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给他下药,把他迷晕了扔路边去,这会儿又怕什么呢?
况且他又不是来寻仇的。
“你很怕我?”他开了口。
梁星心里一咯噔。
怕,怎么不怕?
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这人还这么记恨在心?好歹自己也救了他一命,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呀!这样的人,不通情理不说,还是个色痞,五年前就要朝她下手,如今寻到了观里,还敢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她!
梁星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哪能想到竟然被人缠上了,师父师妹都不在,这让她怎么办?
她心里急,可面上紧绷着不敢露,“无量寿福……善人到此到底所谓何事?小观简陋,恐不是善人这等贵人该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冷成就拧了眉,定定地看了梁星几息,低声呢喃自语,“不认识我了……”
说着又打量梁星,见她一张圆脸绷得紧紧的,只好歇了方才扬起的心思,只道:“今日来,是问一问道长……令师妹可否来过,现下又在何处呢?”
他问师妹可否来过?不是来找她算账么?
梁星摸不着头脑,不过见他不再纠缠自己,心下松了不少,可又想到他是瑞平侯府的人,专门来问这个不会简单了去,琢磨了一下道:“师妹……匆匆来了一趟,又走了,去哪儿却未说。”
说完,眨着眼偷看冷成。
这情形,冷成十分熟悉。
当年,她在给他的水里放了迷药,然后端给他喝的时候,就是用这个自以为偷看的眼神看人的。
他万万想不到,这么良善个小姑娘,竟然能下迷药,当时还想着,她那个样子竟比白绒绒的兔子还让人心软些……
收回了思绪,他晓得她在说谎。
可依照方才的情形,她对他的到来并不知晓,那么,薛云卉应该是没来过,而不是被她藏匿了。
既然如此,他便要离开了。
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尊师白道长呢?”
“师父云游去了。”梁星随口答道。
她说完,见冷成勾起嘴角浅浅一笑,眼中意味有些不明。
他转身抬脚走了,利索离去。
哦,看样还是记得他的,不然也不会对他晓得她师傅的姓氏置若罔闻,只是装作不识罢了……
第037章 穷道士
冷成两处扑了空,见着薛家人各个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开口,也知道那薛氏女定是趁机跑了。
侯爷估计是没想到,竟能扑了个空,之前还嘱咐他不要大张旗鼓,恐是怕武家知道。
这样一来,他想使些旁的招数让薛家人说实话也不能了,只得带人暂时离开了。
也不知道侯爷,气不气?
……
日头渐沉,薛云卉喝了口水继续行路。
平日里,镖局往保定去,天没亮就走了。薛云卉今日想搭人家的车,也没得机会。她没得马,也没得马车,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若同她提及是谁害她如此,她恨不能连提及的人,都打翻在地的。
若她孑然一身,豁出去了同那袁二缠斗一番,那可就爽快了!可惜她不能,她上有病弱兄长,下有幼年侄女,她惹怒了袁二,一抬腿就跑了,他们可怎么办?
如今她逃跑出来,且还不知道薛家如何了。
她拿出一道符来,默默为薛家念起来:
天雷殷殷,地雷昏昏,六甲六丁,闻我关名,不得留停,迎祥降福,永镇龙神。
……
走路出了一身的汗,这会日头下了,也没凉快多少,天气沉闷闷的,再走半个时辰就能进保定府下的定兴县城了,天黑也不便赶路,还要费些钱住店。
薛云卉在心里把某人翻来覆去骂了百十来遍了,她这会儿骂得正得劲儿,又想着走到哪里都要给他坏一坏名声,谁知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再抬头时,大雨点子就砸在眼皮上了。
“连天老爷都有意戏弄我!好歹让我进了城再下!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云卉嘴上咧咧着,怀里捂了包裹,脚下却飞快地便路边不远的村子里跑去。
若当真被天老爷戏了,恐怕连落脚的村庄都没有的。
薛云卉这会儿明显难以乐天知命了,一路跑到离得最近的村口茶摊,挤在前来避雨的人群里,狠狠地瞪了老天两眼。
这个茶摊不大,却胜在棚子支得远,这会儿雨帘把茶棚围了,棚子下站了八九个人,薛云卉跑进来的晚,只能在棚沿下堪堪站住脚。
她今日本是准备在家门口做了法,然后去桥头摆摊的,因而穿得是那套蓝绿衲衣。
她把淋了半湿的衣摆往后敛了敛,侧过身来及系了个结,免得湿得更透。就这么一侧身,瞧见身后一对母子正说话。
“……老天爷都不想让咱们走嘞!不好不好,赶紧家去吧!”
