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了:“那你知道你二姐跟沈家公子有来往吗?”
第15章
崔瑾珠闻言却是一愣,皱眉道:“娘,男女授受不亲,外面传出这样的话,对我们崔家女孩可是很不好的,您可不能跟着听信谣言。”说完,思忖片刻,便有些明白可能还真是她自己惹的祸。
这种事还真不好处理,她应该想想办法,不能因为这种事坏了崔家女孩的姻缘。
小赵氏闻言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你胆子小吧,都快能上天了。说你胆大吧,这种事情却又如此古板。女学里的孩子,一年被男学生们订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传出这种事情,你二姐姐这次只会是受益者!
“女学在这方面,管得严却又从不真正禁止两个书院的来往,是因为先生们都有信心,他们教出来的学生只会发乎情止乎礼,不会逾矩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性。当年太皇太后说要砌墙隔绝男女学的时候,沈善从大师便以此拒绝了。你这小古板还怕什么?”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谁家送女儿进女学不是为了这个啊,小赵氏早打听过了。
崔瑾珠听得目瞪口呆,当年太后提出的这事她也是听说过的,但毕竟没放在心上,也并未留意之后结果。沈善从不愧是沈善从啊,这老小子胆儿是忒肥!这书院里的风气也是忒开化了,她一个老太太是真有些消化不良。
现在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赵氏的问题才是对崔瑾璮好,干脆就当没听到过,把甜汤的空碗一推便将话题揭过了。
第二日中午与崔家姐妹用完午饭,崔瑾珠拉着崔瑾璮在书院里的小湖边散步消食时,便说起了此事。
崔瑾璮看样子也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并不以此为杵,只是也不见得高兴,只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娘的。你也不要在意,这事儿三婶婶说得没错,传出这种谣言,与我却不是坏事。”
崔瑾珠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说起亲事来,也是淡然平和,没有一点欢欣羞涩,便觉有些感慨。姻缘这一事,对女人而言便像是重新投胎,但是这选择权却从来不在女人自己身上。但是最终是好是坏,却是直接影响了女人一辈子的。
叹了口气,崔瑾珠便也不再纠结此事,毕竟崔瑾璮爹娘还算是靠谱的,真正该担心的反而是崔瑾璧、崔瑾珊。
如此过了两月,在年前快要放假时,沈俾文给崔瑾珠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两月前,因着冬天来临,女学便停了骑射课,沈俾文已是好久未见崔瑾珠了。这日便在女学门口特地等她,还又递给了她一盒子膏药。
“上次你给我的我都还没用完呢,这些你拿回去吧。”崔瑾珠哭笑不得看着马车外的沈俾文回绝道。
沈俾文仍旧不肯缩回手,只坚持到:“你留着,以后也能用的!”说完一愣,便狠狠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这嘴真不会说话!
崔瑾珠闻言却是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憋红了脸的男孩子,还是有些心软地收下了。
沈俾文看她终于收下了东西,便也开心地跟她说起了话。说这段时间去踢球了打得如何如何,说还去围猎了猎到了什么什么之类。
崔瑾珠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话中与小孙子整日里的各种玩闹折腾,偶尔瞄一眼等在远处的小孙子,一时半刻也不愿走。
直到香茹提醒道开窗风寒,小心着凉了,沈俾文才恋恋不舍停下了嘴,犹豫地看了崔瑾珠一样。
崔瑾珠便笑道:“你想跟我说甚?说来便是。”
沈俾文闻言便不再踟蹰,贴上来小声说道:“我看到你家三姐与蒋家公子走得有些近。”说完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崔瑾珠闻言皱起了眉头,却是想起几个月前看到崔瑾珊那古怪样子来。
沉思片刻,也倾身问道:“有多近?”
