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麦挑了挑眉,说道:“你还是跟爸商量商量吧。”
“怎么了?”刘知年锁门的动作一顿,忧心忡忡地看着周筠麦,“麦麦,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妈?”自落水以后,女儿就像换了个人,听说水里都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这孩子别是……
周筠麦一看她妈那脸色,就知道她又多想了,干脆说道:“他一直不赞成我上学。”
“那你想不想上学嘛。”刘知年道,“你要是想上学,妈砸锅卖铁也会让你学的,下地干活太累了,你哪受的了这份苦?你尽管好好学,将来当个科学家。”
周筠麦苦涩地笑笑,眼圈又有点酸,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女儿,曾经活的像条臭虫……
“妈,我肚子疼,得去趟茅厕。”周筠麦捂着肚子,把兜里的花生糖和半块窝头都塞到刘知年手里,脸都皱到了一起,“你先去卫生院看娓娓,我马上来。”
刘知年紧张极了:“好好的怎么闹了肚子?”
“没事儿,可能下午睡觉凉着了。”周筠麦弓着腰往回走,片刻后,回头看了看刘知年的方向,见她已经离开了,这才直起腰若无其事地往村子后面的田里走去。
她们家农田的旁边有间破木屋,农忙的时候怕别人偷粮食,用来看地用的,李秀景和周铁明每次想避人耳目,都是趁夜来这儿。
两人怕别人发现,根本不敢点灯,只是摸着黑在破木屋里说话,周筠麦依稀听见李秀景哭着说她小叔现在天天打她,嫌她搅事儿精。而周铁明显然不太耐烦听她说话,稍微劝了两句,就哄她躺下……
周筠麦听见些细微的动静,膈应的差点吐了,她稍微离的远些,发现旁边有户人家的麦秆还没烧,顿时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回家找出来一把锁和一盒火柴,五分钟不要她就重新回到了地里。先是悄无声息地把破木屋的门给锁上,然后抓了把麦秆,点燃了丢进旁边的麦秆地里。
干了的麦秆一点就着,今夜又有点细风,瞬间就卷着火舌往田地的另一头燎原而去。
但麦茬儿毕竟短,燃不起大火,只是有很大的烟,不一会儿,周筠麦就听见破木屋里传来了咳嗽声,片刻后,门板也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显然是里面的人开始着急了,想把门打开。
可偏偏就见了鬼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办?哎呦,怎么办呐!”李秀景被烟熏得睁不开眼,捂着心口咳的天昏地暗,话更说不清楚了,只能发出古怪的呜咽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
周铁明被火烤的满头大汗,后背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束手束脚地站在小破屋的门前,心里无比后悔。麻痹的,早知道就不来了,听她哭了一晚上不说,还倒霉遇到别人放火……
以后还是得离她远点,不然让耀华和爹知道了,非得剥了他们俩的皮不可!
正文 第6章你要脸还是要命
周筠麦就在外面守着,不一会儿,她听见周铁明不耐烦地开始踹门。
旁边的麦地里火光接天,夹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几乎能想象里面那两位该是什么心情:焦灼?慌乱?后悔?还是害怕?
这才哪儿跟哪儿?更让她们焦灼、慌乱、后悔、害怕的,还在后面……
又过了一会儿,周铁明彻底急了,从窗户外开始大喊:“谁他娘的胡乱放火?这里面还有人呢,眼都是瞎的吗?有没有人在外面,你爹还在这屋里呢,妈的救人啊!”
“别喊,你、你乱别喊!”李秀景脸色剧变,急忙去捂他的嘴,“你现在把人引过来,我们以后用什么脸在这个村子里呆下去?耀华会打死我的!”
周铁明的动作顿了顿,但转瞬又暴躁地把她甩开,吼她:“你要脸还是要命!”
“现在不叫人,等火烧过来,我们都跑不了。”周铁明懊恼地说道,“倒霉,今天要不是给你送什么劳什子鸡汤,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秀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不停拍打他的后背,咒骂道:“你个丧良心的,出了事你就来怪我,我变成现在这样子是因为谁啊?怎么,送个鸡汤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算我看错你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板床上,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我……唉,我这不是着急了吗?”周铁明心里急的不行,火焰的温度不断传过来,小木屋本来就闷热,这会儿更是像在蒸笼上似的,烤的人满头大汗,却还是耐着性子劝李秀景,“你莫慌,到时候打死不承认,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李秀景哭的更难过了:“你把门踹开不行吗?这么个破木门,顶得上你几脚的?”
“不对,这是诚心有人要害咱们啊!”李秀景突然反应过来,“哪个天杀的把门给锁上的?这、这是诚心要烧死我们吗?”
她话音刚落,木屋外就响起一阵敲打的声音,一个稚气的童音挨家挨户地喊:“走水啦,走水啦,三哥家麦茬儿谁烧的,我听见铁明叔在棚屋里喊人呢,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走水啦,走水啦,救人啊!”胖墩儿今年才九岁,周筠麦给了他几块花生糖,让他拿着脸盆挨家挨户地喊人,务必要把人叫起来。
村民都质朴的很,听见有人被困住了,都接二连三地赶了过来,其中就包括她二叔周耀华。
周筠麦见事情已经办成了,也不多做停留,赶忙跑回卫生院,全程不超过十五分钟,正赶上刘知年和娓娓讲笑话,把小姑娘逗得直笑。
“没事吧?”刘知年瞧见她过来,担心地说道,“严不严重的,要不要去拿点药?”
