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没想要她!”崔丰玻一脸憔悴地向坐在一边抹眼泪的小赵氏解释道,“我昨晚都喝糊涂了,哪儿有这个心力?史大人也是好意让她照顾了我一晚上,史夫人便借机把她载给了我!我也冤得很啊!”
“你有什么冤的?白得一美人,看她那才十七八的年纪,娇美动人得很。你还冤?我看你心里乐得很!”小赵氏边哭边嘲讽道。
“哎!我想要美人哪儿不能有?当初还在当知县的时候,我就能把后院塞满了。可你看,除了你,我哪儿还有过别人?”崔丰玻也坐到了小赵氏边上,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哪儿没有了?咱们崔家四小姐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赵氏推开他的手嘲讽道。
崔丰玻闻言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锦书自小便伺候我,后来也是母亲给开的脸。再说这些年,我也再没进过她房里了。可毕竟从小的情分,再说还有瑾玞在。你就当帮我养了个下人吧。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该知道,我心里是只有你一个的,万不会做出伤你心的事。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信我才是!”
“你出去喝一趟酒就给我抬进来个邢姨娘,你让我怎么信你?胡姨娘你说当个下人养着,邢姨娘你是不是就要当姨娘养着了?”小赵氏说起来都是气,捏起拳头便狠狠捶了他两下。
崔丰玻赶紧搂住她哄道:“我并未想把她当姨娘养着,你就当多了个小丫鬟吧啊?我反正是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去碰她的!可她毕竟是史大人赠与我的,我不能今天领进门,明天就卖出去啊。要是实在不行,你下个月便把她放你庄子上去,给你种地养猪可好?”崔丰玻想破了脑子,终于想出了这找来。
小赵氏闻言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却又努力沉下脸来问道:“那你以后呢?以后难道出门一趟就带一个回来?我庄子可没那么大!”
崔丰玻闻言也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已是尽量少出去应酬了,可那史大人不知为何总喊我去喝酒,这事儿我得再想想。不过总归你放心,无论如何,只此一次。要下次还有人,我直接领去人伢子那儿,给你换银子打钗!”
此时小赵氏已是被崔丰玻哄得没了气,只转头瞪了他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我还得盼着人多送你几个,好给我多打几个钗子了。”
崔丰玻见小赵氏终于笑了,也跟着放了心,又抱住她亲了亲才罢手。
杨越之散学后,刚出书院门口,便被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子往手中塞了个竹管。初初拿到那竹管时,他是颇为惊喜的,以为是崔瑾珠朝他递话,立时便丢下一棒子友人,躲到一边打开了竹管内取出的纸条。
纸条上约他散学后去草场见面,落款便是崔六小姐。
等他到了草场,还未走到女学,便远远见到一绯色身影站在栅栏便,低着头侧脸对着他。秋天的微风轻轻吹起她两边的发丝,便只见她睫毛微颤,而后她拈起纤细粉嫩的手指,细细将发丝夹到而后,露出了小巧的下巴。
当晚杨越之兴致勃勃地爬了崔瑾珠的窗,谁知一进了房里,便见到香茹正给小猫四郎的脖子上栓铃铛。
杨越之便随口问了句:“哪儿来的铃铛?做得挺精致。”
“沈小公子送来的,”崔瑾珠说道,脸上的表情却不如平日里的高兴,却是想到了沈俾文过来看她时,眼中那掩不住的情意。顿了顿,她问道:“你最近与他玩得如何?”
杨越之闻言却是脚步一顿,随后又状若无意地说道:“我最近少有与他们玩耍的。仲芳还有个小花娘放在我一别院里,他可能去那儿比较多。怎么,他今日来过?”
“今日来过,坐了会儿便走了。”崔瑾珠回道,之后有些好奇的问他,“他还有个花娘在你那儿?”
“便是我那时想将凌雪赎出来,好让她有个安定些的日子,以后她想嫁人或者立户都随她。仲芳听了便央我将他的小相好一并赎了。他家里规矩重,只能以我的名义赎人。又无处可安置,就放在了我那里,时不时便来宿一晚,也比去花楼方便。”杨越之面不改色地道。
崔瑾珠听了,也并没有其他表示,只问他所来何事。
杨越之却是闭口不谈崔瑾珊的事,反而说起了崔丰玻,“崔大人是个干实事的人,上任没多久,他的上司史大人便对他赞不绝口。他还透露说过段时间部里将会空出个员外郎的缺,到时候我再替崔大人打点打点。”
崔瑾珠闻言便笑了:“可别了,现在这样便很好。你可知那史大人,日日拉着他出去喝酒,前几日还送了他一个妾,小——我娘差点没将家里掀个底朝天。”
杨越之笑得乐不可支:“没想到崔大人竟还是个妻管严!”
