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穿成十三岁——徐渣渣
时间:2018-06-28 07:59:00

  杨越之难以自制地深深注视着台上的那个少女,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在以前的祭舞中从未感受到过的某种奇异的美感。
  她的动作并不带有舞娘特有的柔媚,而是僵硬,板直,古怪,而扭曲。好似台上的人已经不是热乎乎的活人,而是一具僵死的尸体,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用透明细丝拉扯控制着。
  但是当她每一次转过头,用那双锋利的眸子审视他、质询他、拷问他时,他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是活的,一个活生生的、能轻易看透他、用眼神紧紧攥住他的灵魂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神。
  在不知不觉间,杨越之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身体似乎也开始随着鼓点慢慢摇摆起来,他看着那少女不断扭动弹跃的身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迟钝,身体好似就要失去控制,灵魂将要离它而去。想要追逐那个扭曲的身影,想要围绕萦缠在她身上,随她摆动,由她驱使。。。
  忽地,鼓声停止,所有一切都静默下来。
  崔瑾珠静静蜷曲在祭坛上,感觉有些头晕,四肢无力,好似难以控制。
  当她恢复了一些之后,缓缓站立起来,抬眼望去,却见面前不远处,似跪倒了好些人。有些甚至是瘫软在地上的,连挣扎起来的动作也有些无力。而剩下的人,则多多少少有些站立不稳,几乎没有几个能照原样笔直挺立的。
  崔瑾珠一眼扫过小狮子,见他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同,而后看皇帝似乎又些不悦地瞪着她,便不由心中一乐,却是低头垂眸,接着便与褚曼霜等人一起,下了祭坛离开。
  杨越之看着那纤细身影渐渐消失在祭坛另一边,胸腔中的鼓动却并未停息。他脑中仍不停回放着刚刚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当他仍沉浸在她的肢体和眼神中无法自拔时,那样的轻轻一瞥,却像是一个重击捶打在他的心口上,让他恍惚产生了一种将要被她的眼神带走的错觉。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这就是错觉,它是观看祭舞的后遗症。她只是跳得比别人更好一些而已。如果你只是因为看了一场舞蹈就昏了头,那就太可笑了。
  是的,如果只是因为如此,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他在心中重复着。
  那天的大典,是在一阵古怪的沉寂中结束的。连最后高僧的祝祷,都有很多人无法静心谛听。很多人脑中仍旧在不停回放那个不断扭动的身影,似着了魔般地出不来。
  当日众人在大典结束后回到城中,当他们渐渐从之前的影响中挣脱出来之后,才开始与身边的人交流起之前的那场祭舞。
  叶四小姐叶滢芝是从五品监察御史叶靖之女,她平日里只在家读书,并未入得女学。每年的祭神大典是她一年间少有的几次可以出门的机会。她这次也跟随着父母参加了祭典,回来的路上,坐于马车中,却是愣神了好久。
  等她渐渐回过神来,便傻傻地问向自己的母亲蔡氏道:“娘,那位跳舞的女官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女祭司啊?”
  蔡氏比她回神得早,闻言一愣,随后想了片刻才笑道:“别胡说,那些都是春晖女学中的学生,哪儿是什么女祭司啊!”
  叶滢芝却是不信,道:“不可能,女学生怎么能跳出这样的舞来?前些年我也是每年都来的,怎么就没人能跳成这样?”她也不知该不该用“跳得好”来形容那样的舞蹈。
  蔡氏有些犹疑,却还是道:“大约是她跳得特别好吧?”
  “好吧。。。”叶滢芝歪头想了想,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反而说起了别的,“娘,我刚刚感觉自己好像都要飞起来了,你有没有这感觉啊?”
  蔡氏闻言也跟着回想了一会,笑着接口道:“是有这种感觉,现在想想还怪有意思的。”
  “诶,娘!”叶滢芝说着便往她娘身边靠了靠,又兴奋地说道,“我以前看书里说古代女祭司能沟通天地,你说,那会儿她是不是就是已经上天去了啊?咱们那会儿要是跟上去,是不是也能上去见见天上的神仙啊?”说着,还一脸向往地畅想起来。
  蔡氏听罢却又些迟疑,想想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开口却又是小声警告:“不许胡说,君权天授!陛下才是真正能与天地仙神沟通之人,你以后出去可不能乱说!”