说话的是个老妇人,看似常年做农活的,佝偻着腰,头上包了个帕子,年过半百了。
她摇头说不好,她那儿子就唬了脸,“娘你还信不过儿子?要不是火上房的事儿,儿子能这会儿带你走?”
他娘还是犹豫,指了指外头的雨帘,“这老天爷都不让咱走了……”
“娘!老天爷还让咱困这村里一辈子嘞!咱能就等着累死穷死?!儿子是带你享福嘞,你咋不信呢?”
这做儿子的没了耐心解释,急急躁躁地说了这句。
老妇人愣了愣,突然转过身正对着她儿子,道:“我的儿,你不会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了吧!”
她儿子一听,气得跺脚,“娘你说什么呢?儿子要是杀人放火了,怎么带你享福?可不能乱说话啊娘!”
老妇人摇头,上下打量他,“那……那你咋带娘享福,你哪来的钱?”
她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攥住了她儿子的手,颤抖着道:“你那天说什么山什么顶的,是不是挖人……”
话没说完,就被她儿子一下捂了嘴。
薛云卉不敢转身,耳朵却竖得老高,老妇人没说出的那个字,她默默地给补了上去。
挖人坟的?看样还挖发财了?
她心思活络了起来,听见那儿子一个劲儿让老娘别乱说话,可老娘却心里清楚了,颇有些害怕,“……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儿,要遭报应的……”
她越怕遭报应,报应来的越快。
她这话刚说完,这茶棚经不住大雨点子噼里啪啦一通砸,那娘俩儿站的地方,棚子忽然塌了,上面草垛上存下的水呼啦一下全泼了下来,淋了那娘俩半身。
老妇人吓得惊呼,人人都转过身朝那边看去,薛云卉也趁机转过了身来,十分好心地拉了她一把。
“善人往贫道这边靠靠吧,淋了雨要得病的。”她沉了嗓音,仿着男子,道。
她穿了深色衲衣,束了发,因着本就个子高挑,这会儿仿了男子说话,雌雄难辨。毕竟只身出门,眼看暮色四合了,扮成男子更安心些。
那娘俩赶紧道谢,薛云卉微微侧了身,让老妇人挪了一只脚,她那儿子过不来了,只能同旁边的人挤了挤。
老妇人站定,瞧见是个年轻道士,连忙朝她点头行礼,“多谢道长相助,多谢道长。”
薛云卉摆手,“不当事。”
她说完,往老妇人面上前去,忽然“咦”了一声,侧了脑袋。
老妇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又正值惊魂甫定之际,不由浑身一紧,问道:“道长,可是看出老婆子有何不妥?”
薛云卉被她问得收回了目光,面上颇为踌躇,却不开口。
她这般,老妇人更害怕了,拱手朝她拜来,“道长有话不妨直说呀!我……我这心里慌得紧……”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儿子截断了去。
“娘!”他警告地喊了一声,然后立了眼去看薛云卉,警惕之意十足。
薛云卉微微合眼念了声“无量寿福”,缓缓地摇了头,松开扶着老妇人的手,欲转过了身去。
那老妇人却拽紧了薛云卉,“道长大人大量,我儿子不懂事,道长千万不要怪罪!”
薛云卉被她拽着转身不得,也不说话,又听那老妇人转头同他儿子道:“你……你做的好事,总得找人看看!这位道长神通非常,遇上了是咱娘俩的运道!你莫不是舍不得钱?要是舍不得钱,也不必带我老婆子去享福了!”
这儿子被老娘这一通威慑,噎得说不出话来,转眼又去大量薛云卉,见她年纪轻轻,眉清目秀的,倒是没什么奸邪的样子,穿得也不多体面,想来就是个穷道士。
若是个打扮讲究的,他反而觉得那都是骗的钱人,自是不能信的了。
他犹豫再三,看着老母亲拉了脸,到底不再说什么了,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老妇人得了儿子的允许,连忙又朝薛云卉道歉,“道长不要怪他。老婆子知道道长是神仙一般的人,方才,道长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薛云卉点头道是,“善人身上缠了些许……阴气,若是没看错,是自令郎身上带来的。”
老妇人惊得一瞪眼,看看儿子,又看看自己,忽然伸手握住了薛云卉的手。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可事已至此,也没得办法了,道长是神仙,帮我们母子一把吧!求求道长了!”
