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被崔丰玻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拉着崔瑾珠,有些欣慰地笑了。
商量好了后续处理问题,小赵氏便吩咐了下去。
她身边的得力助手鲁嬷嬷和香荷一起,将不小心透出消息的小丫鬟拉了出去卖了。而梨禾苑的人包括邢姨娘本就已被崔瑾珠卖光了,如今已只剩胡姨娘一人。
两人带着一群健妇冲进门时,却见胡姨娘正拉着崔瑾玞说话。
鲁嬷嬷二话不说便挥手示意将胡姨娘绑起来,崔瑾玞慌张挡在了胡姨娘前头,却被香荷带着的几个小丫鬟护在了中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姨娘被人五花大绑地拖到了主院中。
她想跟过去,香荷却对客气她说道:“四小姐,胡姨娘做了什么事恐怕您心里也有数。现在太太要罚她,您想过去我们也不拦着您,但是恐怕胡姨娘并不希望您看到她狼狈地样子。”
崔瑾玞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我姨娘做了什么了?太太要怎么罚她?我姨娘她一向老实本分,她不会做什么对太太不利的事的!香荷姐姐,您就让我去见见太太,我去求求她,求求她再查查,不管什么事,肯定不是我姨娘做的!”
香荷本就是出于怜悯才说的那些话,见她既听不进,便也不再拦着,转身便走了。
崔瑾玞见状,跌跌撞撞跟进了主院中,却见到她娘被扒了衣裳,在一群丫鬟仆妇的嬉笑议论声中被挨棍子。
“姨娘!”崔瑾玞一声惊呼,赶忙脱下了自己外衫便往胡姨娘身上盖,却被两旁的仆妇拦下了。
鲁嬷嬷一脸狠戾地对她道:“噤声!太太和小姐正休息,你这大呼小叫的,是想害主子们休息不好,落下病症吗?”
崔瑾玞却已是顾不得这么多,奋力挣扎开束缚便往小赵氏房里冲。
一进到内事,她便重重跪到了地上,向床上的小赵氏哭求情,一边又将头恨恨撞在地上磕起了头。
崔丰玻见状,赶紧上前想将她扶起,但是见妻子和另一个女儿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便又犹豫着站在了原地,对她说道:“瑾玞,事情已是查清楚了,确实是你姨娘害得太太——”
“爹!我姨娘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人诬陷她了!爹,我求求您,求您再查查吧!我姨娘刚刚还在给您缝褂子,说过几日天气就要凉了,想给您做一件呢爹!”崔瑾玞抬起头,泪流面满地哀求道。
崔丰玻闻言却闭了嘴,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崔瑾珠其实是同情崔瑾玞的,甚至,她还是同情胡姨娘的。如果她是胡姨娘,若是为了争宠夺位,可能还会做得更多。人与人之间从来没什么公平竞争,只有争权夺利的你死我活。
但是今日,她不是这场戏的看客,她是小赵氏的女儿。除了同情,她更多的是憎恶。她没有将这份憎恶延续到崔瑾玞身上,已是看在了往日到姐妹情分上了。
小赵氏看着也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如果她是胡姨娘,起码会把女儿择出来,而不是让她糊里糊涂为她求情,反而在主母心中扎下一根刺。
她现在看着崔瑾玞,想的却是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也不痛快,只抬手示意人将她带出去,也并未与她多言。
崔瑾玞一边挣扎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最终还是被带了出去。
而最终,在崔瑾珠的坚持下,胡姨娘最终还是被卖了出去。
崔瑾玞知道时,脑中回想起她姨娘对她说过的话:“太太善妒,这次必会借着邢姨娘的事将我也赶出府。她想将我弄出去,已不是第一次了。若是去了庄子,那我还能活,若卖了出去,瑾玞,你便每年今日给我烧柱香,姨娘怕是活不成了!”一边回想,她一边双手发抖,泪流满面。
她姨娘老实本分了十几年,却因为主母的妒恨,落得个被抛尸荒野的下场。
到了十一月,崔瑾珠的腰总算是好些了,便又再次回了学里。
这回文瑛瑛见了她差点就往她身上扑了,就算期间她去看过崔瑾珠几次,也比不得以前日日相见啊!
“你总算是好了,快想死我了!”文瑛瑛拉着崔瑾珠的手说道,“你的腰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幸好当时有褚三小姐救你,不然你又摔了腰又被烫伤的,那可就太惨了!”
