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有心叫徒儿立即起身,却不得不和丹鼎长老客气两句:“过奖。听闻长老的高足才是个个得了真传。”
言罢,不待他再开口,他便对阿槿道:“起来吧。”
待她起身,无垢方道:“为师一切都好,徒儿别来无恙?”
“多谢师父挂念。”阿槿笑道,“徒儿也安好。尊上与儒尊极照顾徒儿,并无丝毫不妥之处。”
“那就好。”听到“儒尊”二字,无垢眸光一暗,心中杀意陡增!
——他拿着阿槿的验生石日夜微观于她,终是发现:在她与笙箫默靠近时,验生石光芒便会大盛。
无垢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阿槿的生死劫,就是儒尊笙箫默!
白子画此时终于开了尊口:“这回,你可放心了吧?”
但凡想起他那一年二十三封信的频率,白子画便烦不胜烦。信中十句里有七句是请自己拂照他徒弟的,剩下的三句,又有两句半是在炫耀徒弟的。直到信的末尾,才会意思意思,问候他半句。
饶是白子画性子清冷无争,也不免感概交友不慎!
但无垢却丝毫没有重徒轻友的自觉,见白子画态度大异平时,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口中致谢:“还未多谢子画拂照之情。”
心中却在想:难不成他是见阿槿太优秀了,觉得世间再难寻到匹敌之人,所以羡慕妒忌恨了?以子画的为人,也不像啊!那么……
无垢一惊,警惕地盯着白子画:他不会是看中阿槿,想夺我爱徒吧?
若是让白子画知晓他的想法,他定是无语之极,告诉他:想太多!
但白子画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觉得好友的眼神有些奇怪,看着他好像是看贼一般。
这让风光霁月的长留上仙觉得:这个世界便化太快,他已经不了解自己的朋友了。
默默感伤了片刻,白子画干脆地开口赶人:“你们自己找地方叙旧吧,我就不招待了。”
此言正合人意,阿槿便告退,领着无垢往后山去了。
第30章 紫薰檀凡
没了外人,阿槿便恢复了往日相处的情态。
她拿出一块羊毛方毯铺在一块儿石头上,拉着无垢坐下,这才欣喜道:“徒儿还以为,师父不来了呢!”
无垢含笑看着她,眸中的神采却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这般的亲昵,这般的自然。
就好像两人之间那点因少女情思而生出的龃龉丝毫也不曾存在过。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成不存在呢?
无垢暗叹了一声,亦若无其事地摩挲着她的发顶:“徒儿在此,为师又怎会不来?再则,这次为师来,也是要接你回去。”
若他早知阿槿此次出来,竟会遇上那生死劫,他宁愿一世将她留在城中。
阿槿有些诧异:师父想通了?
“哎~”无垢叹道,“正如你所说,你我到底还是师徒,又怎么能因外物而生龌龊?你也不小了,这次回去,我便将莲城传于你。”
他揽着徒儿,将她的头颅放在自己的膝上,对上徒儿清亮的眸光,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为师一生守成,不懂进取。阿槿比为师要强上百倍。为师知晓你喜欢莲城西面那个绿洲里产出的‘星星果’,却碍于为师,不好妄动。”
见她眸光骤亮,无垢有些好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你!那不过一个小城,其主却嚣张的很,为师亦不喜久矣。你若有意,日后取来便是。”
阿槿嬉笑道:“师父真好!”
她喜爱的非是“星星果”,而是产出星星果的水源和地质。
星星果天生带有极浓的金属性灵气,其产地或是用以浇灌的水源里,一定有金属性的宝物。就是不知,那小城的城主是否知晓了?
这边阿槿跟着执事弟子走了,花千骨就傻眼了。
糖宝好心劝道:“骨头娘亲,你还是不要去找她了,别人会说你攀附于她的。”
其实,花千骨未尝就没有攀附之心,但如今被糖宝说破,再去找阿槿相认就尴尬了。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我也知道,我们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内心深处,却是更坚定了要拜尊上为师,做长留的掌门首徒!
下课的铃声一响,清流便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众弟子欢呼一声,做鸟兽散去。
漫天拉着轻水:“走走走,我们去找阿槿。”她可没忘了妹妹与无垢的那点儿破事儿,万一阿槿吃亏了怎么办?
