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日不赶路吗?康子哥和小庄哥都没起,侯爷也没起。”他从外边跑了一圈,回来问冷成。
冷成自然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不过华康去了,他便没再插手。然而魏方不知道,这孩子睡得沉,他们吵闹的时候,他还在梦里咋吧着嘴。
他递了拧了水的巾子,让魏方再擦擦嘴巴上的馋涎印子,道:“许是昨日累着了吧,你别扰他们,自己玩去吧。”
魏方随便抹了几下嘴,乖巧地点头,说去客栈后边的小河沟看人钓鱼,便点脚从窗户飞走了。
方才魏方在走廊上跑的时候,袁松越便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睛,刚想翻身起来,却发现左胳膊又酥又麻,左肩隐隐作疼。
他暗道不好。这条胳膊伤了有些时候了,后来为着救她,重新扯了旧伤。如今重扯的旧伤尚未痊愈,她昨日又一头撞了上来。
当时他便觉得有些麻,不过那会儿她正不安分,他也没得闲工夫注意这个,谁知过了一夜,竟发作了。
袁松越皱着眉头又动了几下。这暑热的天气,已有薄薄的冷汗渗出额角了。
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了。
他微微侧过头,右手去拿床边的怀表,目光倒是越过轻薄的床帐,落到了一个还睡着的人身上。
她倒是睡得香,袁松越很不高兴,自己这条胳膊连伤了两次,还不是拜她所赐?她倒是无知无觉,依旧吃好睡好的。
他不乐了,重重咳了一声,然而薛云卉却只哼哼了两下,没醒。
袁松越越发皱眉,她在这儿杵着,他如何穿衣下床?
他这么想着,一下想到了昨夜两人穿着亵衣在院里追逐,一不小心,她还撞上他的左肩,扑到了他怀里……
袁松越连忙又咳了一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扔出脑袋,这一下,把薛云卉震醒了。
薛云卉睁开眼,见天已经亮了,哼哼着坐了起来,抬手去揉眼和脸,搓了半天,搓到了额头,立即疼得哆嗦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被人捉到了真定,睡在了某个客栈房间的地板上。
她连忙转头去看床榻,连床帐还好好垂着,里边躺了个人,略微有些惊讶。
鬼侯爷还没起床呢?不会真睡死过去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伸了头往里探,还没看清什么,便被一声不满的干咳截住了探寻的目光。
她撇撇嘴,这时门口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门被轻叩了两下。
“爷可醒了?”
“嗯。”袁松越应了一声,坐起身来,刚想道一句“进来吧”,却见睡在床下的人,松垮的亵衣随意挂在身上,毫无知觉地坐着。
“穿好衣裳!”他沉声道。
薛云卉这才真正醒了过来,麻溜地扯过衣裳,三下两下穿好。
而门外,端着水的庄昊,和一旁过来偷听的华康,则对了个讶异的眼神。
庄昊还略显淡定,可华康眉毛挑的老高,怎么都放不下来。
他们家侯爷从来不近女色的,有人要给他送通房小妾,一律被拒了回去,平日里多在苦练功夫,打熬身体,连花酒都不喝。
这不过才同薛姨娘同住一间房一夜,难不成,真就破例了?
华康惊讶不已。
第092章 见钱眼开
开门的是薛云卉,庄昊见她开门,顿了一下,喊道:“姨娘。”
薛云卉还是不适应这个称呼,皱眉一愣。庄昊却越过她,偷偷打量坐在床边的侯爷的脸色。
侯爷脸色如常。
庄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手一伸,把一盆水推到了薛云卉脸前。
薛云卉傻了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让她伺候鬼侯爷洗脸不成?
她才不要。
她身子一转,直接返回桌前去卷她的铺盖,只当没明白庄昊的意思。
庄昊无奈,只得自己进来,又偷瞄了一眼侯爷的脸色,见侯爷脸上似有不自在,他连忙记在心上,准备回头告诉华康。
薛云卉卷了铺盖,然后飞也似地出了屋子。翻了翻昨夜没晾干的衣裳,又寻了水洗漱一番,她这才发现,魏方这孩子今儿没跟着她,也没人来同她提吃早饭的事。
怎么?不给饭吃了还?她昨夜可是辛苦上夜了的!
她气冲冲地找上了华康,却见他面色沉重地正要出门。
“出事了吗?”薛云卉问他。
华康急急忙忙地,还冲她行礼喊了声“姨娘”,刺激得薛云卉一个哆嗦,又道:“侯爷肩伤复发了,属下去请大夫来。”
说完又匆忙走了。
肩伤复发?薛云卉不由就想起了昨天撞的那一下。
不会吧?这么脆?
