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宸伸手搂过她一同走进,淡淡地念出这人的名字,“何歧明。”
所以这两人就这么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禾苗不知怎么被这两人撞见她和何歧明吃饭,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尴尬,她怕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太复杂了,越解释越乱。
总不能说朋友,她们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称不上。
“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吗,这么巧。”禾苗低垂眼睑,将情绪很好的掩掉,再抬眼的时候,她笑了笑。
戚芋圆本就长得很像她妈给她取得这个名字,像芋圆一样可爱,圆脸,现在瘦下来也是下巴稍尖了些,现在她和蒋宸过得也挺好的,听说再过三个月,就准备结婚了。
禾苗其实挺羡慕她的。
家庭美满幸福,虽然戚芋圆的爸爸嘴上说说她要考上一本大学,但是当她当年高考的分数线真的只考上了二本的时候,她爸却也没有失望,反而来安慰她;而蒋宸也真的就跟他开玩笑说的那样,跑到了戚芋圆上大学的地方,两个人又纠缠了四五年,得到了父母的肯定后,终于好好在一起了。
那她呢。
上辈子一个人凄凄惨惨。
而这辈子,虽然她复了仇,也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但是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这里,禾呈鸿去世了,她孑然一身,依旧孤孤单单的,什么都没有。
并不是重新来过,就能像开了挂似的,一路顺飞顺水。
如果她倒下了,身边会有谁呢。
说句难听话,如果她就这么自杀死了,连个流眼泪的人应该也没有。
禾苗想的比较多,一时惆怅酸涩起来。
何歧明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开口说话,“吃完了。”
他站起身,伸手搂过禾苗,搭在她的肩头上,表情冷峻,对着蒋宸说话有些不客气,像是带着刺,“慢慢吃,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带着禾苗离开了。
禾苗走在街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更深了些。
夜,漆黑漆黑的,街上一辆一辆的车子开过,夹杂着夜猫子的叫声,显得格外瘆人。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长裙,长发垂肩,从侧脸看过去,眉眼相当的温柔,满身尽是秀气,淡淡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柔和了面部的线条,何歧明觉得每一次看禾苗的时候,感受都大不相同,小时候看,是心神激荡,现在长大了,没有那么大的心情起伏,却是彻底在心上扎了根。
抹掉的话,心也得一起扔掉。
会很痛。
他不喜欢痛。
“你难过什么?”他问。
“没有啊。”禾苗不想说。
何歧明不再看她,他们现在走的地方离海很近。
月亮升起,海面被洁白的月光照射得像一面大镜子,当微风吹拂海面时,产生的波痕就像镜子被打碎了一样,波光粼粼。海浪涌到岸边,轻轻地抚摩着细软的沙滩,在沙滩下划出一条条的银边。
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潮味。
他轻轻说,“我会陪你的。”
“我这一生,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禾苗心口一跳,人在失落的时候最容易心动,她瞬间就回忆起,那天晚上何歧明喝醉酒时轻咬她的手指,虔诚着对她说“我是你的”,还有一直不厌其烦地对她说“我喜欢你”,以及在医院里,她亲眼看着禾呈鸿被病魔缠着折磨,她崩溃大哭,他捂住了她哭红的眼睛,用身子挡去了别人的视线的时候……
她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
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如果真的死了的话。
眼前这个清冷孤傲的男人大概会哭死吧,他也许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恶狠狠地诅咒她“死了也不许马上喝孟婆汤,不许过桥,要她在那站着等他”
何歧明一直是个偏执任性固执的人,他对她是病态的爱。
可在这个漂泊无依,空虚冷寂的人世间,多了些许的温暖。
至少有了点存在的价值。
禾苗脸红了一下,还好趁着夜色别人也看不真切,磕磕巴巴别过脸去,“你乱说什么。”
“回、回去吧。”
何歧明不再看海,海景再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嗯。”
回到屋子里,今天因为热,出了一身汗,身上穿的衣服都臭了,禾苗要洗澡,她拿着一脸盆将内衣和换洗的衣服放进了里面,手上拿着新的沐浴露正准备进卫生间,刚好和何歧明撞上,
他先前也在洗漱,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雾气腾腾,他的头发上也沾上了水汽儿,模模糊糊的。
身材比例极好,肩膀宽厚。
一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有些朦胧,却依旧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清冽,像是打磨好的刀剑出鞘时的利。
禾苗尴尬极了,有点窘迫。
“我没注意你在里面洗澡。”
“你先弄……”
何歧明觉得她窘迫的样子可爱,耳朵微微红,眼睛不敢往他那瞟,他忍不住想闹她。
他刻意没动,就堵在门口站着,低头看她:
“你进来好了。”
“我已经洗好了。”
禾苗想想,总不能从他胳膊肘下面钻过去吧。
她一动也不敢动,两个人就僵着。
何歧明突然觉得没劲,没了兴致,她还是怕他。他往下撇了撇嘴角,让开,“进去吧。”
禾苗匆匆走了进去,关上门,往里锁住。
卫生间里的灯是暧昧的暖黄色,水粼粼的,照着镜子里的她极白。
打开水龙头,里面的水流声“唰唰唰”的流着。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先前有人刚洗过,空气中还弥漫着同一牌子的沐浴露香味。
她脸红的不像样。
何歧明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毛巾擦着头,顺便弯腰打开了电风扇,一阵凉凉的风从里面扇了出来,他觉得舒服,坐在椅子上等她,听着隔壁的水声,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难免心猿意马。
禾苗低眉顺眼的样,看似极其的温顺,实际就是得靠捂热的冷狐狸,跟外表上完全不相像的性格。
身形略显单薄,露出的锁骨明显,轮廓分明。
全是诱惑。
蒋宸突然发了个消息。
上面简单明了的两个字:翻了。
他灭了屏幕。
笑了笑,他对公司进退两难的困境,在套牢之前做了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决定,宣布破产,然后等着蒋宸转卖。他赌了一把,输了就什么都没有,赢了就双倍。
现在看来,是他赢了。
不过这件事,他先不打算告诉禾苗。
第三十五章
禾苗从浴室里出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除了长发是被打湿盘在一块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香艳的画面可讲。
她坐在床边解开头巾,拿着吹风机准备吹头发。
长长的头发披下来,看上去又黑又软,轻轻地擦了一遍又一遍,等头发微干之后,她双手甩了甩头发,再用吹风机吹头发。
何歧明就看着禾苗坐在前面低着头吹头发,她的样子很安静认真,小脸上平静的像一汪静水,是那么的祥和而纯粹,那一霎,那样的神色将他看呆了,心口仿佛有那么一点点的悸动。
他看她吹不到后面的头发,手一直举着很高,看上去也有点累,他装作随意地说:
“要不要我帮你。”
“不……”
用这个字还没说出口,禾苗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她手上的吹风机就被夺了过去,男人自然地接过,并且帮她吹发,发梢撩过脖颈,痒痒的。
“你以前不是也总是帮我梳头发。”他站起身来,一只腿半搁在床沿边上,微垂头颅,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穿着灰黑色的睡衣,多了几分凌厉,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男人该有的意气骄傲。
“就当我长大了,回报你的。”
“……”
“禾苗,”何歧明的双手极其完美,巧夺天工的手指根根有力,皓腕至指尖所露的皮肤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净又齐整,指尖在她发尾绕了两圈,转到胸前,他收回手,“好了。”
少年时的何歧明喜欢跟着她。
成年后的何歧明依旧缠着她。
都是清清冷冷的,从嘴里念出“禾苗”那两字,却是不被人所察觉的温柔。
一直没有变过。
她心酸酸胀胀的。
跟之前一样微微的刺痛,却不是那么令人难受的痛,是甜苦甜苦的味道。
这几天何岐明嫌弃睡在地板上硬,到了半夜都是捧着个被子,板着一张脸推推她,看着她一脸被打扰的困意,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丝毫的内疚,拿着被子就翻了上来,挨着一块睡。睡着睡着,他们俩就自然而然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虽然禾苗其实很想伸出腿把他踹下去,也就想想,没敢做。
他躺在不大的床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样子,安静的睡得那么香,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柔和的表情,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真是贵少爷的身子,哪里有穷酸的命哟。
禾苗腹诽,却抵不住困意,两只眼睛眨了几下,也管不了他,又沉沉睡去了。
但是男人也不是每次都是安安稳稳,老实的睡去的。
比如禾苗知道,何歧明躺着躺着偶尔会起了反应,床本就不大,挨着腿边的□□在薄毯中散发着灼热,让人想要刻意去忽视都做不到。
她穿着是带纽扣的衬衫睡衣,男人偷偷看她了一眼,似乎做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后,悄悄想要解开她锁骨下的扣子。
禾苗觉得自己要是现在睁开眼,两个人第二天面对面实在尴尬。
于是她就故意装作自己没睡醒,不知道他的动作,不经意间挠了挠手臂,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但是何歧明只是消停了一阵儿,见她又睡沉之后,又悄悄伸出手,小心谨慎的拨动她的纽扣,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不得手不罢休,固执地得令人惊叹他不要脸的程度,不管禾苗怎么装睡动动手,挠挠腿,转转身子,企图阻止他的动作,他都能继续坚持不懈地想要解开她的纽扣。
男人一旦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就是这么锲而不舍,耐心超长的生物。
竟做些跟那张禁欲寡淡的脸不符合的事情。
禾苗皱了皱眉,睁开眼。
却发现何歧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他戏谑道:“不装睡了?”
