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珠此时已是有些猜到她想说什么,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嘴上只问道:“这是为何?”
“年前京里发生了件大事,崔六小姐可知晓?”
崔瑾珠此时便想起了刚刚崔四小姐的话,便问道:“沈府出什么事了吗?”
宋茜兰见她似真的不知,便冷冷一笑,道:“崔六小姐过得可真是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年前沈家小公子闹着要纳妾,却让一个身怀六甲的花娘,身着大红喜服,还要让她从大门进,更说要让那腹中孩儿继承家产。沈三老爷不同意,他便拉着那花娘跑了,口中却喊着要与那花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崔瑾珠听罢,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宋茜兰一脸嘲讽地道:“崔六小姐,我今日过来便是想来见见你,看看你到底是如何地魅力过人,竟能将我表哥迷得神魂颠倒,为了你甘愿如此自毁名声。”
崔瑾珠此时依旧沉默不语,宋茜兰继续道:“我当初在上巳节上看到表哥那般难受,还不知他为何伤心。直到那次在平都侯府——”
“我当时站得比他更近,我都没瞧出来你在做什么,表哥便更看不出来了。可他为了你一句话,就不管不顾拦着其他人上来救人,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待他的?你与杨世子勾勾搭搭,目无旁人地在聚贤楼里亲亲我我,还跑去花船上过夜!”
“我表哥奔波一月为你请来唐大夫,你病一好却又立马跑去平都侯府!”
“而今他为你自毁名声,而你却还安安生生待在家中什么都不知晓!”
“崔瑾珠,但凡你有点良心,都不该这般对我表哥!你心中既无他,为何又要这般吊着他,让他为你做这做那,而你却不付出一点真心?”宋茜兰说着,已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眼中更是浮现了泪花,她最后几乎是对崔瑾珠喊道,“你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一切!”
崔瑾珠默默听完她的话,并不出声辩解。
宋茜兰看着她无话可说的样子,又是一声冷笑,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她却又转头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这辈子,不会再遇上比我表哥更好的人了。”
崔瑾珠在原地又站立了许久,才一个人默默转身回了房。
坐在暖炕上,她回想着刚刚宋茜兰说过的话,不禁自问,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许多?可她又到底该以何种态度,来回应沈俾文的付出?
当晚杨越之过来找崔瑾珠时,她的情绪就不是很高。
见此,杨越之踌躇了下,便也不敢多问,只坐在她身边说起了元宵节的安排,“这次我们便不去聚贤楼了。回回灯会都去哪儿,怪无趣的。这次我们去桂兰园吧,那儿地方大,能玩的花样也多,你要是累了,他们那边还有些干净屋子可供人休憩的。咱们可以从白天玩到晚上,午间你还能去睡会儿。”
上次在崔瑾珠这儿看到过桂兰园出的花笺之后,他就一直在筹划此事了。
崔瑾珠却是一边摸着四郎油光水滑的毛,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合该带褚三小姐去,我便不爱这种闹腾地方。”
第46章
杨越之闻言, 又笑着道:“那我们便还去聚贤楼吧?我定一个单独的雅间, 不与他们一起。”
崔瑾珠闻言却皱眉道:“你为何不带褚三小姐去桂兰园?你最近去看过她了吗?她恢复得如何了?”
崔瑾珠之前便给定国公府投过几次帖子, 可惜褚家门槛高,崔府的帖子投进去却无一丝声响。后来她又亲自上过门, 也不得其门而入, 所以至今都不曾再见过褚曼霜一面。
“她已是无事了, 年后还出席了几家花宴,人看着便是神采奕奕,精神很好。”杨越之避重就轻地道,一边起了身,从暖炕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四郎的小鱼干盒子,便朝她走过来。
崔瑾珠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脸上神色自然, 想了想, 还是没问崔瑾珊的事,只道:“那你这次便带她去吧, 算是替我好好答谢下她。”
杨越之脚步一顿, 随即笑了笑, 道:“她有兄弟陪着,何需我带她玩?”
说着,他便在崔瑾珠身前蹲下, 摸了摸四郎, 拿着小鱼干逗它。
崔瑾珠闻言便不悦地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杨越之随即便佯作蹲立不稳坐倒在地, 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崔瑾珠此时却无心情与他玩闹,她将四郎丢给他便站了起来,在书架上翻找了会,拿出一本书递给了他,道:“你将这拿去给褚三小姐,元宵带她去桂兰园。”
此时她的神色已是非常严肃,杨越之不敢再敷衍,只站起身来小心接过那书,一看却竟是他之前送给崔瑾珠的诗集。
他不由便也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她问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为何你要送给她?”
