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眼都没睁开,狼狈又无助。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问。
“……”
“我难受……”
禾苗没理他,依旧揪着他的手掌没放。
算了。
何岐明叹了一口气,他开始给自己解衣服纽扣,脱去了外衣,露出了细瘦有力的腰,背部很紧实,肩膀的线条也漂亮。
肌肉相当的匀称。
他抱住她,一同钻进了被窝里。
禾苗就缩在他的怀里,全身滚烫,吃了药睡得昏昏沉沉,两个人贴得紧,体温传递过来,她身上开始发出一阵阵的热汗,黏糊糊的。
衣服因为沾上了她的汗,跟肌肤紧紧地贴合在一块的触感让他觉得厌烦,虽然这样,他更加的将她靠近自己,他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心脏贴着自己一齐跳动。
“你没这么讨厌对不对?”他轻声问。
当然,禾苗不会给他答复。
第二十七章
两个人拥抱入睡似乎是最好的消退剂,禾苗在后半夜出了一身热汗,连睡衣都湿透,额前的刘海都湿淋淋的贴在一块,身体忽冷忽热完之后,渐渐地退了烧,至少不再说胡话了。
何歧明倒是睁着眼睛一晚上没有睡着,他看着禾苗露在被子外面的脸,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像一朵漂亮的百合花即将枯死,偶尔清醒了些,看见他,还以为是在梦里,她嘟嘟哝哝的模样,又让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不知道怎样正常去爱人,才是他最烦躁的事情。
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
所以就只能这样,他囚禁,她屈服。
何歧明做了一个牢笼,把禾苗当做金丝雀细心的关在里面,而实际关在里面的,是他血淋淋、炽烈跳动的心脏。
-
何岐明眨了下眼睛,窗外的风像妖魔鬼怪般呼呼作响,禾苗在他的怀里平稳的呼吸着,热气不再,稠黏感也稍缓,他渐渐觉得身上凉透了,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条胳膊,悄悄关了小灯后,再重新躺下。
禾苗这几天觉得有些奇怪,何岐明虽然还是把她关在房子里,但是看管她的人基本都看不见了,至少明眼里是的。
她在等自己的身体好些,在此之前的日子里,她还是再装一阵子表面上的平和。她摸索过自己枕头底下的水果刀,还在。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里,日子竟意外的都过得很平静,不光她刻意的配合,就连何岐明也出奇地配合她。
大概是他也清楚之前那句话太过分,再刺激她,她可能就真的会做出收不了场的事情,还是短时间先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把讥讽人的话收敛一下,咽进肚子里比较好。
虽然见不到人影,但是禾苗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何岐明别扭的、含蓄的、暗暗的关心。
晚上的窗她为了通风,经常是不关的,睡觉前她还特地去望过一眼,开了两个拳头距离的缝隙,到了后半夜,她隐隐听到有人关窗的声音,她睁开眼,男人走得慌乱,关上门的时候,连带着盆栽上的绿叶还在轻微的摇晃。
身上的被子被压得严严实实的。
何岐明突然的温柔举措,让她措手不及。
这样看不着摸不到的关心,也让她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受不了这样。
没了仇恨,她的心很软。
禾苗只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安静而乖巧的等待时机的到来。
这一天,房间里突然没了电,瞬间四周变得黑漆漆的,她不敢随意挪动脚步,生怕碰在什么东西上,禾苗往门外喊,“陈伯?”
一连喊了几下,都没有人应声。
她摸着黑,靠手挨着墙,慢慢推门出去,门外的佣人似乎都回了家,屋外漆黑一片。
“现在停电了。”
“我正在弄电闸。”
何岐明消失了一个礼拜,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脸上依旧是冷峻漠然,让人感觉颇有距离感。一头细碎飘扬的黑发散乱不羁,眼神那样深邃不能见底,像是隐藏了无数的事情。
禾苗将视线往他手上瞄去,只看见他手上的蜡烛,浅浅的一道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嗯。”她应了一声,有些尴尬。
“站着,别动。”
他也不怕她趁黑逃跑,清清冷冷地瞥过一眼,他转过身,连带着光渐渐远离,不断晃动的火光在黑暗中显的极为渺小。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屋子里的大灯闪了两下,随即亮堂了起来,这间房子的格局简洁对称,大多都为端正的四方形,大顶上的水晶灯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倚仗着一身通体晶莹的串串垂饰,如若层层叠叠的晶莹果实,大小不一。
何歧明将烛火吹灭,走回去,却没想禾苗竟然还站在房门口,他怔了怔,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没在脸上表露出来,淡淡道:
“在门口站着干嘛?”
