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那青藤所言不假,这改建明显是对着它去的。若她未曾听青藤说过那话,看了图大概会觉得改建得十分杂乱,破坏了书院原有的风水,没得半点好处。可青藤这么一说,她再看时,明显看得出这次改建的深层意思了。
  她反反复复看了,又盯着那处要新挖的井看了许久。
  “怎样?道长可有把握了?”姜幕僚问她。
  薛云卉闻言没回,反而问道:“敢问先生,这次改建之风水,是哪位高人指点呀?”
  “道长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薛云卉皱着眉头没说话,那姜幕僚便自己开了口,“在下也不知是何人指点。不过,据知府大人说,确实有高人看过的。”
  他这话说得薛云卉心头一跳,“不是请的保定的高人吗?”
  姜幕僚摇头说不知。薛云卉诧异,却不动声色又道:“只不知知府大人如何想起修建那书院的,若当时不动,倒也不会招来祸端的……”
  姜幕僚闻言叹了口气,“之前请的道长也说过那书院原本风水极好的……不过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吧,他既坚持,应也是自有道理的。”
  薛云卉闻言木然点头。
  看样这位知府的第一幕僚,也不知这改建背后的具体情况。范知府能瞒得如此结实,又如此执意,改建背后的复杂状况不言而喻。
  她这次是真的信了青藤的话。也是真的信了有人打上了青藤百年灵力的主意。
  她觉得这近五月的天,突然寒风阵阵,她像是陷入了黑窟里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见身边到底有什么潜伏在阴影之中。那种对无知的畏惧,一下子掌控了薛云卉。
  喘了好几口气,她才回过神来。
  薛云卉不敢打草惊蛇,想拿那图纸回去好生看看,姜幕僚却是不给她的,她无奈只好瞪大眼睛一处处记了下来。
  辞了姜幕僚,她满腹心思地出了府衙,一出门就遇上了一辆马车直奔了过来。
  她避闪不及,差点被撞到了。那车夫吼了她一句,她愣愣地听了,却突然有女子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位可是薛道长?从书院归来的高人?”
 
 
第029章 柴胡与姑娘
  月缺了又圆。
  四月中的天儿没了干砺的风沙,姹紫嫣红的春末夏初,似阿荞手里的风车一般,呼啦啦地转得人心头轻快。
  薛云卉带着她照常往桥头摆摊。
  武茗的死给整个涿州城都笼上了一层阴影,虽则世人大都以为她是得了急症没了,可涿州城人人伸着脑袋盼着的侯爷大婚,却完全没了着落。
  本以为他们涿州要出一位侯夫人了,走那儿拍着胸脯子一说,都觉得倍儿有面子。可这下武姑娘没了,瑞平侯爷终究还是要落在京城的贵女堆儿里了吧。
  薛云卉只从旁听着,最多附和一笑。
  袁二落到哪位贵女手心里,都跟她没得关系,反正贵女一日不进门,她就自在一日,最好袁二能万儿八千年地打着光棍,那她可就怎么恣意怎么蹦哒了。
  不过那也是不可能的,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个媳妇儿早晚得出事。不说这个,就说太后和兴盛侯府那边,也得替他指门好亲,好歹也算是自己人了不是?
  她管不了那许多,反正钱还得赚,债还得还,家还得养。
  这段日子,她这生意可不景气,许是莫名其妙卷进了武茗的事儿里头,虽说对外都说是急症没的,可官府前后拿了这么多人进武家,可瞒不过。
  薛云卉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可到底沾了阴私的晦气,好些人家都不敢请她了。
  她也是无奈,可薛云沧那儿时好时坏的,她也放心不下出去寻营生,只得在桥头赚着零碎银子凑合着,顺道留意哪里有好活干干。
  她今儿来的早些,桥头只关老道一个。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他早早来了,把不知打哪儿摘来的小红花别在阿荞头上,悠悠道,“薛道长大清早就愁眉苦脸干什么?有什么看不破的,要不要我老关替你卜一卦?”
  他说着上下打量阿荞,“咱们阿荞就是俊,梳了道髻,带着花也是好看。啧啧,你们薛家怎么能生出这么俊的小闺女?”
  薛云卉看着阿荞也笑,“我大哥那眉眼鼻嘴都传给她了,能不俊吗?大哥要不是病着,就在城里随便走一圈,那送花送米的都能从桥头排到桥尾……”
  话说道这儿,突然又叹了口气,她道:“若他不病就好了……”
  关老道抱了阿荞在怀里,“原来薛道长是愁这个。你哥哥病了这么久,也没舍得撇下你和阿荞,那就是撇不下了。放心吧,肯定能好。你若不放心,我替你卜一卦?”
