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杀——我很怕热
时间:2018-07-05 08:33:04

  她也想不明白,就过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禾呈鸿就一下子病情恶化,竟然到了无法拯救的地步。
  车里没人开口说,司机觉得气氛有些抑郁,一路上咳嗽都是悄悄的,就连到了医院门口,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到了。”
  她推开车,立即往病房楼里走,何歧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知道,但没空去管。
  禾呈鸿躺在病床上,他穿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身子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实际上禾呈鸿除了气管有些毛病外,身体上一直没有什么大病的。禾苗隔着门,从玻璃窗看过去,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没有光彩。
  鼻孔扩张,艰难地呼吸着。
  上辈子她来不及赶上去看他的最后一面。
  这辈子她亲眼见着了,却心如刀割。
  痛得她死去活来,如果心会流血的话,早已干涸了。
  禾苗的脸上是麻木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但是没有眼泪。
  路过的小护士觉得奇怪,这间病房的病人今天刚下达病危通知书,女儿来了,也不进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连点悲痛的表示都没有。
  禾苗吸了吸鼻子,调整好表情后,她推门进去。
  “爸,我过来了。”
  她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握住他的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好些吗?”
  禾呈鸿看着她,大病一场,使人看起来老了十几岁,头发白了大半,“爸爸好多了,你不用担心。”他忍不住咳嗽几下,眼神有些飘远,“倒是你,你脸色太差了,多吃点饭……”
  即使被病痛折磨,作为爸爸依旧还是会首先关心女儿。
  禾苗别开脸,眼睛发酸,“我有好好吃饭的,只是最近太忙了。”
  禾呈鸿虚弱的笑了笑,“有好好吃饭就行啊……”
  “你大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爸爸以后如果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样我才会放心……”
  “你妈生下你以后就不在了,你就是我生活的动力…”
  作为父亲,他极骄傲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越来越优秀。
  但是怎么办呢,他还想再继续往下看,他还想,可他已经老了,病魔折磨着他,阻止着他。
  禾苗仔细看着禾呈鸿日益霜白的鬓发,开始悔恨她自己。
  悔恨自己的残忍。
  在看过大千世界的眼里,却找不到半丝一毫的父亲的身影。
  “禾苗,不要怪爸爸以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没有陪你……”
  眼睛一红,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真正的嚎啕大哭,把她心里积压的委屈和难过借着眼泪全部发泄出来。
  禾呈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没意料到禾苗会突然掉眼泪,连忙哄她,试图转移话题:
  “…对了,你没来这几天,何岐明倒是天天来看过我,还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这孩子还记得我,现在也年轻有为了,幸亏小时候没被他妈带歪啊…”
  “你们私底下还有联系吗?”
  禾苗倒是不哭了,擦了擦眼泪,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噎了一阵儿,最终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有…偶尔会的…”
  “这样啊…”
  禾呈鸿觉得有些累了,他强撑着掀着眼皮,拍了拍她的手背,“禾苗,爸爸累了,让爸爸休息一会…”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禾苗使劲睁大眼睛,泪水涌出来太多,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真切。
  揉了揉,她替他掖好了被子,然后静悄悄推门出去。
  何岐明倚在门口,等着她。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往她那投来好奇的眼光,她转过身去面朝着墙,那瘦弱的脊背,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流下,先是无声然后小声的啜泣,最后干脆放声出来。
  何歧明猛地将她扯近怀里,微微侧过身子,冰凉的手指捂住她的眼睛,挡去了她不断滑落的眼泪,也挡去了别人看她的视线。
  他拉着她一路往外走。
  “别动。”他在她耳边说。
  禾苗哭得厉害,一口气抽不上来,顾不上从旁边经过的路人是怎么看她的。
  何歧明搂着禾苗从医院门口出来,临近傍晚的风有些清冷,吹起了禾苗的头发,在他胸口飘着,钻进了他的领口里,弄得痒痒的。他纤长的手指一直覆盖在她的眼上,直至上了车,他缓缓松开手,眸光清冽,盯着她:
  “冷静了没有。”
  禾苗双手往脸上抹了抹,抹去上面的泪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嗯。”