  “哦。。。”叶滢芝闻言便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在今日,这样的对话,并不是少数。
  几日后这场祭舞的影响,也渐渐在京中传了开来。很多人都在讨论那个在祭典中跳得人心神震颤的女子是何人,是否真的有神力能沟通神灵。
  而更多的民众开始自发地在初一十五便来到祭坛边烧香祈福,认为神灵可能在这儿更为灵验。
  崔瑾珠本人却在那日之后,回到家中便倒头大睡,直睡了个三天三夜才醒转过来,可把家里人给吓着了。
  崔瑾珠醒来后,在小赵氏的口中得知来京中传播的消息,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这次沉睡之后,有些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在跳祭舞时感觉很吃力了。
  也许古时候祭祀们确实是用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所以每一次跳这个舞,她都能感受到一种似灵魂出窍的超脱感。之所以她的感觉比褚曼霜她们更敏感,大约是因为她的灵魂与身体的契合度本身就不如她们。
  而观众在她的舞蹈中感受到的那种漩涡般的引力,大约也是由此产生的。她的灵魂在祭舞中进入了半脱离状态,接触到了某种不同的领域,而观众通过她,也间接感受到了某些吸引力。
  想通了之后,崔瑾珠却是有些后怕。她能感觉到,每当她跳这个舞时,她都感觉比前一次更为轻松自在,而结束之后的疲惫感却是一次比一次严重。而这次干脆就差点睡得醒不过来。
  她有些虚弱地靠在床头,侧头看了看身边因为她清醒过来而笑逐颜开的小赵氏,和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家的崔丰玻和崔玉珏,朝他们安抚地笑了笑。
  她想,她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跳这个舞了。
  祭典当日,经过了一场精神洗礼的众人,都无心玩乐,杨越之更是早早便回了平都侯府。
  他将仆从屏退,一个人直直坐于书案后,眼神愣愣看着前方发着呆。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书页,却见其中夹着一张薄薄纸条。他当初也不知是怀了何种心思,将这张她递与他的纸条保存了下来。
  现在看着这纸上铁画银钩、瘦不露骨的字,想起她之前那些众目睽睽下直愣愣瞧他、在灯火下戏谑地朝他勾唇微笑、跳完舞起来第一眼便上下打量确认他是否安立的种种行径,他不知不觉便弯起了唇。
 
 
第27章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将东西重新安放好,处理起正事来。
  将收拢起来的消息查阅一遍后,他沉思许久,一一写下回复,并将消息重新交给章平下发下去。
  处理完这些,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天空,想着消息上所说,北狄新可汗派小将不时侵扰北边几个小城,杨伟业闭城不出,眼睁睁看着方朔被狄人屠了城,还敢瞒而不报。他微微勾起唇角,似是有些期待皇帝会如何处理。
  这天沈俾文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的。
  脑中不时回想着崔瑾珠在祭坛上的身影,和她最后看向杨越之的那一眼。
  那时候她刚跳完祭舞,从地上费力站起,抬眼扫向坛下人群,谁都没多看,就只定定望向了谨安所在的位置,良久才转开了眼。
  她总是如此。但凡人群中有谨安在,她总是要多看几眼,毫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这样行事的她。
  而他自己,即便奋力赶上前,也不一定能获得她哪怕一点点的注意力。而现在,她甚至言明拒绝了他的靠近。连一点机会都不想给他了。
  而他母亲宋氏,却是已一心在筹划着,等接到他出门在外的父亲的回信之后,便要请哪位官家太太做冰人,去上门说和提亲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些筹划起来。当初我见你和茜兰处得不错,也曾想亲上加亲。不过这崔家六姑娘看来是更能治得住你。”宋氏边在江嬷嬷的帮助下卸下钗环,边从镜中笑着看向儿子道,“既是你自己挑的人,以后可不能再去外面瞎胡闹了,闹出些不好的事情出来,以后我可不好向亲家交代了。”
  沈俾文坐在窗边榻上,沉默地看着外面树上的鸟儿互相用嘴梳理着彼此的羽毛。听到他母亲已是开始用“亲家”称呼崔家人,心中却莫名有些悲凉。
  沈母见他默不作声,抬手示意江嬷嬷停手,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儿子,细细观察了他的神色,继而开口道:“你今儿个怎么话这么少?怎么?被你那小心上人儿的舞给震住了?”
  说着,边站起来走到沈俾文对面坐下,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窗外树枝上的那对鸟儿。随后便恍然一笑道:“哟,春天到了啊!”
  接过江嬷嬷递来的茶,宋氏缓缓喝上一口,又笑着说道:“今儿个崔家姑娘那舞确实跳得好。我往年从未见过跳成这样的,腿都看软了。你没瞧见,就那梁家的五太太,直接瘫坐到了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江嬷嬷闻言看沈俾文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口道:“崔小姐果真如此厉害?咱少爷就是有眼光,一挑就挑中个万里无一的!”
  宋氏见儿子仍旧不开口,面上表情却是不见喜色,她心中便起了些疑虑,想了想又说道:“我看那姑娘好是好,就是太出挑了。这次祭典之后,估计上门提亲的人会有不少。咱家虽说门第清贵,毕竟不如那些勋贵之家。要是有哪家偏偏就瞧中了她这点,咱们家这亲事也不一定就能说成。”
  江嬷嬷看了看两人的神色,也跟着道:“是说。就咱们知道的鹿亭侯老妇人和镇国公老妇人,都是特别看重这些的人家。”
  沈俾文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他母亲一眼。
  宋氏见他如此,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仍旧道:“而且我瞧着,这姑娘除了会爬山会跳舞的,其他地方也就平平。家世还不如我们茜兰。哎,这事儿我得再想想,再想想啊!”
