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呵，”萧煜笑，“会的！阿狸，你会的！”想一想无垢干的蠢事，他跟本不信阿狸会一直忍着他。
阿槿冷笑不语。
想起无垢的软弱逃避，她便觉心头发堵。
或许是无垢这些年都表现的太好，骤然发现他的弱点，让阿槿有些羞恼：我竟早没看出来！
——若她早早看出无垢的无担当，便不会对他起那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她会像包容她前世父亲萧湛一般包容自己师父。
可世间之事，最怕“如果”二字！
只因一但有了这两个字，一切好的就都能变成坏的，而坏的还能再坏！
“好了。”萧煜起身，“你的妹妹来了，本座就先告辞了。”
这时，酒保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个与阿槿有九分相似的少女走了进来：“阿槿。”
阿槿起身迎了上去：“阿姐。”
两姐妹相拥而泣，激动不已。
许久，漫天拉着阿槿坐下，掏出一条雪白绣暗纹的天锦绣帕给阿槿擦眼泪。却不想，泪越擦越多。
漫天有些慌了，忙将阿槿抱进怀里，低声抚慰：“阿槿乖乖，莫哭，莫哭。”
阿槿本也不想哭的。
——对无垢吐露爱慕之意，却被厉声斥责时，她虽伤心难过，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自认为并不是那种以爱为生的人。
而当无垢隐晦地对她表示对云牙有特殊感情时，她甚至连伤心都没有了，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落寞感。
——或许，在师父心中，她只是个孩子。谁会喜欢一个孩子呢？
等到次日一早，无垢便以“学习交流”为名，遣她前去长留时，她突然有些失望。
——师父他，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要遣走教导多年，朝夕相处的徒弟？
然后，她做了一件无比冲动的事……
如今见到了漫天，见到了她的姐姐。才明白，所有的“不在意”都是假的……
漫天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听她断断续续的诉说。
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却又有些很铁不成刚。
——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姐姐。
“霓舜华，你……花千骨的教训还不够吗？喜欢上自己的师父……”看着眼眶通红的妹妹，她到底还是软下了声音，“阿槿，师徒逆恋，本就不是主流。你……你……”却到底，也说不出让她放弃的话。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每每想到朔风，就要品尝一遍，又怎能说的出那种话？
第21章 番外：舜华
番外：舜华
风凉丝丝的，携着海棠飘落的花瓣迎面而来。我伸手捻住一片花瓣轻嗅，很香，是西府呢。
在杨柳垂枝的石子路上漫步，抬头看看血色的勾月，头一次感觉：这魔界的景色，也是极美的。
遥想当年幼时，我还是无忧无虑的大祁太子，每日里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应付阿耶抽查功课。
年纪越长，懂的越多，责任越重。
我不得不逐渐放弃那些作为帝王不能要甚至是不必要的东西，逐渐收敛喜怒，高兴时不再大笑，愤怒时也不再发脾气。
只要在人前，我便永远一副淡笑的模样，仿若一只精雕细琢的玉器，精美到使人不敢触碰。
——因为，我是储君。
十二岁时，我终于因谢琼的一句玩笑责他架前失仪，当众责打。从此，再也没有朋友。
——因为，帝王不需要朋友。
十三岁时，我在库房坐了半夜，终于将所有喜爱的收藏摔成糜粉。从此，再也没有喜好。
——因为，帝王不能有喜好。
十六岁时，我外出游历，在蜀中遇见了龙城。
我很喜欢他。
两情相悦之人，是我唯一能依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的，那怕最终，只能亲眼看他早逝。
可是，我最终连这个也没有了。
在我返回帝都的第二十二天，皇父崩。
他本该在我二十二岁退位给我，去过他喜欢的生活。却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饮鸠自裁，为的，竟是当年跑到我面前，唤过我一声“阿狸”的女人。
——那是我的母亲，我却不能认她。
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却不知一个三岁的孩子又怎能瞒过阿耶？
他亲手杀了她，只因她刻意扰乱我的心神。
虽然，我根本也不在意她。但阿耶却因杀她而愧疚痛苦，终于在多年后忍不住自裁。
也许，就像萧煜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帝王，阿耶是不合格的。
“那又如何呢？”我听罢冷笑，“比起自幼相依的阿耶，你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又算什么？他再不合格，那场宫变里，输的依然是你！”
然后，看着萧煜铁青的脸色大笑而出。
当龙城追到京城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不能活着离开了。
当他将匕首刺入心脏，鲜血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开出猩红的花朵。
那一瞬，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他瘫倒在地上，仰头对着我笑，鲜血自他开合的口中溢出，滑落在碧青的衣襟上。