  薛云卉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再算出些别的,我心里可就没谱了。”
  关老道呵呵笑着摇头,顺势颠了颠阿荞,“你姑姑见天儿给人算卦,轮到她自己又不敢了?说出去谁信?你说是不是……”
  阿荞咯咯地笑。
  说笑间,刘老道和邓老道也来了。来往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他们也是好一番忙碌,待消停了,都日上三竿了。
  薛云卉收拾收拾准备回家,身后,阿荞扯了她的袖子,悄咪咪道:“姑姑,这位姑娘穿男装还不如你像呢?阿荞都能看出来了。”
  薛云卉闻言抬了头,兴味颇浓,“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姑姑小看阿荞了,你看她脸蛋儿白嫩嫩的,手白嫩嫩,步子也小,可不就是个姑娘?”
  薛云卉倒是回头看了阿荞一眼,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有这个眼力见儿,不愧是她薛云卉带出来的人。
  她道是,“咱们阿荞真聪明,只是不晓得这姑娘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被姑侄二人评头论足的那个人,忽然侧过脸看了过来。
  她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能在桥头瞧见一大一小两位道姑,在一堆污七八糟的男子几,甚是亲切。
  她抬脚走了过来。
  “两位道长,请问附近可有卖草药的地方?”
  薛云卉朝她脸上看去,见着是个小鼻子大眼小嘴圆脸的姑娘,正如阿荞所说,白白嫩嫩的像个元宵,说起话来唇红齿白的,难怪阿荞能一眼识破她。
  薛云卉朝她扬了嘴角,“善人往回走,在桥东头沿着岸边走一里多路就到了。”
  说着,抬手指了指北边。
  那姑娘抱拳谢了,刚欲走,又顿了一下。
  “小道长可真是俊俏,灵宝天尊坐前童子似的。”
  她冲阿荞眯了眼睛一笑,才又往回去了。
  阿荞咯咯地笑成了花,“姑姑,这是今年第六十六个夸我的了!”
  薛云卉揽了揽了她抱在怀里,嘴上道是,“这么吉利的数啊……那咱不慌走了,她要是还拐回来,咱们就同她好生聊几句……”
  她把“聊”字咬的这么重,不过两刻钟,那姑娘还真就拐回来了。
  她手上拎着一捆柴胡根儿,边走边四处张望,眉头皱成一团,不知遇上了何事,还急得跺了几下脚。
  薛云卉姑侄抿着笑意对了个眼神。
  “善人可是遇上难事了?不妨说来,让贫道替善人测测凶吉。”
  那姑娘苦笑,“道长不必测了,我钱袋丢了,浑身上下就这一捆柴胡了。”
  薛云卉闻言从袖口拎出来一个月白色的钱袋子。
  “可是这个?”
  那姑娘惊奇,转瞬有用警惕地眼神看着薛云卉。
  薛云卉不以为意,将钱袋子扔给了她,“若善人再闷着头挑拣那些药材,可就真丢了。”
  “你……为何有我的钱袋?”
  薛云卉只笑笑却不回应她。
  不过,她费了这番周折,把今日一早赚的钱都舍出去,让小偷儿摸了她的钱袋,可不是为着提醒她一句。
  “善人年纪不大,却是个痴迷医药的,却同我家中卧床多年的兄长一般,瞧着亲切。可惜呀……”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他身子不好,没得似善人这般在外头恣意行走……”
  那姑娘闻言当即皱眉,“道长的兄长……得的是何病?”
  薛云卉摇头,“病症太多,连大夫都说不清了,只一犯病就咳喘得厉害,每每只差一点就……”
  “道长,可方便带我前去看看?”
  “有何不可?”
  ……
  早上走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却是三个人了。
  薛云沧坐在窗棂下晒太阳,修长细瘦的手指捧着《左传》,慢慢翻动着书页,阳光把他的膝头晒得暖融融的,只指尖仍旧微微发凉。
  有人敲门,是卢同的儿子八岁的卢宁开的,薛云沧身子好些的时候,便带他识字,这孩子读书灵性非常,薛云沧甚是看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荞当先跑了进来,脆生生喊了“爹爹”,便道:“姑姑带了一位卫姑姑来,给爹爹看病嘞!爹爹就要好起来了!”