“他那样也挺好,妾室安分,家中和睦,他便能一心为官了。”崔瑾珠看着杨越之的眼睛说道。
杨越之闻言便是一机灵,立时敛了笑,郑重点头道:“很是!崔大人这般才是为夫为父最之道!我以后也定要像他一般,不养通房不纳妾,给妻儿一个安定平静的后宅。”
崔瑾珠闻言便满意地点点头:“也不一定非得如此,只是后宅人多了必不太平,若你喜欢,养上一两个也无妨。”
杨越之立马表忠心道:“不养不养,我就喜欢——喜欢太太平平的,一个妻子就够了!”
话虽如此,在随后的日子里,杨越之却开始时时与崔瑾珊见面,两人不是吟诗作赋,便是谱曲填词,有时甚至还会邀请她参加他们一帮子人的聚会。
学里也开始纷纷起了各种流言,可是身在崔家养伤的崔瑾珠却是一句未闻,而稍稍听过这些传言的崔瑾璮是不愿与崔瑾珠说起,崔瑾璧则干脆和崔瑾珊闹了一场。
而崔瑾珊的婚事,不知为何也不了了之,甚至之前她上下学必须紧跟在崔瑾璧身后才能坐得了马车,如今却被单独安排了一辆,上下学都自由得很了。
不过即便崔瑾珠知道这些事,恐怕也没心力去管,因为小赵氏怀孕了!
小赵氏今年已是三十有三的年纪,算得上是老蚌怀珠。崔丰玻和崔瑾珠都颇为紧张,尤其刚刚三月大,崔瑾珠便命人将四郎先送去了庄子上,等小赵氏生产完再说。而崔丰玻更是拒了所有同僚的宴请,日日一散职便归家陪她,弄得连崔玉珏都开始紧张兮兮。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小赵氏担心那新来的邢姨娘在她有孕期间作怪,便打算将她尽早送走。
谁知她还未动手,邢姨娘已得了消息。一听到主母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她便慌了神。听说当初小赵氏便是用了这手段,将刚刚开脸的胡姨娘硬生生给挤了走,随后便与三爷一起去了地方,将胡姨娘给丢下了整整十二年。
幸而胡姨娘还有四小姐,最终还是将她从庄子上放了回来。可她现在甚至还没伺候过三爷,这要是一被送走,那可能连回都回不来了!这般想着,她便咬着唇动起了脑筋。
这日崔丰玻又是早早回了崔府,还未进景明院,便忽而听闻一声惊呼,随后便有个妖娆身影从一旁扑了出来,摔到了崔丰玻身前的地上。
崔丰玻定睛一看,竟是那刚刚入府的邢姨娘。
崔丰玻还未开口,那邢姨娘便娇娇弱弱地半趴在地上唤了他一声:“三爷!”
崔丰玻闻言下意识退了一步想走,又觉得把她丢在这儿不合适,便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刚刚发生了何事?”
邢姨娘抬眼娇媚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又低下头委屈地道:“我在这儿摘花,想带回去给太太香香屋子,谁知忽然窜出一只猫,将我吓了一跳。三爷,您能扶我一把吗?奴家好像扭到脚了。”说着,便朝崔丰玻伸出了一条莹润玉臂。
崔丰玻皱着眉头看着她,心中却怀疑那只猫可能便是珠珠的那只,不禁对她便有些愧疚,想了想,问道:“你的丫鬟呢?”
“奴婢的丫鬟——她在房里绣花呢!”邢姨娘支支吾吾一脸为难地答道。
崔丰玻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却扎扎实实被邢姨娘给误导了,以为派给她的丫鬟托大,不愿意陪她出来摘花。
他回头看了眼,才想起他的小厮早在二门外便已不再跟随。想了想,他有些无奈的伸出手,将邢姨娘扶了起来。
那邢姨娘却很守规矩,只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便轻轻抓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前行,并不往他怀里靠。
崔丰玻一手扶着个美娇娘,鼻尖还隐隐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幽香,心中却有些着急回去看妻子。
总算把人送到了三房两个妾室所在的梨禾苑前,院里的丫鬟见状赶紧出来扶住了邢姨娘,崔丰玻便就此脱了手道:“你回去好好歇歇,要是脚疼得厉害便叫人去主院找太太。”说完便要离开。
邢姨娘不想这三爷竟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若是就此让他离开,她今日所为恐怕马上就会传入小赵氏耳中,她在这崔府都不一定能待过今晚。
她心中焦急,便想也没想喊住了崔丰玻:“三爷!”
崔丰玻回头皱眉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慌乱间邢姨娘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欲言又止道:“我刚刚其实还在那儿看到了另一个人似是在哭——”却是踌躇地看着崔丰玻,并不直言。
崔丰玻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要说何事?后院的事你想说便与太太去说。我不管的。”说着便转头要走。
“是四小姐!”邢姨娘急切地小声喊道。
崔丰玻闻言便顿了脚步,慢慢转回头来,沉着脸再次问道:“是瑾玞?”
