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那般招摇,街上女子见了齐齐躲闪,袁松越当时便暗道不好。他眼看着那纨绔晃晃悠悠地越走越靠近那摊前耍玩的女人。
女人不知何时竟将面纱摘了下来,她瞧见纨绔来了,竟一抬手,指了过去,瞬间,那纨绔便看着她走不动路了。
彼时,袁松越额角扑扑地跳,浑身血液直往上翻。
他忽的起了身,箭步直冲那女人站的地方,却仍是晚了一步——只见那女人媚眼飞起,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勾引男人!
纨绔果然不负她期望,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胳膊,嘴里还叫嚷着什么娘子美人的混话。
他觉得自己怒气都快冲出脑门了,恨不能生吞了那女人,活剥了那纨绔!
他一下撕开了纨绔握着薛云卉的手,见女人惊讶地抬头看她,眼中怒火恨不能将她烧成灰!
而他此时却管不了这个了,那纨绔已是叫嚣了起来。
“哪来的小白脸!坏大爷的好事,快、快给爷滚……”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嘴里的骂骂咧咧。
纨绔面上瞬间扭曲了,手腕扭断的疼,疼得他差点把舌头咬掉。
他那两个小厮俱吓了一跳,一个连忙去拉他,另一个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袁松越。
“你、你哪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们爷是谁?我们爷是嵩县千户所的小千户,河南卫所的邹同知大人的亲外甥,黄天蝎大爷!你等死吧你……”
又是一身惨叫,把小厮的叫嚣尽数斩断。那小千户黄天蝎,眼泪都砸下来了,直疼得脸上煞白一片,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
袁松越眯着眼睛看了一息,目光又落到了叫嚣的小厮身上。
小厮被他如刀般的目光一刺,双腿一颤差点跪下。
袁松越定定地看着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那纨绔黄天蝎,紧抿地双唇微启。
“很好。”
言罢,他一甩手扔开那纨绔,又忽的拽起手下箍住的女人,留了四个字,便拽着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收拾干净。”
……
薛云卉被他拽回客栈,甩进房里的时候,手腕差点断掉。她脚步踉跄,若不是后背靠上衣橱,恐怕便摔在地上了。
可由不得她缓上一缓,致她如此窘迫境地的男人,反手甩上了门,大步一跨,那张盛怒的脸,便出现在了薛云卉眼前一指处。
肩头一下被人扳住,男人手指的力道,几欲将她肩上骨头捏碎。
薛云卉抿嘴硬撑着,只见他紧眯着眼,咬牙切齿,低声吼道:“你可真行!见着男人便勾搭!还有谁比你更水性杨花!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
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盛怒的火焰灼人,吐出来的字扑通冷箭齐放。
薛云卉听了,忽然冷笑出声。
“廉耻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瞧着那黄大爷好!一脸油光我也瞧着好!我就是愿意跟他!你待如何?!”她瞪着眼,咄咄出声。
袁松越觉得自己快气炸了,怒火烧遍了全身,尤其是那句“你待如何”,好似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处,她就知道他不知拿她怎么办,所以有恃无恐得紧!
袁松越恼怒非常,弄不清心里是恼自己还是恼她,手下力道突然失了控,一把揪住她的肩,便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薛云卉不意他突然使力,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就被大力甩在了地上,方才被他铁掌攥了一路的手腕下意识撑到地上,一瞬间,如扎针一般的疼直接传遍了全身。
手腕的疼,如滚油浇到火上,直将她压在心底的气焰全翻了上来,她气极了,眼看着男人紧握的双拳,听见那手指被他捏的劈啪作响,以为他要将这拳头狠狠地打到自己身上,不由尖声叫嚷了出来。
“你袁松越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打女人又算什么本事?!”
话音一落,室内诡异一静。
指骨噼啪地脆响又一番充斥了整个房间。
打女人?!
在她眼里,他袁松越就下三滥到这种地步?!会抡起拳头打到她身上?!
怒火和没由来的恨意,让袁松越脸上皮肉颤抖不止,手上青筋突起,他忍不住一拳击出,砸在了手边的衣橱上。
那橱子脆的很,根本撑不住这股疯魔的力道,随着砰得一声巨响,全全塌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木屑四处飞散。
薛云卉看着,目光不由一滞,却见袁松越突然抬起了脚,转过了身来。
她心头一颤,以为他这边是要朝她下手了,谁知他一步就跨到了门边,衣摆带起的风,凌厉地撩得薛云卉散乱的碎发飞起,而他猛地拉开了房门,抬脚就要出去。
薛云卉不意他是要走,怔怔地看着,却见那迈出去的脚步,又顿了一瞬。
“脱了这身衣裳!三天不许吃饭!”