他的脸近乎完美,俊美清秀,鼻子那样挺拔,嘴唇似薄如片,好似微微一动便能勾人心弦。
光是远远的站在那里,穿着最普通的居家服,站姿高傲,眼神清冷,两条修长的腿,都无不让人心动。
禾苗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底黑与白分明,她眼珠子转了转,眼睛是她最好看的地方,一对清莹秀澈的眸子,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动,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左手悄悄握紧,长出来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移开视线,轻轻说:
“没有,你要不要进来?”
她在哄骗他进来。
脸上有些讪讪,跟小时候的引诱不一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禾苗全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心慌慌的。
相反,何歧明的眼神很镇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窥视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长长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一下,在脸上投下半弧形的阴影,薄唇轻抿,掩盖了他的心跳动得极快的事实,邀请进房的意思作为成年人来说,再显而易见不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嗓子眼微微发紧。他有些欣喜,好似有一只小兔子在草原上飞奔,却又像有一只石头悬挂在心上。
过了半晌,他说:“不用了。”
“早点睡。”
说完,他像是不想再见到她一眼,扭脸就往楼梯拐角走。
何歧明直至走到禾苗看不到的地方,脚步缓缓慢了下来,他靠墙愣愣地发了会儿呆,两只耳朵不被人所察觉的红了出来,站了许久,他终于冷静下来,谨慎起来,他又有点怕是自己会错了意,从禾苗嘴巴里吐出些他不想听的话,那他更忍不住出言嘲讽回去。
那禾苗怕是永远不会爱他。
禾苗关上门,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整个人虚脱地瘫倒在地上。
额前渗出了不少的冷汗,她抬手擦去。
刚才出口的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要不是她用力握紧了拳头,不然她真的说不下去。
再加上何歧明看她的眼神,让她心惊,她瞬间就后了悔。
稍微有了点力气,禾苗踉跄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打开灯。
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她的手指往刀口上划去,她咬了牙,稍稍用力一按,指尖瞬间就出了血,表面渗出了血珠。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将刀收了回去,重新藏在枕头里面掩好。
刀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失去这个,她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禾苗疲惫地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被关在这里越久,她逐渐知道,她掰不正他。
而里面的理由,她隐隐心里有了答案,但她不想知道,于是就装作不知道。
她实际既自私又软弱。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
禾苗一开始还担心是自己引诱的意图太过明显,让何歧明起了疑,提心胆颤了几天,她发现是他最近真的很忙。
原本五点一到,准时就到家的人,开始晚回家了。
经常赶不上家里的饭点,她下楼倒水的时候,总是看见何歧明坐在沙发上,满脸冰冷的看着当天的报纸,然后吃着她吃剩下的晚饭,也没见他嫌弃,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拿着筷子将里面的葱慢条斯理的挑了出来,细嚼慢咽地吃着。
禾苗喜欢菜里放青葱,他不喜欢。
但总有人要妥协。
何歧明妥协了。
禾苗别过脸,装作自己没看过般,走近厨房,倒完水,就往楼梯上走。
何歧明越平淡,她反而越来越暴躁起来。
她快步走进浴室里,将门从里面锁住,准备给自己冲一个冷水澡来缓解下内心的那股莫名烦闷。
禾苗洗完澡,感觉不适感稍缓。她伸出手关掉流着水的龙头,从浴缸里出来,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总算恢复点血色,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洒下层层阴影,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她总是有一阵恍惚和疏离感,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她又想起,刚才何歧明靠在沙发上的画面,暧昧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嘴角弯成浅浅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就像美型的贵族青年,那样优雅而充满特殊的气质,吸引着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她眉头一皱,硬是将烦躁压了下去。