“不是我送给她,是你送给她。”崔瑾珠说着,从他手中接过四郎,又越过他走回暖炕边坐下,沉声道,“当初问过你的话,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嫌弃褚小姐受过这样的伤,便不愿意再亲近她了?”
杨越之的视线一路跟着她,直到她抬头用锐利的眼神直视他许久,他才有些颓然地回道:“我没有,我只是——”
“你不用与我解释,”崔瑾珠肃容道,“越之,我只想与你说,这世上能真正真心待你的人不多。你做的每一件事,你身边的人都在看着。你如何待褚三小姐,其他真心对你的人,便会由此思量,你是否真的值得他们的付出。”尤其是那些跟在你身边为你做事的人。
杨越之闻言心中怦怦直跳,拿着诗集的手不知不觉间便已出了汗。
看着小狮子脸上的紧张神色,崔瑾珠不由叹了口气,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待他坐下,又语重心长地对他道:“我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新鲜好玩的物事与新鲜好玩的人,你年纪还轻,经受不住诱惑也是常事。但我希望你能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不要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说完,她眼神温和地看着杨越之,等待着他的回应。
杨越之不是很明白她说的后半段话,但是前半段却是听得清楚明白。他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思忖片刻后,他对崔瑾珠说道:“我知道,我会好好待她的,也不会辜负真正真心待我的人。”
崔瑾珠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却又补充道:“诗集我很喜欢,来回已是看了许多遍了。只是时间紧,你先带回去权当一份心意赠与褚三小姐。我记得你当初也得过一本她的诗集,正好便凑了个圆满。等你以后有空了,再与我抄一份重新送来便是。”
杨越之此时不敢反驳,只能含笑点头答应了。
崔瑾珠见他情绪依旧不高,想了想,便又笑着与他说道:“我虽元宵不出来,上巳却是一定要去的,到时我便过来找你玩。去年我还见你赛马得了第一,今年你要是能再得个第一,我便做一样东西与你。”
杨越之见她重起了话头,便也笑着配合道:“你有何好东西要赠予我?可得先说与我听,我才好决定到底争不争这个第一!”
崔瑾珠却是卖了个关子,只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着逗他道:“你大可不争,到时我把东西给了别人,你可别后悔!”
杨越之闻言也笑了出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亲手做?”
“是,”崔瑾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难道是衣衫?”杨越之猜测道,见崔瑾珠摇头,便又问道,“荷包?帕子?书袋?扇套?”
崔瑾珠见他问的都是女红活计,不仅有些失笑,道:“这些东西你多得是,何需我送你?”
“那你是要送我一样别人没送过的东西?”杨越之有些新奇地问道。
崔瑾珠闻言却是再次摇了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了。不过这样东西我不曾为他人做过,别人应也不能做个一模一样的与你。”
杨越之听罢顿觉心花怒放,勾着嘴角笑得满面春风,“那说好了,到时你来给我助威,我便拿个第一与你!”
等到小狮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崔瑾珠找来香茹,让她找出了年前小赵氏送她的一小匣子珠玉,她之前翻检过,便是瞧见了竟还有块不大的鸡血石,底色还是剔透的暖黄色。也不知小赵氏从哪儿倒腾来的,倒正适合做私章,只是得先找人将这块石头切割、打磨成型。
这般想着,崔瑾珠便吩咐了香茹,想了想,又道:“尽量让他们打磨成四块,小一些也无事。”
香茹应下便将匣子放在了书架上,第二日又找了小赵氏身边的钱妈妈,将家中常用的玉石铺子的掌柜找了来,才将崔瑾珠的吩咐办了下去。
等到崔瑾珠拿到打磨好的印章原石时,已是快十五了。
这日照例在小赵氏房里用了饭,一家人便坐在一起说起话。今年秋试,崔玉珏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新拜的先生的教导,终于入了乙级,与叶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小赵氏便笑着问他道:“你十五有没有约了叶家小姐出去玩?”
崔玉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是道:“我陪妹妹一起。”
一般这样的日子,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由兄弟陪着,才能出去玩的。有些兄弟贪玩些不愿意带着女孩儿,她们便只能留在家中了。
“不需你陪,”崔丰玻笑着说道,“我与你娘会带着你两个妹妹的,你只管玩你的去。”
小赵氏也跟着道:“我这儿有张桂兰园的帖子,这样,你便在十五那日将叶小姐接来,咱们一起去桂兰园。之后你们爱玩甚便玩甚,不需与我们一起。”
崔玉珏闻言便觉有些诧异。桂兰园的帖子在这样的时日往往价值不菲,而且有了银子仍旧一帖难求,像他们家这般,恐怕凭着关系托些人都不一定能拿到。他爹平日里也不会在这方面花心思。今年怎的就如此特殊了?