犹如低声怒吼的话音一落,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响亮的回声在薛云卉耳朵里反复回荡,震的她头脑发晕,半晌,她才坐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
晚上吃饭的时候,袁松越要了酒。
华康给他送去,小心翼翼地瞧见他一口一杯下肚,无奈地摇了头,退了下去。
庄昊在一旁吃包子,吃得尤为畅快。华康看着很不爽,照头给了他一记。
“爷正不开心,你倒吃得畅快?哼,这下行了,爷气极了,三天不给她饭吃,也不许咱们叫她姨娘了,你小子就等着洗马吧!”
庄昊说不然,“再等等呀!”
“哼!你小子不想洗马就直说!若你能替爷分忧,让爷开怀,我就免了你洗马这遭!”
庄昊表示很无奈,“我说华哥,且不说咱们谁行谁输还不一定呢,就说分忧这个,你教教弟弟,怎么分忧?是把薛姨娘煮了还是炸了?”
华康指他,“你小子可别乱说话!”
“嘿,”庄昊笑了一声,“哥也知道啊。你看那什么千户的儿,就摸了薛姨娘一把,就被爷把手腕生生掰断了,咱要是把她怎么着了,还不得被爷剥了皮?”
这话当真把华康噎住了,他当爷是气那薛氏女不规矩、不守妇道,才发了大脾气,却忘了庄昊那小子说的这一茬。
是啊,人家那纨绔,也就是摸了薛氏女一把罢了,侯爷至于生生断人手腕?
第099章 闷酒
“康子哥,我吃饭要多吃两个包子,你多给我俩!”魏方匆匆跑了过来。
“怎么?你胃口大开了?”华康问他。
魏方摇头,他说不是,“她没饭吃,我把我多出来的给她去。”
华康惊讶,“这……这我可做不了主!爷可是说了不让她吃饭的!”
“那总不能真让她饿着吧?连个窝头都不给了?”
“那得问爷了……”
华康无奈,却见魏方一转身就要跑,嘴里嚷着:“那我问爷去!”
他连忙把这孩子拉了回来,“哎呀,小祖宗,爷正烦着呢!”
魏方跺脚,“那么办?”
一旁的庄昊却笑了,“那有什么不好办的?哥哥我这还剩一个,你给姨娘送去吧!别忘了给姨娘说,是我给她的!”
……
房门偷偷地开了一条缝,魏方噌地一下钻了进来,定睛一看,薛云卉正在铺铺盖。
“姨娘……不对,不对,道长,我给你送饭来了!”魏方几步跑到悄悄到薛云卉身前,把揣在怀里的大包子拿了出来。
“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小庄哥的,我们都不饿,你吃吧!”
薛云卉讶然。
“快拿着呀!赶紧吃了,回头侯爷该来了!”
魏方见薛云卉发呆,一把拽过她的右手,就要把包子塞给她。
谁知薛云卉倒抽一口冷气。
魏方吓了一跳,见她脸都白了,连忙问:“你怎么了?你脸怎么白了?!”
而此时,薛云卉额头冷汗也冒了出来,“手腕扭着了,动不了。”
“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紧啊?”
薛云卉摇了摇头,朝他撇撇嘴,“侯爷发脾气,把我扔地上了,看,把手腕撑着了,动不了了!”
魏方瞪大了眼,半晌,皱巴着脸小声道:“侯爷……侯爷他其实很好的,你别同他对着干了。你……你在街上同人拉扯,侯爷定不高兴,况那人一看就是纨绔、恶霸,不是好人,你以后别这样了。”
他劝得很认真,薛云卉淡淡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就想同那人拉扯?要不是为了借他的手逃命,你以为我愿意啊?我又不傻。”
“逃命?可侯爷不会害你性命的!”
“呵,是不会,”薛云卉微嘲地笑了一下,见魏方迷惑地看着她,好言解释道:“可他会把我送进山里啊,那样的话,我怎么找我哥哥了?你若是找不到哥哥,可觉得心慌?”
魏方想想,点了点头。
薛云卉笑笑,“我也是一样的啊。况我家里还有小侄女等着我,我也不想被关进山沟里。”
这下魏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哽了一会,只好把包子放在了桌子上,“……你吃吧,我得赶紧走了!”