她那儿子方才也听见了薛云卉的话,一时愣住,被老妇人这么一求,才回过神来。
他忽然抬脚走了过来,也顾不得雨子棚子的漏口落下来了,直接朝薛云卉抱了拳。
“道长眼力不凡,方才多有得罪了,还请道长勿怪,点拨咱们一二!”
他面露急色,说完又补了一句,“咱们旁的没有,让道长买几身新衣裳的钱还是有的!”
薛云卉闻言差点跌了下巴。
啥意思?这是嫌她穿得穷酸呢?
第038章 富道士
既然可怜她薛云卉穷困潦倒,那就拿钱来吧。反正也是些不义之财,她也算劫富济贫了!
……虽然济得是她自己。
她得了老妇人儿子的话,却不着急,又打量了这母子俩一番,朝着老妇人的儿子道:“您身上这阴气重些个,面庞青白,额头又泛青黑,眼睛亦无神。夜间做梦也多吧?”
那儿子被她说得心头砰砰跳。
可不是?昨日从山里出来,就觉得阴阴冷冷的,急着往家奔,夜间随便找了个地儿睡了一觉,竟是做了一夜的梦,没停一会儿,今日进了家门,他娘还道他昨儿没睡呢,眼底乌青的。
再是壮年男人,到底干了阴事,哪能不怕一点?况这天还下着雨,眼看着就黑了,自己带着老娘,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不用薛云卉再往他心里戳,便急着道,“道长直说吧,可有法子治我?”
薛云卉微微笑了,有时候花钱就是买个心安,“贫道虽年轻,可这点子道行还是有的。”
她说着,往怀里里头去翻符纸。好歹还平日里随手放的几道符,她看了两眼,只一道去阴气的,便给了那儿子让他佩戴起来。
那儿子自然满口道谢的,转眼却又问:“道长,我有了符,我娘还没呢。您不赐她一道?”
她也想赐呀,可就那一个了。不过卖一个卖两个肯定不是一样的钱,多卖多得呀,她想了想,眼角又瞥了一眼老妇人,
心下转了个弯。
“贫道观老妇人面相,虽有阴气,可症结却不在此处,只去阴气恐怕没什么用。”
那母子二人听了一愣。
“那是怎么回事呀?”
薛云卉手里那几道符,都是治浊气的,旁的也没有了,因而便道:“是浊气太盛了,引得体内之气混乱,易多思多想,日日不安,长此以往,会坏了身子。”
“道长可有解法?我娘年纪大了,我怕她受不住啊!”
薛云卉抬眼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他虽是个发死人财的,可对他娘倒是真心孝顺,既然如此……
“这有三道去浊之符,让你娘每日睡前烧了化水服下一枚,三日便去浊气了。不过……这浊气到底有些日子了,能不能去干净,就看个人造化了。”
那儿子穷了半辈子,这回飞来横财,由不得阔绰了一把。
他得了四张符,对着薛云卉千恩万谢,便道:“道长慈悲,帮了咱们大忙!敢问道长,怎么回报道长呀?咱们虽是农家出身,到底还有几亩薄地,道长漂泊行善,不必太过替咱们着想了!”
他这话一说,薛云卉便心道他敞亮,因而张口就道:“咱们道家看中三,所谓三生万物,贫道今日便也借了这个三,善人以为如何?”
薛云卉说完这话,立时有点后悔,心道最近同达官贵人打交道惯了,忘了寻常百姓都是论铜板过日子的了。
她刚这么一想,就见那老妇人又惊又喜,“道长真是活菩萨,天上赐下来的菩萨!”
薛云卉心中一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要真递上三个铜板,可就搞笑了……
好在她儿子晓事,拉了自己娘一把,示意她别乱说话,又从腰间掏出了三张一贯的宝钞来。
薛云卉满意了,可老妇人却惊得张了嘴,她儿子见着老娘这样,也由不得有些心疼钱了。
他这一趟得了都卖了,少说有五十两银子,这三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若搁平时,那可是一季的收成。
可他这回发了横财了,一咬牙,舍了这些钱买个平安康泰,也值了!
他把心一横,就把手上三张宝钞递了出去。薛云卉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矜持了一下伸手去接,可手还没碰到钱,就被打断了。
“慢着!”
有人沉声横插一嗓,惊得那儿子把钱收了回去,可怜薛云卉还没碰着一个角,钱就没了影。
谁呀?这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