“对啊对啊!当时真是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崔姐姐你生气了想推褚三小姐下湖呢!”旁边的另一个矮小少女说道,看崔瑾珠转头看她,她又赶紧端着一张可爱笑脸自我介绍道,“崔姐姐,我是左副都御史赵家的,行八。”
崔瑾珠笑着对她点点头,说道:“赵小姐,我记得你。那日多谢你上来帮忙了。”崔瑾珠记得这个小姑娘,在崔瑾璮、崔瑾玞上来之后,便也跟着文瑛瑛等人过来帮忙了。
赵八小姐赵容婉见闻言,兴奋地红了脸,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崔姐姐你才厉害,伤了腰反应还那么快,太厉害了!不愧是能过毅试的人!”
“对啊,珠珠,而且幸好你制止了那些公子们上前,不然就麻烦大啦!”文瑛瑛跟着说道。
“嗯嗯,沈公子也好厉害,一眼看出崔姐姐你在做什么。要不是他阻拦,恐怕杨世子就——”赵容婉说着微微红了脸,却没有说下去。
“嘿!我看沈公子根本没看出来,他完全是珠珠说什么便做——”文瑛瑛一脸八卦地欲朝赵容婉分析。
“瑛瑛。”崔瑾珠却并不想让这样的说辞出现在学里,便开口道,“沈公子深明大义,自然一眼能看出其中关窍。”说完用手轻轻拍了拍文瑛瑛手臂,文瑛瑛也聪明,立马意会了,便也闭口不再言语。
但是崔瑾珠阻止得了文瑛瑛,却堵不了众人的悠悠之口。在她养病的这几个月,这样的说辞早就在京中传开了,人人都说沈家小公子被崔六小姐迷了心神,现在为了她杀人放火都能做了。
而沈母宋氏在得知此事之后,更是立时打算起与宋家的婚事来。
可是沈俾文明知珠珠不愿嫁他,却仍旧不愿意放弃。他总觉得珠珠对他不是没有情意,光看她总是目光柔和地望着他的样子,他便不能说服自己说珠珠根本无意于他,只是也许她更倾慕谨安些。
他想,只要等到谨安娶了妻,珠珠便能死心嫁他了。
于是他便对宋氏使了个拖字诀,生生拖了三两个月,直到宋氏不耐烦,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管你心里有多喜欢那崔家小姐,她现在已是如此,定不能娶入三房做主母。你要实在喜欢,我便找人上门为你纳她为偏房。但是你必须给我娶妻!不是茜兰,也会是别人!”沈母肃容道。
“娘!珠珠这么一个官家小姐,你怎么好意思说出纳偏房这种话?”沈俾文一脸震惊,随后又执拗地撒泼道,“我是不会娶表妹的,我谁也不娶!我只要珠珠!”
“哼!”沈母也是被气着了,不管不顾放下狠话道,“我看是你主意大,还是我的主意大!我今日就写信给你舅舅把亲事定下来,明年春天就完婚!”
沈俾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随后转头便跑了出去,边跑边喊:“要娶你自己娶!你娶了我就不回家了!一辈子不回来了!”
直把沈母气了个倒仰。
沈俾文从祖母三老太太那儿告完状,又从老太太手中讨了些零花,便带着从书房整理出来一匣子书跑了。他今年秋试得了个解元,明年便要下场考春闱,如此书还是得读的,他还要为珠珠挣个凤冠霞披呢!
他跑到了他二伯的别院读书,却是越读越胆颤心惊,实在是怕母亲真的把他的亲事定下来。如此过了半个月,人却瘦了一大圈。等到了崔瑾珠刑满释放,沈俾文实在憋不住,便又跑去找她了。
这日崔瑾珠下学,刚出大门,便瞧见了站于一旁,一脸欣喜地望着她的沈俾文。
第42章
崔瑾珠惊讶地发现几个月不见, 他憔悴了许多, 不由便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 还是朝他走了过去,却一时没注意身边崔瑾珊脸上饱含深意的神色。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学里的课可吃得消?”沈俾文关切的问道。
“已是无碍了, 你怎么瘦了这许多?”崔瑾珠却是皱眉问道。
沈俾文却咧嘴笑道:“我就是冬日里吃得少, 动得多, 便瘦了。”
崔瑾珠却是不信, 去年他可没这般瘦过。不过也并未深究, 只说道:“你若有什么难事,便与我说,我能帮的必不会袖手旁观。”
沈俾文听闻此言,心中更是热了几分,那股子委屈便再也憋不住了, 脱口便说道:“我娘要让我娶我表妹!”
