厅。
  许艾也搬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着看。两人下得极快,前一人刚落了子,后一人紧跟着就下招。两人下棋的速度好像没有思考也没有观察,只是凭直觉放下棋子;但偏偏每一步每一招都无懈可击——至少以少年宫棋手的水平来看,无懈可击。
  棋盘上“噼噼啪啪”地仿佛下了一场久雨,棋子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少年宫棋手虽然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但也看得出来,这是有多厉害。
  要是师父只教了他用棋看魂,没教他棋艺……就好了,许艾想。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了好久,听得她犯困,眼皮都发起粘来。许艾拍拍脸,想打起精神,然而打出来的是个呵欠。
  叶负雪转头朝她一笑:“你和50一起睡午觉去吧。”
  “50?”白先生说着又下了一子。
  “是许小姐的猫,”叶负雪说,“她住校不方便养,就寄放在我这里。”
  白先生“哦”了一声,转向许艾:“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猫小狗的。”
  “……那我看负雪也挺喜欢的,可比我喜欢多了,”许艾说,“他还要把它抱膝盖上,亲手剥虾给它吃呢。”
  白先生愣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笑得对面的叶负雪脸都红了。
  笑完之后,白先生又朝许艾望了一眼,眼神比在便利店遇到时,要客气得多。
  刚刚得知他认识妈妈的时候,许艾虽然吃惊,倒是很快就用“老朋友”来解释了。但她不明白的是,既然自己和妈妈长得这么像,那他在便利店的时候,难道就没认出她?
  所以刚才那番“和你妈妈真像”的话,只是随口说给叶负雪听的?
  许艾想了想,没想明白,倒是更困了。但她还是拍拍脸,打起精神旁观。
  ——学点本事,争取来日反杀叶负雪。
  师徒二人下了一下午,又下了一晚上,输赢对半;晚上八点过半的时候,才终于收了棋盘。许艾这一天也什么事都没干,尽坐着看他们下棋了。
  然后叶负雪说了“打扰”,白先生道了“早睡”,许艾便和叶负雪一起出去了。
  花园里没点路灯,毕竟主人家也用不着。许艾刚要掏出手机照路,叶负雪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三两下折成一个巴掌大的小灯笼,然后朝着它吹口气——灯亮了,正好够照见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你拿着吧。”叶负雪把灯笼递给许艾。
  那灯笼虽然只是信手一折,但十分可爱。许艾喜滋滋地接过来,好像手上托了一轮小月亮。两人便踩着这片小月光朝前走去。
  “这是师父教我的第一个把戏,”叶负雪说,“只是我看不见灯亮,他便抓着我的手,让我摸摸灯罩——是暖的。”
  “很多东西都不止一种存在形式,即使眼睛看不见它,也能通过别的方式去感知”——白先生是这么说的。
  “那……你师父对你严格吗?”许艾问。
  叶负雪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笑,往前走,不说话——看来是很严格了。
  “其实还好,”叶负雪说,“师父只是要求比较高,但不会不近人情。”
  他走了几步又加了一句:“不过要是弄脏他衣服的话,他可是要发脾气的。”
  许艾险些就要脱口而出“我之前差一点把豆浆泼他身上”——还好吸了一口气,忍住了。
  她突然看到前方有微微的光亮传来,从荷塘的方向。这并不是第一次见了,所以她没有害怕,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顺口说了句“那边在发光”。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恍惚觉得耳边响起一声“碗碗”。
  ——“碗碗”。
  声音极轻,轻得好像随风飘来的蛛丝,在她耳垂上轻轻擦过,又被风吹着朝前飘走了。
  许艾不由得停下步子。
  声音也是从荷塘的方向传来的。那里正浮动着隐隐的绿光,好像有一群发光的小鱼在水下游动。
  “你不在的这几天,又有‘新朋友’来了。”叶负雪说,似乎是在解释“发光”的事。
  许艾想起暑假时做过的那个梦。她还是儿时模样,妈妈一只手就能抱起她。她看到一朵荷花开在荷塘里,拍手说要;于是妈妈便把她放下,一步一步走入水里。
  走入水里,然后她的身影被荷叶遮蔽,看不见了。
  醒来之后,在梦中有荷花盛开的地方,“小朋友”们打捞上了失踪多时的铅笔。
  “之前那支铅笔的事,你查清楚没有?”许艾想起来就问了。
  除了许艾没人见过的铅笔,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家里的荷塘;当时叶负雪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叶负雪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后来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就不管它了。”
  “……你心可真大。”
  “反正对方如果要做什么,肯定还会再次出手,”叶负雪说,“我不急——他才应该着急。”
  许艾想了想,这话倒是也有道理——至少能显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从气势上迷惑对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岔路口:右拐是东厢,笔直是荷塘,荷塘旁边是叶负雪住的北屋。
  也许是因为两人离荷塘越来越近的关系,水里那些光球游动得更快了些,像一群拖着裙摆摇曳的水母。
  “这塘里沉着的这些,都是……经过你手的?”许艾问。
  “大部分是。”叶负雪说。
  就是说,也有部分不是的?
  许艾就想过去看看,然而她才朝荷塘迈出一步,旁边的人拉住了她。
  “夜深了,回去睡觉吧,”叶负雪说,“天亮了也能看。”
  “天亮了我就要回去了,”许艾说,“明天就放完假了。”
  叶负雪愣了愣,下了一天的棋,他大概是把这事给忘了。
  “……不能再多住两日?”叶负雪说,“这次一直有事,也没能好好招待你……”
  脚边的草丛里适时地响起一声“喵~”,50大概是看见小灯笼的光亮,追着光跑来了。
  许艾一把抱起它,揉揉脑袋,又对着叶负雪说:“后天就要上课了,明天一定得回去。反正……我下次还会来看50……你就备好桂花糕吧。”
  叶负雪扬起唇角笑了。
  “好啊,”他说,“桂花糕,还有桂花茶、桂花酒——我让厨房通通备着,等你来。”
  “……桂花酒这么快就能好?”
  “我让它快它就得快,”叶负雪说着一顿,“不对,是你让它快,它就得快。”
  于是许艾“嘿嘿”笑笑,抱着50,与叶负雪道了别,就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要说失望,还是有那么点的。不过仔细想想,也许是来之前抱着希望的自己,看起来比较傻。
  许艾躺在床上,50团在床尾。她就望着灯罩在天花板上打出的光弧,稍微回想了一下假期里做的事。
  ——一共也没做多少事,半分钟就想完了,多出来的时间还能重复想好几次。
  所以有点失望,失望之后,觉得自己更傻了。
  亏她原本还期待了……没什么。
  一个毫无收获的假期,许艾想。唯一值得回去后吹嘘的,恐怕是撸了猫。
  于是她掏出手机来,对着睡成一团毛球的50“咔嚓”“咔嚓”拍了好久。
  这一夜,她的梦境十分模糊,只听见有人一直叫着“碗碗”;但谁的声音,从哪儿来的,叫她干嘛……这些问题通通不知。
  甚至听不出声音是男是女。
  甚至醒来之后,她连“碗碗”都不记得了。
  秋天早晨的日光已经晒不进屋来了,倒是把花格窗照得发亮。许艾打了个呵欠,坐起来。
  今天是假期第三天,午饭后——也就是几小时后,她就要回学校了。
  虽然家里住的人又多了一个,但许艾8点过去吃早饭的时候,谁也没见着。她想也许那师徒俩有什么晨间功课要做,反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于是她一个人吃完了饭,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天,决定还是去花园消磨掉这最后的几小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