  沈俾文愣愣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想着一定不能让母亲犹豫过久,得赶紧催她去提亲,千万不能让别家抢了先。又想到崔瑾珠那日决绝的话,不知如果亲事成了,她又会有如何的难过与不甘。
  这般想着,他心中酸涩,却又不知开口说什么。
  宋氏看着儿子发愣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我这傻儿子还有知道害羞的时候啊!哈哈哈!”宋氏笑着拿起帕子掩了嘴,转头却是拍了拍儿子的手道,“乖儿子,别怕!娘跟你玩笑呢!你好不容易看上一姑娘,娘就是抢都要帮你抢过来的!”
  想了想,又说道:“娘早就给你爹寄信去了,估摸着这两天便能收到你爹的回信。到时候娘就立马给你安排!你放心,娘刚还派人给崔家送了些日常吃的用的,崔家人该是明白的。有咱们家珠玉在前,还有我的乖儿子你这个年轻俊才在,崔家瞎了眼才会挑那些家世复杂的勋贵人家。你就等着娘帮你把你心上人给定下来吧!”
  沈俾文见母亲这样说,心中不知为何便松了口气。也不说放弃的话,微微红着脸便朝母亲行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崔瑾珠在家又休息了几日,等精神彻底恢复过来,才在这日与另外几个姐妹一起去了女学。
  刚进教室的门,文瑛瑛便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你这几日怎么都没来?我都想去你家找你了!”
  崔瑾珠笑着与她打了招呼,又将身体的事情一笔带过了。
  “哦,没事就好啦!说起来,你那天跳得可真神了!我都看呆了,感觉身体飘飘然的,好像都要飞起来了!”文瑛瑛说着便手舞足蹈地比划开去。
  “是啊是啊,我也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这时她们身边已是围拢了好些女学生,都开始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女学里大多都是官家小姐,基本那日都是去了的,这时便都有了共同话题,直讲到先生进门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座。
  而文瑛瑛连午饭时间都缠着她,下午的骑射课时,仍跟在她身边不停与她说话,似是要把前几天未和她说的话都补上来。
  “你知道吗?那日回去以后,我就听到我娘悄悄在与我爹商量,说要不要将你说来我家呢!”文瑛瑛挽着崔瑾珠的手,毫不避讳地将家里的消息出卖给了闺蜜,“我跟你说,你嫁给我二哥挺好的,他人性格好,与我关系也好!但是他已经定亲了,我娘想把你说给我三哥,可是我不喜欢我三哥,他这人特别没意思。。。”
  崔瑾珠左手牵着马匹,右手却被文瑛瑛牢牢缠住,无奈地听着她嘴里的八卦,有些后悔回来得太早了。早知道就在家里再休息几日了。小姑娘可爱是可爱的,就是太能唠叨了。
  这时褚曼霜带着程八小姐也走了过来,笑着对她道:“听说你那日回去后就有些不适,前几日便想上门来看望,又怕扰了你修养。”
  “没什么大事,”崔瑾珠也笑着回道,“就是有些脱力,已是好了。”
  一群人正说话间,却是忽停得男学那边传来一阵惊叫声。
  崔瑾珠不知为何心中一跳,赶紧朝那边看去。却见一群人中有一匹棕红色马飞奔而出,奔到草场中央便忽地着魔似的的甩头翘尾,上下颠跳起来。崔瑾珠定睛一看,只见它背上紧紧贴着一个青色身影,而那马匹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疯似的想把背上的人甩脱。
  崔瑾珠并未看清那人的脸,却是不知不觉便走了过去,越走步子越快,最后已是跑了起来。她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狂跳,急促的呼吸声似是她自己的,又似是有人在她耳边喘息,她有些分不清,也无力去分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去看看,看看这孩子是谁,是不是。。。是不是我家小狮子。。。
  “谨安!谨安!”“世子爷,是平都侯世子爷!”
  还未走近,她便已是听到那群学生中有人在呼喊,接着便有好几个人骑着马向那疯马靠近,有些甚至甩着套马绳,想试着将马套住。
  “先生呢?蒋先生、钟先生呢?”学生中有人大声问道。学校里的教授,能被派来教导这帮学生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官,应该能试着控制住这疯马。
  “先生。。。两位先生刚刚。。刚刚已经被撞伤了,钟先生已经昏死过去了!”从马棚里跌跌撞撞跑出来几个学生,向众人喊道,有几个又跑了进去想帮忙。
  而这时,崔瑾珠已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傻呆呆地看着那清瘦身影趴在颠簸的马背上,每一次马匹的颠越都能将他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她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平安下马。她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保全血淋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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