邢姨娘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周围,又小声可怜巴巴地说道:“三爷,这儿恐怕不方便说。”
崔丰玻思忖片刻,最后跟着邢姨娘进了她的房里,还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丫鬟。
“你看到瑾玞在那边哭?”进了门,崔丰玻便站在桌子边上问道。
“是啊,三爷,”邢姨娘一边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嘴上却也不停,“我看到四小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便上前去问了问。”
说着,又装作瘸着腿,走到一边柜子边,拿出了几样东西又走了回来。
“瑾玞说什么了?她为何偷偷一个人哭?”崔丰玻盯着她皱着眉头问道。
邢姨娘一边用拿出来的东西泡茶,一边瞎编道:“女孩子家家,其实能有多大事。不是为了衣服首饰,便是为了婚事!”说着,便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崔丰玻。
崔丰玻顺势接过,却没喝,只问道:“这是你猜的还是她说的?”
“一开始是我猜的,”邢姨娘见他接过了茶水,便抬头笑着对他说道,“可是四小姐并不答。我便拿话试探了她。慢慢她便与我说了起来。三爷,您坐,我慢慢与您道来。”
崔丰玻闻言便坐了下来,边听邢姨娘说话,边缓缓将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四小姐心中苦闷,却不敢与人说。实是因为她也想与其他几位姐妹们一样去女学上学。可是她也知自己学识不够,”邢姨娘越编越顺口,恨不得编成个大长篇,好待药性发散,“便也不再奢求。只是她现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不曾听说太太找认为她说亲,她心里担心自己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便——”
“胡说,太太岂是这种人?”崔丰玻有些气急地反驳道,心中却是信了七八分,只因小赵氏一向有些爱捻酸呷醋,他怕她把当年的那些气也撒到瑾玞身上。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有些生气,这毕竟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如何能牵累到孩子。而且当初他都是依礼行事,也并未真正对不起小赵氏。
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有些怒火上涌,跟着人也热了起来。
“我也是这般说的!”邢姨娘赶紧顺着他的话描补,边又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随后又接着道,“我还与她说,因缘这事本就没那么简单!太太必定是要为她细细打探过之后,才会与她说的!不然您看,就像奴家这般,”说着,竟往崔丰玻身上靠了过去,娇滴滴地朝他吐气道,“兜兜转转才到了三爷您身边,可真是——”
崔丰玻有些无措地扶住了她,想把她推开,但是闻着鼻尖那□□人的兰香,却是觉得浑身有股热流往下涌,推拒的力气便小了些。
邢姨娘见起了效,紧接着便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吐气如兰道:“可真是想煞了奴家了!”边说边在他怀中扭起了身子,一只手竟顺势往崔丰玻下面摸了过去。
崔丰玻紧跟着一个哆嗦,双手便紧紧搂住了邢姨娘。
当小赵氏得到消息时,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她当即便白了脸,起身抚着怦怦直跳的心便往梨禾苑赶,连身边的丫鬟要扶她都不让。
在路上,她便已忍不住眼泪直掉下来,一路流着泪进了梨禾苑,便憋着一口气朝邢姨娘房里冲。
“太太小心!”香荷惊恐地朝她冲了过来。
小赵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脚下一滑,便在身后香荷的惊呼声中从台阶上跌了下来,随即小腹剧痛,腿间便觉一股热流涌出。
她缓缓坐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愣神许久。
香荷和另外几个丫鬟赶紧跑上前来将她扶下了起来,她愣愣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却是转过身去,再也没看那屋子一眼,流着泪一步一个红色脚印地往回走。
而她身后邢姨娘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从中冲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影。
“阿媛!”崔丰玻急急跨过台阶便朝小赵氏奔来,扶住她便慌张问道,“怎么了你摔着了?有没有事阿媛?”
小赵氏却是充耳未闻,只面无表情地挣扎着,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眼中却已是止不住再次留下泪来。
“三爷,太太流血了!孩子——”香荷也是吓得哭了出来。
崔丰玻在香荷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小赵氏一路走来的血脚印,他怔愣了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肝胆俱裂。
他想也没想,红着眼躬下身一把抱起小赵氏,便朝主屋赶,口中大声吩咐道:“快去请两位神医,再派人去外面找女科大夫!”
等到崔瑾珠知道这事,匆匆赶到小赵氏房里时,几位大夫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张药方,和一屋子的寂静。
“娘!”崔瑾珠还未进内屋,便已急得喊了出来。
等她匆匆跑到小赵氏床边时,小赵氏的神色却比她还着急,一脸心疼道:“你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说不让你下床吗?你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