  薛云沧闻言一愣,抬头正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穿着男子的长袍,跟在薛云卉身侧跨进了院子。
 
 
第30章 抛夫弃女
  吃饭的时候,多添一双筷子,等到安置了,便让这位卫姑娘卫慕同卢婶一屋安歇了。
  薛云沧留了薛云卉说话。
  “卫姑娘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医术了得。你想让她替我瞧病,原是好事儿,只是她怎会随随便便来了涿州?别因着我的病,耽误了人家的事才好。”
  往常薛云沧一口气说这般多的话,总要咳两声的,这会儿却是没有,薛云卉都把茶盅拿在手里了,又放了回去。
  “她替你扎的这两针,疗效竟这般显著?她若能在咱家住上个一两个月,哥哥你指不定就好了。我果真没看错,你没见她挑拣药材那个样,真真是内行中的内行。”
  她兴高采烈,却得了薛云沧一记斜眼,“看她这样,极有可能是跟家中闹翻出来的,你强留了她,没得叫她家里人担心。”
  薛云卉却道,“咱们不留她,她一个小姑娘家岂不是更危险?哥哥你放心,等她什么时候想走,我绝对没二话。”
  ……
  卫慕在薛家一连住了两日,薛云沧病情明显有了起色,她自己不说破身份,薛家上下也不过问。
  阿荞很好奇,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卫慕,小脸上写满了疑问,却绷着小嘴不问出来。
  “阿荞,过来。”卫慕朝她招手。
  这孩子明明有娘亲,却不得与娘亲在一处,爹爹身体又不好,没得精力带她,只好跟着姑姑,也是怪可怜的。
  尤其今天薛云卉往固安施法去了,留了阿荞在家里。
  阿荞跑了过来,站在卫慕身前一步处,脆生生喊了声“卫姑姑”,歪了脑袋看她。
  卫慕被她看得,心头似泡了温泉一般,软绵绵的,俯身抱了她起来。
  她看着薛云卉抱阿荞,一点都不费力气,没想着她去抱了,竟使了浑身的劲儿。
  阿荞咯咯笑,“我姑姑也算习武之人,抱阿荞跟玩儿一样,卫姑姑快把阿荞放下吧,您有什么活,吩咐阿荞去做就是。”
  这孩子,真真懂事儿。
  卫慕放了她下来,说没得什么活计,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会儿时辰了,你姑姑该回来了吧。”
  阿荞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头,“阿荞猜姑姑快到城门口了。”
  她说着,转了小脑袋往东边看,虽然隔着重重围墙什么也看不了。
  “要不,咱们去迎一迎你姑姑吧?”卫慕牵了她的小手。
  阿荞一听,就弯了嘴角。
  “好。”
  ……
  薛云卉这里却是不好,她遇见了一个难得她不想搭理的人——戚氏,阿荞的生母。
  对于戚氏,薛云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当年薛家败了家,戚氏娘家就来问过她,趁着这个时候,和离大归算了。
  戚氏的娘家是清宁伯府的旁支,仗着本家在京里还算受器重,觉得这个闺女嫁了个落魄户可惜了。
  薛云卉对当年的事不太清楚,那会儿她已经去了福清观,总觉得这个大嫂很是柔顺,话语很少。薛云卉的母亲佟氏病逝之前,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吩咐她做事也好,嘱咐她伺候薛云沧也罢,或者教养阿荞,都处处体现着大家族女子的规矩体面。
  可惜,元嘉四年春,薛云卉进了福清观,原本定亲那家还是不依不饶,薛世通官路坎坷,他极力想再攀高枝,好不容易攀上了一位六部大员的儿子,谁曾想头一回一道喝酒,竟然把这位大员之子喝死了。
  那位大员中年丧子,恨急了劝酒的人。连同薛世通在内五人,都遭了报复。薛世通当差本就不够干净,这回直接被人拿了短,挨了板子,撸了官。
  这样也不是没机会东山再起,只是薛世通挨得板子不轻,人又受了一连串的打击,没撑半个月就没了。
  他没了,佟氏一下子也病倒了。尽管薛云沧衣不解带地伺候,薛云卉也碍于情面下山来住了一段日子,可佟氏还是跟薛世通走了。
  连丧双亲,薛云沧本就身子不好,这下彻底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将近五年。
  元嘉七年,薛云沧觉得自己身体有康健迹象,执意应考当年的秋闱,也是为了解家中之围,只不过不仅没能成行,反而是身体更差得变本加厉。
  戚家就是这个时候又来劝说戚氏,同薛云沧和离。
  戚氏起初也万分犹豫,毕竟阿荞还小,而薛云沧又素来待她体贴。可面对薛家当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连佟氏唯一的陪嫁庄子梧桐田庄都抵押出去,仍填不上薛云沧这个病窟窿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点头了。
  薛云沧二话没说,就写了和离书。
  戚氏想带走阿荞照料,她娘家却给她相看好了人家,不多久就能嫁过去。百般无奈之季,她想到了薛云卉。
  彼时,薛云卉同薛家的感情还颇为淡泊,她犹豫了一番,想到阿荞还那么小,就没了娘,虽心中更对戚氏的行为不看好,可到底心疼那软软侬侬的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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