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湖砚
时间:2018-06-20 09:31:14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地放声大喊——“赵平平!”
  倒影中的小男孩猛地站住了脚步。
  下一秒,许艾眼前的世界碎裂了。什么枯枝败叶断壁残垣全在瞬间被震成粉末,所有景物都被分割成最细最小的像素,视野中扬起一片混沌的沙尘。许艾看不清东西了,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化为虚空,她失重地浮在空气里,好像一条受惊的鱼。
  “你在哪?”她听到身边的人这样叫她。
  许艾正要回应,一双手臂突然从旁伸来,把她紧紧拥住。
  她的心跳和另一个心跳贴在一起了。
  许艾,20岁,上一个拥抱她的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片刻后,脚下传来地面坚实的触感,视野像一层浮动的影像,终于落定在幕布上。许艾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大厅门前,手里还握着门的把手。
  她下意识地推开了门。
  门里是歌舞升平的宴会,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正举着酒杯谈笑。
  “……赶上了,”许艾看着大厅对旁边的人说,“还没出事,我们赶上了——”
  她看到那个叫赵平平的男孩子端着一杯水,站在大厅中间,满脸困惑地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呼唤自己的人。
  她刚刚才在幻境中叫出了他的名字,也许两边的时间是同步的。
  许艾毫不迟疑地立刻跑上前去,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杯,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进了旁边的长颈花瓶。
  “……你做什么!”赵平平反应过来,马上要去夺那个花瓶。
  许艾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拿起花瓶,不让他碰到。
  “不知道是谁带你来的,但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许艾瞪着他说,“快回去!”
  说完她握着花瓶转身要走出大厅。
  ——大厅门口处,叶负雪紧闭着双眼靠在一个男人肩上。他的眼镜似乎是掉了,皱紧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清楚地显露出来。
  许艾赶紧抱着花瓶朝他跑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揽着叶负雪的男人也回过头来了——是白先生。
  “怎么了?”许艾问。她看到叶负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额上也渗出汗水。
  “我朝门边一看,他摇摇晃晃地要倒下去,”白先生说,“我就赶紧过来扶住他。”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许艾,视线在她手中的花瓶上一顿。
  “你也不看好他。”责备的语气。
  “……对不起。”许艾没什么好说的,确实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顾到他。刚才她一看见赵平平,只想着要过去阻止他,彻底忘了身边的人。
  “那现在……”许艾看着叶负雪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就像困在一个噩梦里。
  “你们的车在外面吧,”白先生说,“你带一下路,我带他过去。”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许艾手里的花瓶。
  “随便找个水池,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吧。”
 
 
第69章 除魔师的坦白
  许艾带着叶负雪回家了。
  他一直紧紧闭着眼, 半睡半醒, 时不时说几句断断续续的梦话。明叔本想让他躺在后座上, 让许艾坐副驾驶;许艾说路上颠簸,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躺着。于是她便挨着叶负雪坐下,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
  许艾不知道在她跑去拦下赵平平的那半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但白先生说, 不管是什么事, 先到家把叶负雪安顿下来再说。
  许艾也就闭嘴不问了。
  明叔也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开车。白先生的车就跟在后面——一切的事, 都等到了家,把叶负雪安顿下来再说。
  许艾垂眼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用手拂开他额上的碎发,他的皮肤光洁, 然而带着滚烫的热度。许艾扯了一张纸巾, 为他拭去脸上渗出的汗水,就像前一刻, 他对着她膝上的灼伤轻轻吹气。