她琢磨了一下,又丢开了去,也不管他们,自己找小二要了豆浆油条大包子,大吃大喝了一顿,让记到袁松越账上,擦擦嘴,自觉非常满意,一抬头瞧见他们一行的一个小侍卫,叫二胖子的,在门口与几个陌生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说什么。
她走过去,“干嘛呢?”
那几个陌生人里,有个指着二胖子道:“他家的小孩砸碎了我家开光的神像,不给钱可就把小孩给卖了!”
薛云卉讶然,转头去问二胖,“他们说的,不会是魏方吧?”
二胖愁得不行,连连点头,小声道:“说是要二十两,属下身上哪有那么多现钱?”
他说罢,又连忙同那些吵闹的人道,“我真不是他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他哥来!”
那些人却不依,直说让他走了,他肯定一溜烟跑了,一个个伸手拉了二胖,哪都不让他去,有不老实的,还往他腰里掏钱。
二胖又不能使出功夫打他们,生怕暴露了身份,只得左右避着,求薛云卉,“姨娘替我跟冷成哥说一声吧,我实在脱不开身!”
薛云卉道行,问他冷成在哪。
“冷成哥在给爷看伤。”
薛云卉得了话跑上楼去,敲了两下门。
彼时,袁松越正脱了上衣,让冷成替他看伤。他听着脚步声,不似华康,一时没琢磨出来是谁,便问:“何事?”
“我找冷成。”
回话的声音一出,袁松越和冷成皆是一默。
袁松越转脸去看冷成,见冷成满脸疑惑,不似知道那女人要做甚,于是沉声道:“进来。”
薛云卉推门进来了。
袁松越披了衣裳,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眼睛只盯着冷成看,不由皱了皱眉,问她:“何事?说来。”
“嘿,魏方打烂了人家开光的神像,人家要他赔钱二十两,他没钱,人家就来找冷成喽,说不赔钱,就把小孩卖了!二胖被他们缠着呢!”
她说着,似有几分看笑话的样子,好似再说“看看你们养的好孩子”。
冷成吃了一惊,袁松越扶额,转头朝冷成道:“包袱里有银票,让二胖把孩子领回来。”
冷成不大好意思,可他身上却是没带这么多钱,只好感激地谢过袁松越,按着他的指示拿了钱来。
袁松越看了一眼一路盯着钱不眨眼的女人,嫌恶地皱眉,随即若有所思,“若是让我发现你撒谎骗钱,就三天没饭吃!”
“谁闲的?!”薛云卉立即回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突然眼里有了光亮,话锋一转。
“大方他肯定进了人家的套了,我就不知,这么巧有值二十两的开光神像,被他给撞碎了。大方是那毛手毛脚的小孩吗?”
她在那说了起来,袁松越斜着眼睛看她,见她说的眉飞色舞,知道她定又打了什么鬼主意,倒也不插嘴,只等她自己说来。
“要我说,你们就是遇上骗子了!这钱与其给骗子,还不如给我呢,我保证把大方领回来,把事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绝不露了身份!侯爷你说,怎么样?”
袁松越在心里嘲笑不已,他就知道她消停不了。
“哼,我给你是二十两,给他们也是二十两,何必这么麻烦,让他们直接放人就是。”他瞥了她一眼,并不买账。
“唉?”薛云卉见他不上套,只好一狠心,“那就这样,我拿二十两去,剩下多少钱,咱们对半分!我只要一半还不行吗?!”
袁松越绷了嘴,眼中似有笑意,又鄙夷地哼了一声,“那就看你本事了。”
言罢,示意冷成把钱给她。
薛云卉高兴得不得了,看着银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嘿,侯爷瞧好便是!”
扔下这一句,风风火火地跑了。
袁松越别开眼去,吐了四个字。
“见钱眼开。”
……
拿着银票眉开眼笑的薛云卉,边下楼,边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拿到最多的钱。
那几个人还撕扯着二胖不放,一旁站着的他们一行的痩杆,跟在旁边犯愁。
她拉了痩杆往僻静处说话,“什么情形了现下?”
痩杆道:“回姨娘,那些人就说已经把大方绑起来了,不给钱没孩子,缠二胖缠得厉害。”
薛云卉嗯了一声,又问:“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么?大方怎么就无缘无故打了人家神像了?”