这样下去,简直像两个人在一块过日子一样。
禾苗心里的不安开始逐渐扩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这种感觉陌生又小心翼翼,但她知道之后的势头会很猛,如同山崩地裂,接着让她粉身碎骨,掉入深渊。
禾苗宁可相信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敢去承认。
第二十八章
何歧明不知道禾苗这样的想法,大约又过了一个礼拜,他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她躺在沙发上,一头乌亮浓密的美发,像瀑布倾泻而下,经过这些天伙食的改善,她的脸由原来不正常的瘦削苍白,下巴尖变得有点圆润。
禾苗畏缩在沙发上,努力将自己曲成一团,然后睡着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瘦削的背影显得极其的描写,一双眼睛若繁星艳却不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示着她的不安,高挺而不失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有些干皱的嘴巴,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看得出来,女人为难或者烦躁的时候,经常会咬下嘴唇,将嘴唇弄得皱巴巴的。
禾苗穿着的睡衣衣襟半开着,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和一双赤裸的脚点在地上,明明看过去再平淡无奇的场面,可在他的眼里,竟觉得无限诱人,令人口干舌燥。
陈伯换了一身旧衣裳,微驼的身板显得有些单薄,他似乎想走过去将她叫醒,何岐明没说话,用眼神阻止了他,并悄悄让其他人先回去。
白日里,生意上的事情就像战场,互通有无,囤货居奇,远交近攻,外诚内奸。
他骨子里天生带着冷傲,好不容易从寄人篱下的最底端爬上来,就算他现在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他也得把脊背挺直,不让别人有说闲话的可能,让众人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那丝丝点点的冰冷和漠然。
但是回到家,看到家里有一个人待着,虽然不一定是在等他,但心里却依旧有一种暖流,酸酸的,胀胀的,充斥进来。
禾苗翻了个身,要不是他一手抱着她的脖子,一手抱着她曲着的腿,就像大人抱小孩睡觉的样子,险些要从沙发上掉了下去,
禾苗被他牢牢地抱在了怀里,在他宽敞的怀抱里,她显得格外的娇小。
其他佣人遵循着目不斜视的规则,自管自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抱着禾苗上楼,推开房门,将她平躺到床上,拿起被子轻轻掖好。
禾苗一咕囔,腿踢了踢,就将刚盖好的被子掀开,踢到了床尾。
何歧明手微微一顿,又不得不侧过身,俯下身去拿。
接着,他只感到自己后脑勺一阵风扇过,他下意识避过,在床边站定。
再抬头时,禾苗已经睁开眼,清冷地盯着他看,手上拿着的水果刀冰冷的对着他的喉咙。
很明显,她是在装睡。
何岐明发觉自己怒到一定程度反倒变得木无表情了,本就寡淡的一张脸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有点儿残酷。
“你干什么?”他张唇就讥讽,黑如点漆的眸色之中,满是冰冷,“我上次就说过,你要是再出来这个念头,我就先杀了你。”
禾苗的手攥紧了把手,表情决绝,“我不杀你。”
“那你偷拿着我的刀,藏在枕头底下,是想做什么?”何岐明仿佛就在这站着,又似在等待着什么,表情看不清,只听见他继续说,“总不至于,是你手痒,想拿把刀出来挥一挥吧。”
禾苗紧紧盯着他,“放我走……”
“让我走吧……”她像崩溃般,全身颤栗地,从喉咙处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她在哭,一边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一种撕裂人心的哭。
“不行。”
“除非我死了。”
何歧明吐出这两句话,彻彻底底刺激到了禾苗,她的脸上霎那透出了凌洌,她忍不住用手挥去,他抬起胳膊,左臂握住她的臂腕,虽然隔开了拳头的直接袭击,但他的臂也被砸得一阵发麻。
禾苗一点都没下轻手,发了疯的反击。
但是男人和女人天生的力气差别,注定她不会占上风。
何歧明敛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借着体位的优势固定在她的身旁,察觉她的左手也欲抬起,警觉地想要将它也摁在床上。
禾苗手指翻转,那把薄薄的利刃,已抵上了他的颈脖。
何歧明冷眼看着,就好像刀没有对着他的一样。
他身上的衣服经过刚才的纠缠,显得有些凌乱,胸口的灼伤赫然在目,她不敢看。
“你刺下去,”
“我就让你走。”他说。
禾苗一咬牙,这一刀是那样的快,以至于何歧明并没有丝毫的闪躲,也许是他并不打算作丝毫的闪躲——
锋利的剑尖一转,直接没入了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