  她看着他狭长的眼线,猜想他若是睁开眼睛, 一定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目。
  许艾想起当初的惊鸿一瞥, 他眼中映照着碧玉般的光华。
  叶负雪突然动了一动, 要从座椅上滚落下去。许艾赶紧伸手揽住他, 把他的肩膀紧紧抱在怀里。
  “……碗碗……”她听到他似乎这么叫着。
  这是只有妈妈才会叫她的名字。
  许艾不禁一愣。
  一愣之后, 她细若蚊声地应道——“嗯”。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抵达叶家大宅。天色已经全黑, 宅子里少见地亮起了路灯。明叔和白先生把叶负雪搬到了北屋的卧室,许艾正想跟着进去,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负雪怎么了?”穿着粉色袄裙的小人儿站在灯下问她。灯光穿透她的身体,没有落下半个影子。
  许艾看到她皱紧的眉头,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了。
  “没事,”许艾说,“你不是说过吗,他姓叶,肯定不会有事的。”
  祖奶奶的眼神一动,眉头皱起又松开,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小脑袋:“对……他姓叶……他不会有事的……”
  许艾朝旁边望去,发现走廊上停满了小鸟,粗粗一看,有差不多三四十只。它们一个个伸长脑袋,安静地朝着叶负雪的院子里张望;连平时最吵嘴的麻雀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别担心,负雪不会有事的。”许艾又说了一遍,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听。
  十几分钟后,北屋的院门开了,明叔和白先生又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然后明叔朝着厨房去了,白先生看到许艾,脚步停了停,继续朝前走去。
  许艾赶紧追上去问他:“刚才在大厅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白先生边走边说,“我转了个头,看到他在门口摇摇晃晃地站着,觉得奇怪,刚要走过去,他就朝前倒下了。”
  说着他朝许艾斜了一眼,面有责怪。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顾到他,”许艾低了头说,“那他的眼睛……?”
  “不知道,”白先生说,“我也就着一个徒弟,之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能做的我已经做了。”
  他停了停又补充一句:“负雪福大……说不定明天就能好。”
  然后,白先生不再说话,掏出车钥匙,径直朝车库走去。许艾会意地送他上了车,又为他打开大门。
  白色宝马在夜色里睁开眼睛,缓缓调转车头。经过许艾身边的时候,白先生稍微放慢速度,摇下车窗,探出身来对她说话。
  “床头上那瓶药水记得给他喝,”白先生说,“我已经喂了他一次了,之后就得靠你了。”
  “记得了,谢谢师父。”许艾点点头,与他道了别。然后宝马的尾灯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山路那一头。
  许艾立刻转身跑去厨房。刚一进门,她就看到明叔在灶头炖着一个砂锅;砂锅盖子“噗噗”地跳动,空气里散着一股鲜香的米粥味。
  “这个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吧?”许艾问,“‘小朋友’呢?现在负雪是不是没人看着了?”
  “那些‘朋友’是靠先生的力量驱动的,”明叔说,“这种时候就还是我来吧。”
  “那……那我来看着火,”许艾说,“你去照顾负雪——总得有人在边上守着他。”
  明叔看了看她,脸上一笑。
  “之前听说先生恢复婚约的时候,我还不太理解,光以为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明叔说,“现在想想,幸亏你来了。”
  许艾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但也觉得不方便问,只是困惑地皱起眉头。
  “老先生故去之后,除了白师父,你就是最关照他的人了。”明叔说。
  老先生,故去——不知说的是叶负雪的爷爷还是爸爸,但总之,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许艾不说话了,就默默看着火苗在灶上跃动。明叔也没有走,继续在厨房里做一些杂事。
  砂锅里的香气越来越浓。明叔说声“火”,许艾便拧了阀门,火苗缩成了豆粒大小。
  “……那当初,他为什么要退婚?”许艾问。
  发了两次誓,再也不问再也不提的事,她终于又忍不住开口;语气很努力地漫不经心,好像是一边干着活,一边顺嘴问了下天气。
  明叔放下了手里的碗盘。
  “我刚刚在停车场看到那位周小姐,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他问。
  这是许艾最不想听见的话。
  “……是的吧,”许艾假装随意地说,“难道跟她有关吗?”