沈俾文有些羞涩地看着靠近过来的白净小脸和近在眼前的红唇,垂眸不敢多看,却又瞥了眼对方怀中的漆盒,为难不知如何说。最后咬了咬牙道:“私相授受。”说完便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远处一直等在那里的杨越之一脸无语地看着快烧成猴子屁股的他,简直要认不出来他竟还是原先那个在花满楼饮酒用美人壶的沈俾文了。
崔瑾珠看着手里的盒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毕竟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之前崔瑾珊为了那婚事便能动出那样的脑筋,还害了一条性命,这次恐怕她所图更大。回去之后她便吩咐香茹去女学时带上映儿,让她留意崔瑾珊的行踪。
不过她也是白紧张,没过多久她娘便告诉她这婚事不了了之了。蒋家人不再来,崔家人也未去催,已是一个多月未有进展。这天蒋家叫人送来了几匹布却未留一语,这事儿也就心照不宣地罢了。
崔瑾珠知道后却心中一沉。她原以为会是崔家拒婚,没想到反而是蒋家主动结束了这件事。小赵氏又说这事儿本身是抬高了崔瑾璮身价,那么蒋家拒亲这件事只会是与崔瑾珊有关。
崔家长辈们也很不高兴,虽说蒋家做事低调并未宣扬,但毕竟作为崔家现今最优秀的姑娘,崔瑾璮被拒一事也很让人感到沮丧。
反而崔瑾璮仍旧一幅无事人的样子,照旧上下学。崔瑾珠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崔瑾珊这件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蒋文昊这行径,可见也不是良人,他家又有蒋淑惠这样刁钻的小姑。塞翁失马,焉知不是好事。
至于崔瑾珊,善恶终有报。
十二月初,书院考了最后一次试,崔瑾珠很是惊喜地发现调香先生给了下等,而那天在余先生的考试里,崔瑾珠终于能跳一小段完整的祭舞了。
在只有鼓点的祭乐中,崔瑾珠第一次在人前跳出这段舞,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不时还会注意看到其他同学的表情和眼神。做了三十多年的侯夫人、老妇人,崔瑾珠承认她在有些地方确实没有这些女孩子放得开。但是一想到考不好的后果,便只能咬咬牙闭上了眼睛开始当作自己一个人在舞室中练习。
当彻底不再关注外界,只沉浸在鼓点中时,崔瑾珠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四肢的动作上,每一次甩臂,每一次迈步,每一次跳跃。渐渐地便彻底放开了手脚,随着鼓点越来越激烈,崔瑾珠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脑中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连动作都不再关注,身体随着鼓点快速起舞、翻转、伸展、跳跃,她感觉自己就像快要脱掉身上沉重的束缚,要彻底跃入虚空!
鼓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崔瑾珠呼吸一顿,停下动作,似有如梦初醒之感。
慢慢收回还在伸展的动作,崔瑾珠似乎还有些茫然地呆呆看着眼前。渐渐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她缓缓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急促喘息起来,脸色煞白。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汗湿,挂在身上的重量简直压得她两肩发酸,怪不得刚刚跳舞的时候有那么明显的束缚感。
这时舞室里的先生和女学生们才陆续回过神来。余先生快速走上前,给她递了一杯水,随后扶她站了起来,让她慢慢在舞室中踱步放松,回复精力。
而女学生们也是一个个好似刚刚从梦中惊醒,有些已经开始兴奋地议论起刚刚的舞蹈,而有些人脸色则没那么好看。
虽然感觉这次考试去了半条命,但是当看到余先生给她打了个上等时,崔瑾珠还是感觉非常高兴的。这门科目对她来说完全是从零基础开始学习的,两个多月便能有这样的成绩,绝对是对她努力付出的最大肯定了。
“你这次发挥很不错,”余先生微笑着看着眼前仍旧脸色发白的纤细少女,随后有些严肃地道,“可是有一点你还做得不够好。祭舞不仅仅是为神灵而舞,同时也是为信者而舞。你不能只沉浸在舞蹈中,而忽视了信者。下一次,你要做到,不仅用你的舞蹈,更是要用你的眼神,来与信者进行沟通。”
崔瑾珠听着余先生的教导,心中却觉得很茫然。她知道余先生所说的眼神大概是要做到锋锐、犀利,带有震慑观众的效果。但是如何做到沟通呢?
虽是有些疑惑,但是一重新看到成绩,她便又高兴得把烦恼丢到了脑后去了。
考试结束,知道了她的成绩之后,褚曼霜很是大方地恭喜她:“你一开始学,便能看出是有天分的。余先生会给你打这成绩,也是可以预料的。”褚曼霜不出意外地得了上上。
程八小姐也笑着说:“很是。这次你的舞蹈,我看得都快入迷了,真是太震撼了。”
剩下的女学生们也是围上来恭贺,一时气氛颇为融洽。
这时蒋淑惠过来找褚曼霜,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你舞跳得这样好,很是该参加明年鹿亭侯府的花宴来,到时咱们赏花看舞,多热闹。”虽说是为了讽刺崔瑾珠,但这话却是也把其他学舞的也说进在内了。
惹得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悦。