  “这几天我要来医院。”她看向窗外。
  何歧明低垂眼睑,抬起手,不容抗拒地捏住她的脸,将禾苗朝向他。
  她的脸被他用一只手捏着,她挣扎着握住那只手,想要他松手。
  禾苗的眼角天生微微下撇,圆溜溜的眼睛本就看上去楚楚可怜,再加上因为刚才痛哭过,还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连同鼻头也皱巴巴,红通通的。
  两道泪痕一动不动的挂在脸上。
  他薄唇微抿,面容如冰,一边拿过纸巾将她脸上的泪痕看似粗鲁实则细心的擦干净,一边嫌弃道:
  “你真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不会很病态了。
 
 
第二十四章 
  禾苗下了床,将窗帘拉开,阳光一下子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金色的混合色,空气中的小灰尘随着风胡乱地飞舞着。
  眼睛有些疼,又酸又涩,她险些睁不开来。
  何岐明最终是允许她每天去医院照看禾呈鸿,他似乎也知道,只要禾呈鸿还在医院里,她就不可能逃走,所以他除了派人过来接她来回之外,给她留了更多她与禾呈鸿独处的时间。
  无论她再怎么悉心的照顾,禾呈鸿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到最后,完全是病入膏肓了。
  禾呈鸿躺在床上,黑眼珠时不时地往上翻着,两颊比第一天相比还要深深地陷进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唇微微的蠕动,急促地呼吸着,“禾苗,禾苗……”
  “爸爸。”禾苗心里难受,叫他。
  手有些发抖,“是不是嘴巴干了,我帮你涂点水。”
  她拿着棉花棒往水杯上沾了点,仔仔细细地将他嘴唇湿润。
  “爸爸。”
  禾呈鸿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叫唤,还开始说起胡话,禾苗几乎是凄厉的大声喊了一次。
  这次禾呈鸿好像听到了声音,紧闭着的眼珠往下动了动,接着头微微的朝着她的方向转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张了张,从喉咙伸出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
  他极其艰难地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尝试了几次,他终于强撑着说了出来,声音暗哑枯涩,“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什么?
  禾苗还在愣神,禾呈鸿刚抬起的手放了下去,他就这样走了,甚至没有说些别的话。
  也没有了疼痛和没完没了的针头,面容安和的离开了。
  她哭了整整三天。
  禾呈鸿只说了不要难过,但是要如何不难过呢?
  她像一浮萍,彻底丢了根,也看不到未来和明天。
  这一世存在的意义,她找不到。
  停靠在院子门口的车在窗外鸣了两下,她顺着声音往下看去,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何歧明也帮她一起处理禾呈鸿的后事,陪她亲眼看着,将禾呈鸿的尸体慢慢推进火葬场,进去的时候还是一整副完好的尸体,出来的时候,变成了装在黑盒子里的粉末。
  禾苗今天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办丧礼的日子。
  禾呈鸿生前的一些有生意来往的伙伴,禾家的亲戚,都会过来祭拜。
  她上车前,明明还是艳阳的天,而在路途中,天气突转,变得阴沉沉的,乌云渐渐密布,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在玻璃窗上滑下一串串水渍。
  好像只有这样才应景。
  禾苗下了车,地上的泥土吸收了雨水,变得黏湿。
  她皱了皱眉,弯下腰来,用纸巾仔仔细细得擦了擦高跟鞋尖上粘上的泥土。
  禾呈鸿几年前就与禾家一些总是腆着脸来借钱,借完钱还不还的亲戚闹翻了,断了关系后,这几年都没有再来往。
  今天这些人也会来,总不能让她们来看笑话。
  她走进灵堂,白色的花圈,花篮和挽联,正门布幔上高高悬挂着黑底白字,牌匾上写着禾呈鸿的名字,籍贯地,生前年纪。
  牌匾下方是用黑纱扎成的两朵花,黑色基调的吊唁厅灵堂内,所有人都在默哀。
  禾家的亲戚装模作样地抹眼泪,还有跪在地上嚎哭,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要晕死过去,别人还要拉着她,安慰一顿。
  禾苗冷眼旁观,她对这些人夸张地哭法心知肚明。
  办丧事的习俗就是这样,要在灵前哭,哭得越伤心越好,就是哭给活的人看,尤其是作为晚辈的一定要哭出来的,这样有诚心,老一辈的在地下也会保佑。
  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禾苗依旧哽咽,转身出去喘口气。
  天空中飘来一片片乌云,遮住了天空,几道闪电划空而过,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闷雷,哗哗哗,伴着雨一起。
  淅淅沥沥的细雨,远看朦朦胧胧,树木,屋子似是被轻烟覆盖着,雨点打在伞上叭叭直响,然后滚落在地上溅在地上激起一阵一阵涟漪。
  “禾苗。”
  戚芋圆特地请了假过来,刚见面第一眼,她比高中的时候要瘦了些,却依旧属于丰满型的女人,晒黑了些,小麦色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穿着普通的棕色风衣,微卷的黑色头发扎成一个轻松活泼的辫子。
  难得的,戚芋圆知道她的父亲去世了,二话没说,就要过来看她。
  雨下的特别大,远处的山烟雾缭绕,带上了迷离之感,灰暗的天空似乎也在为这场吊唁渲染气氛,屋檐,杂草,还有三三两两陆续来参加丧礼的人。
  戚芋圆走了出来,似乎是里面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她走进禾苗的身边,有些试探性的问:“禾苗,你还好吗?”