崔瑾珠回想了下年初上巳节上见过的那姑娘,长得秀丽灵动,性子虽有些跳脱,但毕竟还小不是,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遂问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她爹是何人?”
沈俾文没想到崔瑾珠问的是这个, 顿了顿才回道:“她爹是我舅舅,我舅舅是山西布政使。”
崔瑾珠听罢便笑了, 道:“如此好的家世, 又是沾亲带故的, 是门好亲事!”
沈俾文闻言怔愣当场,看着她脸上的满意神色,他却心中钝痛,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崔瑾珠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张了张嘴想补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就这样什么都不再说,把他气走,才是最好的。
可是沈俾文却不肯让她如愿,他就这么在她面前呆愣许久,却又红着眼磕磕巴巴开始说起了旁的事。
“我过了今年的秋试了,得了个解元,”说着,还特地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年后便要下场考春闱,我——我以后也不会比谨安差的——”说着,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崔瑾珠见他如此,自己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沉默良久,她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解释道:“我没有觉得你不如他……”
沈俾文闻言,却是朝她僵硬一笑,嘴里却坚定地说道:“我也不会娶她的。我只要你一个。除非你嫁了人,不然我便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愿意为止。”
说完,他深深看了崔瑾珠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瑾珠默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
却不知道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人也正一脸戾气地盯着她的背影不放。
当晚杨越之便再次早早地翻窗进了崔瑾珠的屋子,却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语不发。
崔瑾珠放下笔有些诧异地看向一脸不悦的他,问道:“你怎么了?”
“今日仲芳来找你了?”杨越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崔瑾珠心中有些莫名心虚,移开视线并不直视他。
杨越之看她心虚的样子,心中的火气便蹭蹭往上冒,口不择言道:“没说什么?那你为何那么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是不是觉得说话时间太少,不够你们互诉衷肠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崔瑾珠一脸震惊地怒斥道,“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越之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只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你不该问太多。”崔瑾珠并不想与他说这些事情,既没有必要,也难以启齿,只语气有些重地说道,“还有你,如此频繁地擅闯女子深闺也并不是好事,以后无事便不要多来了。”
杨越之闻言,却觉得有一重拳猛击自己的心脏,瞬时便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看着一脸冷漠的崔瑾珠。
崔瑾珠却并不看他,只又赶他道:“今日你便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不再搭理他,继续低下头写功课了。
此时,香茹敲门进了来,她看到杨越之便顿了顿,随后说道:“小姐,太太喊您过去呢!”
崔瑾珠抬眼看了呆立在一旁的杨越之一眼,并不说话,便带着香茹走了出去。
直到屋子里没了人,杨越之才反应过来,随后咬咬牙不管不顾追了出去,拉住崔瑾珠便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他赶我走?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崔瑾珠却实是被他吓了一跳,立马看了看周围,才轻斥道:“你疯了?这是在崔府!你想被人看到吗?”
说着,崔瑾珠便想将他拉进屋里。实在是崔府并不大,景明院更小,她和崔瑾玞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此时她怕是已被惊动。崔瑾珠不得不着急。
这次杨越之却不再配合她,只固执站在原地,拉着她的手沉着脸再次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是不是还想嫁给他?”
崔瑾珠此时真的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了,狠狠拉了两把都没把他拉动,也有些怒了,道:“这是你该管的吗?还不快进去!你知道轻重吗?”
“我不知道!”杨越之却越说越大声,一脸暴戾地威胁道,“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嫁给他,我就灭了沈家满门!”
崔瑾珠闻言怒极,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怒斥道:“混账!”
杨越之被崔瑾珠打得偏了头,愣愣看着远处的屋角,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心中却撕心裂肺般地疼,眼眶已是不自禁泛了红。
呆愣许久,他抿了抿嘴,甩开崔瑾珠的手,转身便红着眼大步往前走。
崔瑾珠看着他这样,也有些后悔,踌躇片刻,便咬咬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小声道:“我刚刚气急了,你脸上疼不疼?你先跟我回屋,我给你敷一敷。”
杨越之听闻她的哄劝,心中委屈更盛,却并不理她,只一个劲往前走,脚步却不自禁已慢了下来。
崔瑾珠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红痕,心中更是懊悔,伸出另一只手拦在他面前,轻声哄道:“小——越之,我没有喜欢他,也并未想嫁他,我们下午真的没说什么。”
杨越之闻言忍不住终于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崔瑾珠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沈小公子只是与我说了他家中对他婚事有了安排,我便说了句是份好姻缘,就只是那么几句而已。”
“那你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看这么久?你是不是不舍得他娶别人了?”杨越之不依不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