轻水也觉得,自己和阿槿是朋友,无垢上仙这个长辈来了,自己应该前去拜会。
两人先是找到了落十一,得知阿槿去了长留大殿,又跑去长留大殿外。
漫天拉住一个大殿执事弟子,问道:“这位师兄,无垢上仙和我妹妹呢?”
那弟子还未回话,便听见有人道:“他们师徒多时未见,你便先不要打扰了。若要拜访,明日一早,到他住的客房去拜见,才是正理。”
一句话便将她堵的死死的,这声音真是听着就讨厌!
漫天暗暗咬牙,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下拜:“弟子多谢尊上教诲。”
说话的,正是方从殿中出来的白子画。
他见到漫天,多少有些惊喜,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
这一年中他时不时指导她一番,两人之间也不负初时的疏离。他感觉得到,天儿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渐渐消失了。
这让他松了口气:毕竟,天儿是未来的蓬莱掌门,与之交恶,对长留不利。
心头思绪数转,面上却如无其事。白子画随口问道:“仙剑大会将至,你们可有把握?”
“那是自然!”漫天骄傲地昂起头。
而轻水,自白子画出现后行了个礼,就在一旁装壁画。这时,见尊上问询,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弟子觉得还好。”
轻水只是顺便的,白子画真正想问的,是漫天。如今,见她如此自信,白子画也放心不少,遂道:“不可骄傲。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说旁人,便是你妹妹,你便不是对手。”
这话很有长辈姿态。
若在从前,漫天定是厌烦之极,觉得他多管闲事。但这一年多蒙他教导,也逐渐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的确是好意,便轻轻哼了一声,道:“弟子明白了。”
“嗯。”白子画点了点头,心下颇觉欣慰,暗道:若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却也不坏。
思及此,他便道:“你若是在仙剑大会中进入前三,本座便收你为徒。”
“那可不行!”漫天脱口而出。
未妨被她拒绝,白子画一怔:“这是为何?”
他可是知道的,如今人人都想拜他为师,做掌门首徒呢!
他一向心思豁达,风光霁月,虽是一番好意被个小辈拒绝,却也不觉难堪,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漫天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拒绝的太过直白,见他并未动怒,才松了口气,暗道:这般人物,前世配给了花千骨,当真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她悄悄拍了拍轻水的手背,安抚她因自己莽撞而生的紧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弟子是想拜儒尊为师。这样,就能时时和阿槿在一块儿了。”
“原来是这样。”白子画淡笑一声,竟颇为促狭道,“那你可要失望了。无垢此次前来,可是要带他徒弟回去的。”
漫天一惊:“有这等事?”
而后她又想起云牙一事,紧张道:“无垢城主还在恼阿槿么?”
见白子画不明所以,这件事又不好弄得人尽皆知,漫天跺了跺脚,凑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阿槿杀了他的心上人,他到底还气不气呀?”
一股温热之气扑在耳际,白子画心尖一颤,努力压下异样,在鼻端缭绕的暖香中听她说话。
而后,鬼使神差的,他也学她附在其耳际,低声道:“依我之见,无垢并无恼色,应是无碍。”
漫天打了个机灵,耳尖一颤,面上便起了一抹薄红。
她此时方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一时心里闹哄哄的,只约莫听见“无碍”二字,便胡乱点了点头,拉着轻水告退了。
见漫天匆匆而去,神态中难掩慌乱之色,白子画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他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执事弟子,轻轻咳了一声。
那弟子慌忙低下头:“尊上,弟子什么也没看见!”说完,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欲盖弥彰的,还不如不说呢!
白子画无语。
他觉得:长留大殿的执事弟子智商不太够,很有必要换一个聪明的。
这时,忽听一人笑道:“好个道貌岸然的长留上仙!平日里看你正经的紧,不想竟在此戏弄女弟子!”
白子画亦有些羞惭,耳际薄红,无奈道:“老友多时不见,便是来调侃我的么?”
又有一个清亮而柔和的女声道:“好了,檀梵,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子画面皮薄,可经不得你这张嘴。”
这下,白子画脸都红透了。
却见一男一女自彩色的光晕中显出身形来,二人皆着白衣,男的潇洒放犷,女的姿容端华,端得是璧人一对,正是结伴游历的檀梵与夏紫薰。
檀梵笑了一阵,方道:“多年未见,子画别来无恙?”