崔瑾珠却是懒得与这样的小姑娘多计较,毕竟这样不聪明的女孩,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至于花宴,鹿亭侯魏家有一个京城闻名的玻璃花房,主母和女孩们最爱设花宴,尤其是冬天。崔家之前也是偶能接到帖子的,但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便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崔瑾珠虽不在意,但这样的机会对于崔家姑娘们来说却很重要。
再想到之前崔瑾璮的说亲的事,崔瑾珠沉思了起来。
思忖片刻,崔瑾珠勾起了嘴角缓缓露出了个戏谑的笑容。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小孙子的美貌惹的祸,那当然只能让他来解决这事儿了。奶奶有事,孙子服其劳嘛!反正明面上他还欠着她中秋灯会时的人情。
这般想着,在几人离开后,崔瑾珠便简单写了个条子,喊来香茹要她找人递给杨越之。原是等在她身后的崔瑾珊看着她如此不避人地给平都侯世子爷递信,心却是猛地跳了起来。
第16章
八月十五之后,她确实是听说了当晚崔家有几个姐妹在聚贤楼和褚曼霜等人一起,与平都侯世子领头的甲班众人赏的灯会。当时也是一阵懊悔,没想到二姐姐有这样的手段能入得了那些人的眼,而她却是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而如今看来,那晚的事还没那么简单。之前崔瑾珠还为了看平都侯世子一眼被众人嘲笑得差点投湖,今日却这样当着她的面就给人递信,可见得两人交情不一般。这般想着,崔瑾珊的心便怦怦狂跳。即便不是平都侯世子,世子爷身边的那一圈人也个个比蒋文昊有更好的家世和才学。有此机会,她怎能不心动。
做完这些,崔瑾珠却是如无其事地带人回了家,开始享受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月假期了。
而那边厢,杨越之刚与几个好友出了书院门,便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穿着干净的小厮跑上来递过一支小竹筒,小厮非常小声地说了句“十五之恩”便匆匆告退了。
杨越之闻声却是心中一跳,脑中浮现那日那穿着粉嫩、头戴珠冠的崔家六小姐一脸与之打扮完全不符合的戏谑笑容,便不由自主接下了竹筒,在沈俾文几人的哄闹声中,状若无事地仔细收了起来。
抬眼看到一脸调侃之意的沈俾文,杨越之不知为何便有些心虚。
这日晚上,杨越之与沈俾文几人在花满楼中玩闹至月上中天,几人或吟诗作乐,或与女妓戏酒调笑。
沈俾文喝得也有些多,将头埋在花菱怀中,呼出来的热气直痒得花菱咯咯直乐。
凌雪坐在杨越之身边,轻轻挨在他身上,双目柔情似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与人说笑,谈天说地。
凌雪见他空杯,便提起酒壶替他斟酒。杨越之却不打算多喝,抬手抓了她的手放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捏着。凌雪红了脸,贴在他身上连呼吸都轻了。
旁边魏姜见了便笑道:“谨安,你是真真艳福不浅啊!花魁对你死心塌地,女学生们更是主动向你递书信,你们家是不是供了月佬啊!”
“胡扯!月佬是绑红线的。”褚良为闷了口酒后接口道。言外之意是不管是凌雪还是那递书信的女学生,都不可能是杨越之手上红线另一头绑定之人。
褚良为知道自己老爹想把三妹妹许给三皇子,陛下对三皇子的意属显而易见,如果真成了,以后褚家便贵不可及了。可是褚良为却不喜欢三皇子乾旭光的为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宽厚仁礼,骨子里却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还阴险狡诈,爱使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再说陛下多年之前便有心要收褚家兵权,要是褚家想要太子妃之位,不拿出点实质的东西,陛下怎么可能让褚家如愿?
平都侯世子就不一样了。即便杨家手中只剩下了十万兵丁,还是在他三叔手里。但是他陛下已是开口允了杨越之成亲之后袭爵。到时候,包括杨家那十万精锐和可能比他们褚国公还要丰厚的家资,都会到杨越之一人手上。
两家若能强强联合,就是未来皇帝陛下发混,他们手上有兵有银,有何可惧?远比交了兵权看人脸色来得强!
这般想着,褚良为便起身去拉凌雪,凌雪一时不查还真被他拉到了怀里,吓得她白了脸,双手挡在胸前不敢用力推拒,双目看向杨越之隐含求助之意。
“谨安,今晚你便把凌雪让与我吧!”褚良为借着醉意将凌雪用力按在身侧,另一手还伸手摸了上去。
凌雪急得闪身想躲,却被牢牢抓着一动不能动弹。她双目隐隐含泪,只能幽幽看着杨越之,两眼似是能说出话来。
魏姜看着这场景却是皱起了眉头。
自从杨越之在一年前以千两黄金及一首《咏雪》买下凌雪初夜,之后便一直包着她,没让其他人近过身。几位好友见此也从未对凌雪动手动脚,不料今日褚良为竟借着酒劲装疯卖傻,何其不要脸!
“你要女妓,这儿多得是,何必为难人家凌雪姑娘?”魏姜说这站了起来,便要阻止褚良为。
“什么凌雪姑娘?她不也是女妓吗?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今晚就要她了!”褚良为耍着酒疯不肯放手,却是边胡乱喊着边瞧着杨越之的脸色。
魏姜有些恼怒,上手便扯住了褚良为另一只手臂,不让他再乱摸。褚良为却不依,两人一时僵持在那里。
另外几人似也想站起来帮忙拉架,只有沈俾文仍躺在花菱怀里不动弹,何清河提起一壶清茶替杨越之缓缓倒上。
杨越之轻轻笑着并不说话,拿起茶碗小啜一口,放下之后才对着魏姜道:“别理他,让他一个人疯去。”
说完又对凌雪道:“回头他还要喝,你便拦着他些,别喝死了。”
凌雪闻言却是红了眼睛,颤抖着身子微微低下头,缓缓矮身福了福身,便把褚良为领到了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