薛云卉说好,再三谢了他和庄昊,送了他出门。
坐在桌前,薛云卉慢慢闭了眼睛,感受到体内滚动的灵力,渐渐往手腕上涌来,不过几息,痛便消了。
消了痛,她连忙收了灵力。
这伤若魏方不晓得也就罢了,既然他知道了,便不能好的太快,若在这群凡人面前露了马脚,以那鬼侯爷对她的恨意,恐怕立时就得把她送去道录司,到那时她的处境,可比保定的青藤精还要凄惨多了。
她叹了口气。
罢了,她是懒得折腾了,扔进山沟就扔进山沟吧,离了那鬼侯爷,她再想办法便是,她如今受下这些罪,也算把死鬼薛云卉的罪孽还清了,以后山高水长,再不相见了。
……
直到月上中天,袁松越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月似缺了个边的圆盘一般,圆盘圆着的时候,是端茶托水的盘子,缺了哪怕一点,便是伤人的利器,瞬间就能见血。
袁松越起了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一旁侯着的华康还没上去扶,他又稳住了。
就这么着一杯接一杯地从夜幕四合到月上中天,一般人恐怕都得醉死过去了,偏他也就是晃了晃而已。
华康摇头,侯爷一有心事就爱一个人吃闷酒,偏又喝不醉。只那些酒喝到肚子里,终究是伤身,他劝不住,要有个能劝住的,该多好?
袁松越看了他一眼,晓得他的心思,只道,“不早了,歇吧,明日卯初二刻起身,紧着些,晚间便到了。”
“……会不会太早了,这会都快四更天了,爷睡不了几个时辰……”
袁松越摆手打断了他,“无妨,歇去吧。”
言罢便背着手回房去了。
推开房门的时候,房内静悄悄、黑漆漆的,没有灯火,唯月光洒在地上,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侧着身子,沉沉睡着。
他看了一眼,便飞快地收回了目光,窸窸窣窣地收拾了一番,从她脚边走过,坐到了床前脱鞋。
目光不由又扫到她身上,有蚊虫从他耳边飞过,又往她身上跑了一圈,飞走了。
她真是受老天眷顾,连蚊虫也不去滋扰她……
想这个,又让人生气。
袁松越不敢再想,借着些许酒意,躺下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他便醒了。
他坐起身来。许是有了些许动静,床下的人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平躺着。
目光自有主张地从眼角扫了过去,他见她皱着眉头,面上有些许忍耐之意,不知正为何事忍耐。
是饿得吧?他想。
只一想,脸色又是一沉。
水性杨花的女人,饿死拉倒,免得糟蹋粮食!
他恨恨想着,可想着想着,脑筋打了个转。
若是就这么饿着,回头她在马上晕倒摔下去怎么办?
念头一起,又被立即否决了。
别说两顿饭没吃根本饿不晕人,就是旁人晕了,她也晕不了,她可能耐着呢!
他下了床。
这边动静大了,薛云卉自然也醒了。她下意识就想去揉眼睛,可手腕一抬起来,便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
袁松越不由瞥了过来,见她抿着嘴皱着眉,心里止不住猜她又怎么了,可念头一起,又被自己生生扼住。
随她去,别管她!
他极快地收拾好了自己,好似唯恐被什么绊住似的,一步不停地出了房门。
……
魏方又偷偷留了两个包子给薛云卉,还从冷成那拿了药酒给她擦手腕,生怕被袁松越发现,待她擦完便又带了回去,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出门没走两步,一抬头,就见袁松越迎面走来。
第100章 险与奇
袁松越打量魏方,见他面色窘迫,两手背在身后,显然是从自己客房那边过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伸出手来!”
可怜的魏方本就心惊胆战了,又被他一吼,吓得一个激灵,哆嗦着伸出手来,是包大包子的纸和一瓶药酒。
袁松越抿了嘴,瞪了他一眼。
魏方自来乖巧,从没不听话过,这才同那女人认识几天,就被带坏了?!
“爷……我……她……”魏方急的要命,一跺脚,直接吐了实情:
“爷,她也是没办法了!她不想被送到山沟里去,她家里还有哥哥和小侄女,这才打那个纨绔主意的!大方求爷饶了她吧,不吃饭会饿坏的,何况她手腕也扭了,都受伤了!”
这孩子急得额头都出了汗,用祈求的眼光看着袁松越。
袁松越却似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定在了那里。
原来她招惹纨绔,是想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