“子画乃长留掌门,又有什么不好?”白子画自嘲一句,而后淡淡一笑,颇有些欣羨道,“反倒是二位,游历天下,体验疾苦,想必大有收获。”
提起此事,檀凡也颇为自得,感慨道:“常言道:不登而不识泰山之高,不渉而不知黄河之广。这一回走的远了,我才知道,这世上,比泰山高的,比黄河广的,比比皆是。以往当真是坐井观天了!”
紫薰亦道:“以往我自认识遍天下香料,如今想来,真是羞也羞死了!大洋彼岸的极西之地,不知有多少香料,我连听都没听过呢!”
白子画听得悠然神往:“可惜,我如今俗务缠身,不能与你们一起了。”
他叹了一声,又打起精神:“却是我疏忽了,总不能要你们在这里说话,去我的绝情殿吧。正好无垢也来了,我派人去请他。”
紫薰忙道:“还有阿槿。”
当年,若非被阿槿童言童语地鄙视了一通,她怕是还陷在对子画的执念里不可自拔,更别谈与檀梵情投意合了。
“她与无垢在一块儿呢,一起叫过来就是了。”
白子画说着,便与他二人御剑往绝情殿而去。
檀梵道:“多年不见,也不知这丫头的□□术和朔源术练得如何了?”
“阿槿那么聪明,肯定练得好极了。”紫薰十分骄傲。
“得得得,在你眼里,她就没有不好的。”
“她本就极好。”
“是、是、是、好、好、好,我哪敢说她不好啊?”你还不得撕了我?
这话紫薰就不爱听了:“阿槿好本就是事实,你这是什么意思?”
“……”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倒是出奇地和乐。
第31章 父女情深
看他们这样,白子画也就放心了。
到了绝情殿,白子画正要李蒙上茶,却被檀梵拦住了:“上什么茶压?尝一尝我们从极西之地带回来的红酒。”
紫薰瞪了他一眼:“整日里就琢磨着喝酒。”却也没拦着他。
檀梵讨好地对她笑了笑,从墟鼎中掏出两个长颈的水晶瓶。
在烛光的照射下,瓶中酒液殷红如血,尚未饮,便平添三分壮烈之气。
白子画赞道:“好漂亮的酒!”
“那是。”檀梵得意非常,“这瓶子可是我用大块的水晶磨成的。我就说用来装这酒,一定好看!”说完,得意地瞟了紫薰一眼。
紫薰冷笑一声。
檀梵立马就焉了,干笑道:“那什么,我后来不是又给你找了两大块紫晶嘛!你做什么首饰、粉盒不够用?”说着,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紫薰根本懒得理他。
而这时,无垢也携着阿槿到了,紫薰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毫不客气地质问无垢:“我路过莲城时,怎么听说,因着阿槿杀了城中一个婢女,你就把她给流放到长留了?”
其实,城中的人并不知晓内情,这是紫薰自己询问之后拼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质问无垢。
“你听谁说的?”无垢蹙眉,“我不过是让她出来长长见识。这次回去,她就要继承城主之位了。”
紫薰狐疑:“真的?”
阿槿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笑道:“当然是真的啦!紫薰师娘,你还是那么美丽优雅,我好想你!”
一句话说得紫薰心花怒放,将她搂进怀里摩挲:“哎哟,我的心肝,还是你的嘴巴甜。你呀,就向着你师父!算啦,看在阿槿的面上 ,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无垢松了口气:女人胡搅蛮缠的时候,还是很难应付的。特别当这个女人还是你的朋友时,更是难上加难!
见他们闹的差不多了,白子画才开口解围:“好了,还是说说两位这些年的见闻吧。”
无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他放“马后炮”的行为分毫也不感激,檀梵更是直接对其投以鄙视的目光。
白子画恍若未见。
反是紫薰被他勾出了兴致,搂着阿槿坐下,兴致勃勃地开口:“我与檀梵途经西域,直至天竺。天竺本是佛教的发祥地,我本以为其戒律应该更严才对。哪知哪里的僧侣非但不禁酒肉,更是连女色都不禁!那里有种特产的香料叫‘天竺葵’,其味绵和宁静,倒是颇得佛家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