他薄薄的唇勾起风光月霁的微笑,却又在掀眉间带上了丝诡异的妖冶,柔亮的黑色卷发在额前滑落几缕,他说:
“你要是像以前,早就推开我了。”
“你在一点一点接受我。”
他眼睛晶晶亮,“我等着。”
两个人挨着睡,比一个人睡觉要好。
至少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床,也不用半夜惊醒过来,看见树影像恶魔的枯爪倒映在墙上。
身边有着平稳的呼吸声,传达过来的温度持续的传达。
显得不再寂寞和孤单。
禾苗别过脸去,轻轻说,“胡说八道。”
—
“禾老师,谢谢你啊,这两个礼拜辛苦你了……”七班的班主任孙老师结束了产假,恢复上班,她过来特地感谢禾苗,孙老师刚生完孩子,中等身材,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庞眯眼笑,她拎了个水果篮子送给禾苗,还怕她不收,直接就摆在她的桌子上。
贺老师凑了过来,打趣孙老师,“就没给我带一份啊?”
孙老师扬了扬两道柳眉,两个人本来就关系不错,她说:“行啊,你来我办公室拿,你看着挑。”
两个人玩笑开完,孙老师突然拍了拍禾苗的肩膀,表情有些惊奇道:“我听说,那个王蒙,之前跟个混世魔王的样,现在怎么你一来,一下子就老实了,课也不逃了。”禾苗低头给自己的红笔换了个芯子,含蓄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可能男孩子就是爱玩了点,稍微懂事了,也就让我们省点心了。”
孙老师点了点头,想想之前这么个混世魔王,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他在那过招,现在倒是一下子变了好,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是好事呗,她也没有多问。
“哎,今天办公室里的空调怎么回事,热死人了,怎么开都不凉快。”盛夏来得那么的急,没几天,就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酷热难耐了。
窗外大街上的柏油路在太阳的炙烤下变的软软的,学校的梧桐树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来供上体育课的学生偶尔偷懒一下。
贺老师觉得热,在椅子上坐不下去,站起来,时不时去看空调有没有吹出风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她伸手抹了抹,一手的汗。
禾苗也感觉今天的空调吹出来的风没之前凉快,长长及腰的头发闷的厉害,她整张脸都发红,衣领子都渗出了汗。
她找了找橡皮筋,打算将头发扎个丸子头。
贺老师看见了,反应夸张,“哇,禾老师,你头发养这么长,不打算去剪剪吗?”她啧啧嘴,又道,“真的太长了,夏天洗头发都麻烦。”
禾苗觉得也是,于是下班之后,她没有回家,先独自跑去一家理发店剪了头发。
理发师是以前的大学同学,陈聪,她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他,他倒也不觉得变扭,笑呵呵的说,这家店是他毕业后自己攒钱开的,因为起步没多久,请不起很多人,所以人忙的时候,他自己就出来帮忙了。
陈聪身段高而修长,有一根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着浓密的胡子,双眼细长,脸上常常带上一种病态的黄色。
因为是老同学,店长亲自操刀。
禾苗没五六年没再剪过头发,都是叫理发师削薄点,剪齐整些,像这次一刀剪到锁骨下两三寸,还没有过。
陈聪安慰她,“没事,你放心,你发质挺好的,又黑又软,看看你面容,这种长度的头发也蛮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