他说：“阿狸，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想令我心死，返回蜀中，保住一条性命。
可是，若余生都不能再见你，纵长寿百载，又有什么意思？
若我的命只剩这一刻，那看你一刻，亦是一生，亦是永恒。
阿狸，将我葬在帝都好不好。
阿狸，我想……想离你……更近一……”
再无声息。
我蹲在他的尸体前，手指颤抖的甚至不敢去碰他的脸。往日红润而鲜活的俊彦，此刻苍白的如秋日的枯蝶，仿若一触即碎。
她应该难过的。
她也确实很难过。
可是，当她走出那间屋子的朱漆门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她必须让朝中文武安心，要让他们知晓，他们的新君，并非是个儿女情长的人。而大祁帝国，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连换两位帝王。
再然后，她就没有时间难过了：冀州与兖州境内突然出现了许多自称修仙之人的男男女女，他们也确实会些常人无法做到的本事。
呵，修仙？
这个世界上，曾经确实有过修仙之人，可早已没落。而在大祁立国后，更是渐渐绝迹。旁人不知晓缘由，她又怎么会不知晓？
当年□□定都洛阳，兴建“长兴宫”，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八个宫殿群组成。其工程之浩大，唯秦时“咸阳宫”可比。
萧氏嫡脉一向人少，到后来干脆一脉单传，而且大祁一向推崇一夫一妻，从没哪代帝王有过偏妃，这么大的皇宫建来何用？
——既然建了，自然便是有用的。
长兴宫二十八个宫殿群，是按二十八宿分布的，恰恰构成一个“天极锁脉后天大阵”，借星辰之力锁住地脉，而地脉不泄，世间灵气渐疏，仙道彻底绝迹，灵物再不能生灵智。
因此举顺应天道，降下大功德，萧氏皇族气运大增。
而如今，竟然有人跑出来宣扬仙道？
无论兴衰生死，人的事情自然要由人自己来决定！
什么仙，什么魔，皆不应存于世间，擅自插手凡人的事物。若要仙道再兴，先要灭我大祁！
然还不等我有所动作，边境急报：回磆叛乱、南诏生变、突厥寇关！
一时间，焦头烂额。
等我将这一团乱麻理顺，已是九年之后。
九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那些所谓的修仙之人也笼络了许多教众。
但这些都不足为虑。
在这个仙道被压制地连死灰都不剩的世界里，他们拿什么来复燃呢？凭他们那些不入流所谓“术法”么？
呵！
大祁仙道绝迹，但武道大昌，先天高手论打算。而武道修至先天，不知要经过多少场战斗，又岂是他们可比的？
而今最重要的，不是他们，而是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我已二十六岁，若是产子当是最佳年龄。
可是，我心累的紧，已无力再去爱人。
而两情相悦，是皇室秘药生效的唯一纽带。
那么，就自族中选吧。
选出一个资质最好的，放他（她）出去谈一场注定以悲剧收场的恋爱。
月已至中空，舜华叹了一声，低头笑了笑，对身旁的魔奴吩咐：“请尊后至宣威殿。”
——无垢不止一次问我，真的喜欢他么？
喜欢吧。
在我决心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虽然对你失望过，甚至放弃过。但你追来了，不是么？
幸好，你追来了。
第22章 长留仙山
反倒是阿槿，她哭过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听到漫天欲言又止的话，也只是笑，很平静地笑。
她说：“我知道了，阿姐。”
“什么？”漫天一怔，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会过多纠缠的。”阿槿淡笑道。
可那笑容中的苍凉，却哪里瞒得过双生姐姐漫天？
漫天心头一酸，眼眶微红：“阿槿，你若真的喜欢他，大不了，就不做什么莲城少主了。你回蓬莱，做蓬莱掌门。日后，日后……把那莲城城主抢回来就是了！”
这般娇蛮又霸气的漫天，让阿槿认不住“噗嗤”一笑，心情也明朗了一瞬。
但，也就是一瞬而已。
“哈哈……呵呵……”畅快地笑意蓦然苍凉，阿槿简直连脸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下去了。她木着脸，眸中水汽聚集。
她说：“我是很喜欢他！但那又如何？我曾经，也很喜欢龙城。”
漫天默然不语。
——龙城，简直是阿槿烂在心里的伤口，永不结痂，不碰都疼！
阿槿见她如此，反倒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事么？”
“什么？”漫天也配合地做好奇状。
阿槿面色一寒，眸中闪过一道杀气：“我杀了云牙。”
“什么？”漫天跳了起来，“你杀了谁？”
阿槿蹙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责怪她的大惊小怪：“我杀了云牙。一剑过去，她便身首分离了。然后，我便将她的首级，送到披香殿去了。”
“你、你……”漫天紧张地话都不会说了，“无垢城主他、他没生你的气吧？”
这一回，阿槿是真的笑了，一瞬间阴霾尽去。
笑了一阵，她想到无垢当时的反应，仍觉十分有趣：“大概，他从未见过杀人像我这般利落粗暴的，当时都愣了。他气没气，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话。”
漫天听到了关键处，立马竖起了耳朵。可是，阿槿促狭，竟然慢慢地喝起茶来。
漫天催促道：“唉呀～你到底说了什么呀？”
阿槿被她摇的茶杯都端不住了，连忙求饶：“好了好了，说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