周筠麦摆了摆手,边跟她说没事儿,边走到病床边去捏娓娓的脸,逗她说:“娓娓想姐姐没有?今天打针哭了吗?”
“没哭,我打针才不哭呢。”娓娓奶声奶气地答应一句,随即献宝似地说道,“姐,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筠麦不肯:“什么好东西,不告诉我我就不闭。”
“那我不要给你了。”娓娓古灵精怪地说道,“我自己留着吃,妈妈给我的。”
周筠麦索性如她的愿,闭上眼睛,两只手的掌心向上平摊着,说:“到底什么好东西啊,快别馋我了。”
“是糖哦。”娓娓慎重地把蓝色包装纸的花生糖放到她手心,笑的眼睛眯在一起,“可好吃了,给你留的。”
周筠麦心都被击中了似的,心软的不行,她摸摸娓娓的小脑袋,觉得自己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姐姐吃过了,现在不想吃,先放你那儿呗,等我想吃了你再给我,行吗?”
“行。”娓娓点头说,“我给你收着,谁要我也不给。”
周筠麦正要打趣她,病房外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着急忙慌却又讳莫如深地说道:“太姥,太爷那边出了点事儿,你,你快点去看看吧。”
村子里都是按照辈分喊人,这男的明明没比刘知年大几岁,辈分却矮了她好几截儿,周筠麦听着都替他尴尬,但村里人都习惯了,没什么好意外的,两家关系还挺不错,之前刘知年熬鸡汤的砂锅就是从他家借的。
“出什么事了?”刘知年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连忙站起来要跟他过去。
周筠麦比她冷静多了,先是温柔地跟娓娓说要离开一会儿,然后拜托隔壁床的家属照看一下娓娓,娓娓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地说自己困了,周筠麦给她盖了小被子,这才往刘知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出意外的,就是周铁明和李秀景的事情被村里人知道了。
万安村子也就丁点儿大,刚才胖墩敲锣打鼓的时候差不多都醒了,大半夜的看到村后面着了火也都挺瘆得慌,一听旁边房子里还有人,更是吓得毫无睡意,跑过去要救人。
本来以为木屋里只有周铁明一个人,还纷纷疑惑她大半夜的跑来这儿干嘛,直到李秀景也踟蹰着从里面出来,大伙儿顿时明白了。
看周耀华的那个眼神呦,简直别提了。
“都是自家兄弟,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周耀华像是含了一团火在喉咙里,双目赤红地朝她咆哮,“大哥,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对不起你!”
周铁明一看这个场面,干笑着想解释:“耀华,你误会了……”
“我误会你麻痹!”周耀华抄起旁边的一个木板,不要命地往她哥头上砸,“亲弟弟的婆娘你都偷,周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什么人不好找你找到我头上,今天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周铁明自觉理亏,根本不敢还手,只一个劲儿地躲,听见这话还想套一下近乎:“弟啊,你本来就是跟我一个姓。”
“我、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畜生!”周耀华怒发冲冠,边打边嚎,“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轮到你这么个讨债的兄弟,还娶了这么个毒妇,都觉得我好欺负是吧?今天、今天不死你们死,就是我亡!”
尽管他之前听了麦麦的话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然而,当这对奸夫淫妇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从一个破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崩溃了——他或许可以默默容忍兄长的欺辱和妻子的背叛,但忍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欺辱和背叛!
一个人最悲哀的时候,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他,而是全世界的人都同情他!
所以,他宁可杀了他们去坐牢,也坚决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坚决捍卫一个男人起码的体面。或许他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真的太绝望了……
“怎么回事,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刘知年老远就看到这边围了好些人,慌里慌张地挤进来,结果却看到周耀华追打自己丈夫的场面,李秀景还坐在一旁哭的像天塌了似的,一些人更是在外面指指点点的,语气不善。
女人在这方面都是敏锐的,再一结合之前的线索,刘知年瞬间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住手。”刘知年表现的无比冷静,之前她已经为这事晕过一次了,现在,她表现的像个局外人,“耀华,我让你停手。”
周耀华不听,刘知年喊了几个熟识的壮年:“不拦着他们,真想任由他们闹出人命吗?”
在场的人对她还是同情居多,稀稀拉拉地上前想把他们拉开,周耀华却发了疯似的,举着木板乱挥,眼泪糊了一脸,势必要把周铁明给砸死。
“让你住手没听见吗?”刘知年挨了周耀华一板子,后背剧痛,脑子却更加清醒,她挤上前去,攥住周耀华手里的木板,用力扇了周耀华一个巴掌,让他冷静。
周耀华愣了愣,诧异地看向刘知年。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把他打死有用吗?”刘知年把木板夺下来,扔在地上,漠然道,“打死了他,反而更丢你的人——到时候周围几个庄子都知道万安村的周家兄弟因为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很好听吗?”
周耀华蹲在地上呜咽,又委屈又憋屈:“那你说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刘知年吁了口心力交瘁的气,当着全村人的面儿,挺直腰板,抑扬顿挫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办,反正,我要和周耀华离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因为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离婚一说——离了婚的女人,以后要怎么生活?
失败的婚姻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和影响是巨大而不可磨灭的,在场的人懂,周筠麦自然也懂,然而,但凡有任何别的选择,她都不想让母亲经历这些。
早在上一世,周筠麦就已经看透了周铁明的为人,也知道了母亲的结局,那样的惨案,她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她宁愿母亲将来过的艰难一些,也不想她在周铁明的虐待下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