  “别难过,还是有很多人陪在你身边的。”
  禾苗转过头,看着戚芋圆的眼睛微微泛着红,但是精致的妆容却把这掩饰的很好。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里面太闷了,再加上昨天也没有睡好。”
  戚芋圆关心了一下,然后问:“禾苗,我记得你家是住在C城区的对吧,跟我同路,待会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聊天了,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戚芋圆像以前一样拉拉她的手臂,“好吗?”
  禾苗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逃跑机会。
  过了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何歧明的身影。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出现,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其中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离她站着比较远,左手拿着黑色的伞,安静的立在那里。黑色的头发在风中有些散乱,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的身材和不同寻常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独特。
  何歧明好像在看她,好像没有。
  她脸白了一阵,还是选择婉拒了她,“今天不太方便,”
  “等哪天方便了,我请你来我家吧。”
  “禾苗!”
  有人叫了她一声,禾苗转过身,是一个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往回走了进去。
  没有再去看他一眼。
  茫茫烟雨中,黑色的伞仿佛与这天色融于一体。
  孤零零地站着,像个令人厌恶的蛇蝎,像冰冷的蛇,与这个场景的人格格不入。
  显得孤寂。
  何歧明抬了抬眼,迎面吹来的冷风刮过他的面颊,撑着伞的手被风吹得发红,别人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捏紧了衣服领子,缩着身子往灵堂里跑。他往那些人身上瞥了一眼,他觉得也没有很冷。
  晚上。
  八点十分。
  办完丧事,何歧明和禾苗回到家里就已经这个点了。
  禾苗累了一天,尤其穿着高跟鞋还站了一整天,中途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时候。
  她就连吃饭都没有劲。
  何歧明没有急着吃饭,在她房间里将白天穿得一套黑色衣服换下,衣柜里除了她的衣服之外,还有他的。
  他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身子暴露在她面前,成年男人的身子与少年时期最大的区别,就是肩膀更加的宽厚,腰杆强硬有力,两条腿极长,粗细刚好,没有夸张的肌肉线条,却隐隐透着爆发力。
  灯光在他的身上染上暧昧的光晕,不管体格跟小时候相比有了怎样的变化,他的皮肤却依旧的凝白如玉,脸是标准的清冷相。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很完美,像一个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唯独,他胸前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网状伤疤,褐红色的,一直蔓延到小腹。
  看着就血淋淋的疼。
  他换上一件金黑色的衬衫后,眼微眯,见禾苗盯着他的胸前看,淡淡开口,“看我做什么?”
  禾苗不知道何歧明又回去找她了。
  他现在变成这种性格,也是她造成的。
  她沉默许久,轻轻地说,像蚊子叫般,“我不知道。”
  被揭开伤口,外面只是结了一层薄翳,撕开了往里面看,早已变了黑,溃烂的。
  何歧明眼神突变,冷冽尖酸道:“你就算知道,不也会丢下我。”
  禾苗决心要把他掰回来。
  他寄托在她身上的情感,绝不是爱情。
  她低着头,没敢看他,有点像是自言自语,“我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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