  明叔哼笑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许艾问。
  明叔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瓷碗来,用水冲了冲,然后细细擦干,放在砂锅边上。
  “当时她因为公司的事,认识了先生,然后大概就有了些心思吧,”明叔说,“你也应该发现了,她身边的男人非富即贵,目标明确,类型单一。”
  而叶家的这位先生,家境殷实,宽仁敦厚,若要谈婚论嫁,实在是个绝佳的对象。
  更妙的是——他还目不能视。
  “我当时还担心了一下,”明叔说,“先生心地纯良,她的身世又这么可怜,万一他出于同情,与她相处起来……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许艾瞬间明白,祖奶奶说的“刚开始我们以为你和她是一类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我借机提起周小姐,先生直接开口说,那个人不善。”明叔说。
  不善,不纯,虽然本性不坏,但心思太杂,神识浑浊。
  “想想我真是多虑——先生只是看不见,他心里明白得很,”明叔笑笑说,“何况细说起来,他看见的东西还比我们多些。”
  于是叶负雪用“婚约”为由婉拒了周婷兰,却没想到对方顺着他的话往上一番细查,知道了许家的情况。
  当时许家还家大业大,虽然夫人过世多年,但留下的一双儿女十分优秀,在社交圈里也时常被人称赞。
  周婷兰便主动说,许家小姐还这么小,连面都没见上,就早早定了终身,将来长大,若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岂不是白白毁了一段姻缘?
  “她的意思是,何必为了一份陈年八早的婚约,把许小姐的前程断了。”明叔说着,伸手关了灶火。许艾要掀开砂锅的盖子,他又摆摆手说,“焖一会儿”。
  “……那,叶先生就这么听信了?”许艾问。
  “先生……先生他大概是觉得有理,又与白师父商量了几回,便这么决定了,”明叔说,“具体他们是怎么说的,我也不太清楚。”
  总之,那时叶家前后派了几波说客,终于把许艾的爸爸给“说服”了。
  “白师父也有他的考虑吧,”明叔说,“先生信他,我也信他。”
  然后明叔掀开盖子,把砂锅里的粥盛到瓷碗里,放在托盘上凉着;他又切了一碟小菜,用细瓷碟子装了,和粥一起放起来。
  “你给先生送去吧,”明叔说,“有什么事便叫我。”
  许艾端着托盘,朝北屋走去了。瓷碗里盖着热腾腾的米粥,她一路朝前走,那香气时不时地扑在脸上。
  她念念不忘的那个问题终于得到答案,心里像有个蛀洞被填上,再听不到空落落的风声,连脚步都变得踏实起来。
  一旦知道了答案,她便觉得会纠结这个的自己实在是傻气,太傻,傻透了,这有什么好心烦的;然而仔细想想,六七年前,那个因为旁人几句话,就贸然退婚的人也是没聪明到哪儿去。
  许艾忍不住“噗”地笑了声,然而视线一落到手中的托盘上,她又皱起眉头了。
  等他好起来了,一定要拿这个事好好编排他……许艾的坏心眼是这么想的。
  北屋已经近在眼前了,许艾脚下一拐,就要朝叶负雪的院子走去。
  ——“碗碗”。
  转身的刹那,这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
  声音轻柔又熟悉,自己曾经听过,也只有那个人会这样叫她。
  许艾不由得停下脚步。
  声音是从荷塘的方向传来的。许艾循声望去,只看到无数碧绿的光鱼在水中缓缓游动。
  上一次,她也是在荷塘这儿,听到有人这样叫她。
  也许不是“有人”……是“那个人”。
  又是一阵风吹来,米香温温软软地扑进鼻腔里,许艾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赶紧转过身,端着托盘走进院子去了。
  北屋的院子里停满了小鸟,许艾进去的时候,那些鸟儿连动都不动,谁也没有回头看她。
  许艾走进屋里,客厅只点了一盏暗暗的小灯。她在桌上放下托盘,屏息听了听卧室里的动静——没有动静。
  她试着把门轻轻推开,然而门轴“吱呀——”一响,在屋外都能听见。
  “进来吧。”里面的人说。
  他穿着睡衣靠在床背上,微微合着眼,脸上没有面具,也没有眼镜。床头开着一盏同样昏暗的小灯,也许是刚才明叔留下的。
  “……我还以为你在休息。”许艾说着,端起托盘走进卧室里。
  叶负雪笑了笑,眉梢眼角都是疲惫。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许艾问他。她把盘子放在他床头,自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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