痩杆在一旁听了半晌,也知晓了几分,都同薛云卉说了来。
原来,有个姓赵的人,今日从真定路过,他包袱里有从武当山请来的开光的神像。这神像非常的厉害,他不过是在路边坐了坐,便有人瞧见包袱里似有金光闪动。他这才把神像请出了包袱,给众人瞧了瞧。
这便罢了,他还道:“每日头三个摸到神像脚底的人,这天便能得了好运。”
第093章 装神弄鬼(上)
姓赵的人自是早早地摸过了神像脚底,说是昨夜头疼似乎伤了风寒,今儿摸过神像便好了。众人将信将疑,于是便有个人走上前去,也要摸一摸神像的脚底。
姓赵的还有些不愿意,后来见人不信他,就让那人摸了。谁知那人刚摸完,一转眼就瞧见树下有个钱袋,里边好几块碎银子。
众人都道神了,围过来更多人,魏方也跟着围了过来。
正好那会儿,有个道士路经此处,见了神像,拨开人群,跪下便磕头,说这哪里是神像,明明是真神下凡。
众人都被他唬住了,看那神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些尤其信的,立时也跪了下来。
魏方这孩子,就挤在人堆里看稀罕景,瞧见这些神乎其神地,不过跟着人群吆喝几声。
可谁知,不知哪里窜出来个贼,一刀割了魏方腰上栓得玉牌,扯了便跑。
魏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然追的,这一追,一下就撞到了那个姓赵的人身上,那人手上端的神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姓赵的可不依了,一把薅住了魏方,叫嚷上了天。这也便罢了,关键那个道士,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直说砸了神像,神仙闹了,要赶紧用银子重塑神像,少说得二十两,不然在场的众人都得跟着遭难。
小民们哪来二十两去?自然全都压到了魏方头上,只说他连累了众人,又看他穿得像模像样,得让他拿钱,拿不出,就寻到客栈来了。
可怜魏方一身武艺,又不敢伤人,被人七手八脚地绑到了树上。
薛云卉听着,啧了几声,“看,柿子就捡软的捏,就拿住小孩不懂事呢!”
痩杆点头道是,“那姨娘,咱们怎么办?侯爷怎么说呀?”
薛云卉高深莫测地摸了摸没毛的下巴,哼了一声,“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了,还想拿钱了事?想得美!这样,你去买几样东西来……”
薛云卉吩咐了痩杆一通,痩杆听得惊讶不已,看薛云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薛云卉让二胖再坚持一下,她迅速地跑回了房里,在袁松越不满的注视下,翻出自己的胡子和黄粉,熟练地涂抹起来,末了,还不忘拿着她把柄拂尘。
袁松越看着一阵无语。
这女人,真是惯会装神弄鬼!
……
二胖被一群人抓去了小河沟,薛云卉和瘦杆坠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待到了地方,眼看着魏方这孩子真被人绑在树上,薛云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孩子是傻点,也不能这样欺负他傻呀!
她朝痩杆使了眼色,让他藏得严实些,然后看着魏方哭着喊着“二胖哥救我,我根本没撞他们的神像”,而二胖在同一堆人分说不停,那些人见他就是不拿钱出来,便嚷道:“你家弟弟做的好事,你个做哥哥的不掏出钱来,谁给神仙塑银身啊?!神仙若是责怪,咱们就把你弟弟扔进河里,好让神仙消气!你做哥哥的,看着办吧!”
这个人叫嚷完,众人也一道起哄,这时,一个道士走了出来,对着二胖念了一串经,摇了摇头,好言道:“这位善人,别不信贫道的话,得罪了神仙可不是闹着玩的,动辄就让你家破人亡。赶紧花钱消灾吧,大家伙也都松口气。”
若说方才一堆人唱的是白脸,那么这个道士,唱的却是红脸,这么两厢夹击一番,是个人恐怕都得掏钱了。
可薛云卉却笑了。
真真是骗人的无疑了,那个道士,可不就是被她从保定赶出来的胡舍么!
可真是冤家路窄。
“且慢。”她突然出了声,众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薛云卉眼角瞥见胡舍眉头跳了两下,心里大笑,面上却不露,几步走到二胖身前,用拂尘扫了扫他,然后指着那个姓赵的,问道:“可是这位善人的神像碎了?”
那姓赵的显然对她很警惕,微微点头道是。
“那孩子撞碎的?”薛云卉指了指树上的魏方。
姓赵的又点头,魏方却不依他,叫道:“不是我,我根本没碰,他骗人!”
“熊孩子还不认账!不是你砰得,神像如何摔碎了?!”姓赵的显得很愤怒。
薛云卉没理睬他们,又问:“那碎了的神像在哪?”
她一问,周围有几个人连忙往一旁避了几步,草地上一小堆碎瓷片便显了出来。
薛云卉走过去,蹲下身子,捡了一片,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反复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