随后崔丰玻转头又对崔瑾珠含笑道:“珠珠有何安排吗?若是没有,便陪着你娘一起,她都好些年没怎么出去玩过了。”
崔瑾珠见小赵氏与崔丰玻都兴致十足,也不愿扫了他们的兴,便笑意盈盈道:“我还怕爹娘不带我,嫌我碍事呢!”
“就你最碍事!”小赵氏笑着嗔了她一句,又道,“瑾玞也一起去吧,难得的机会。”
崔瑾玞闻言便也笑着应下了。
十五当日,给老太太请过安,小赵氏便又拉着崔瑾珠好一番打扮,连崔瑾玞都过来凑热闹,还拿来了一件她亲手做的纯白斗篷,上面绣着的寒梅甚是精致。
“瑾玞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小赵氏捧着那斗篷欣赏了许久,才抖开与崔瑾珠披了上去,又仔细打量了会儿自己女儿,便面带笑意,满嘴不要钱地道,“我原本也准备了一件,却是不如你的这件好看。这颜色一般人可撑不住,配我家珠珠却是刚刚好!这一圈的兔毛更是衬得珠珠面色莹润、白里透红,真正是再好看不过了。”
崔瑾珠这般的老面皮都要被小赵氏给夸红了。在她终于看够之后,崔瑾珠赶紧脱了下来递给香茹,又将小赵氏准备的那件披风递给了崔瑾玞,道:“这件虽不如你送与我的那件好看,却也暖和得很。你要是不嫌弃,今日便穿着这个吧。”
“我如何会嫌弃,母亲做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差的。”崔瑾玞笑着接过那件蓝色披风,这披风的颜色竟与她身上的裙子甚为相配。她摸着披风领口的那圈狐狸毛,眼睛却是又一次不经意地瞥过了香茹手中的那件。
随后崔丰玻便唤人来催了。今日一家人都不曾用早膳,便是因着崔丰玻要带他们去吃喜闻楼的汤包,而崔玉珏已是出发去接两日前约好了的叶滢芝了。
一行人走到二门外,刚要上马车,崔瑾玞却又笑吟吟地拿出了两盏花灯。两盏花灯做得都非常简单可爱,一个是一盏白兔样,另一个却是做成了树型,用红色染料画了红梅。
“我做了许久了,与妹妹一人一个。我的是兔子,妹妹是这盏寒梅。到时夜里在路上点起来,能一路照回家。”崔瑾玞边说边看着马夫将两盏灯一左一右挂在了车架上。
崔瑾珠也含笑对她道:“姐姐有心了,我很喜欢这盏灯。”
说着,崔瑾玞便亲手将崔瑾珠扶上了马车。
马车刚出崔府大门,在一旁等了许久的沈俾文便带着小厮催马跟了上去。
过了许久,崔瑾珠听闻马蹄声有异,掀开帘子,才发现了双颊冻得通红的他。
“你怎么在这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骑马?”崔瑾珠诧异地问道。
沈俾文吸吸鼻子,却是一脸灿烂地对她道:“来找你玩,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第47章
“我们先去用早膳, 再去桂兰园。”顿了顿,崔瑾珠见他抓着缰绳的手竟然连个手套都没戴, 五指通红,关节却捏得泛白,实在看不过眼了, 又道, “你赶紧去找辆马车来,否则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喜闻楼, 都要冻僵了。”
“我不冷!今儿天好, 没下雪呢。”沈俾文哪儿敢走,万一跟丢了, 桂兰园那般大,如何还能再找到她。
崔瑾珠闻言便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 最后还是叫停了马车,对与她一车的崔瑾玞道:“四姐姐,劳烦你与我换辆马车, 咱们与爹娘一辆吧。”
沈俾文在车外听见, 赶忙道:“珠珠你别动, 小心上上下下抻了腰!我在马上挺好的, 真不冷。”
崔瑾珠却不听他的,只扶着香茹的手摇起来。
一旁的崔瑾玞却是没动, 她笑着拉住了崔瑾珠, 道:“沈公子说得对, 你还是别下去了。有我在这儿呢,便是让沈公子上来,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崔瑾珠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妥,而听闻此言的沈俾文却是立时翻身下了马,在马车外躬身一礼朝崔瑾玞谢道:“多谢崔小姐!”
说完,他便厚着脸皮爬了上来。
崔瑾珠坐在那儿看他手脚迅速地坐到了她身边,还咧着嘴朝她讨好地傻笑着,心中却是甚为无奈。
如此马车便又重新走了起来。崔瑾珠见他不自觉地捏着拳,便动了动手想将手中的手炉给他。
只是还未等她拿出,一双纤纤玉手已是伸到了沈俾文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