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那二人？”云裳问道。
她从未如此轻松的和亲王说要哪个人去死，现在却是怕秦王轻易放过那二人，什么时候再卢生兄弟练就长生不老药，然后吃了化学药品，性命堪忧。
“方士巧言骗取宫中财物，诽谤于朕，自然该死。”秦王扶着云裳的腰，拍着她的后背，将人扣在自己怀中。
云裳还是不肯罢休，“什么时候处置他们呢？”
“还需使人廉问其所从者，待查清楚之后便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
云裳找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的重心压在秦王身上，看来秦王是真的决心惩治那些骗人的方士了，在把这件事情告知天下人，看很有没有什么人敢再拿出长生不老药来！
她满意了，就准备乘着酒意睡个好觉。
秦王问道：“长生不老，美人就没有动心过吗？”
他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药，和美人分享也是一件乐事，但看云裳如此冷静，当真一点儿也没有被那两个人迷了心智，从头至尾都不相信长生不老。
一杯酒还不足以让人醉得神志不清，顶多睡意浓一点儿。
“长生不老谁不想要，妾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很长很长时间，有许多快乐的日子。”
云裳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从她登上后位的那一天，秦王的好感度达到了百分之百，她以后真的就能活好长好长时间了。
她是个乐观的人，也擅长为自己寻找乐趣，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会快快乐乐。
秦王听云裳这样讲是真有几分遗憾天下没有长生不老药了，转眼又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真的有几分天真了，便也一笑。
他从不是一个喜欢在不可实现的事情上多花费心力的人，现在长生仙药是一个骗局就不再深想，只拍拍云裳的后背一边哄她睡觉一边说，“美人尚且青春年少，日后还有许多快乐的日子。”
云裳闭着眼睛点头。
几日之后，方士行骗一案株连者众多，涉案人有四百六十五人，得秦王令坑杀于咸阳城郊，允许百姓围观。
坑杀之邢在当时比起乱臣贼子人头落地暴尸荒野已经好过许多了，至少入土为安。
坑已经由奴隶挖好了，土在一边堆着，官兵小官吏守着刑场，不管谁来问都把方士的罪行解释一番。
不过几日，这几人的罪行就已经广为人知了。
师妹大冬天的非要吃梨，还不肯让仆人出来买，非要让曹桑出来，也是巧他正好听了一耳朵。
“这几人居然胆敢哄骗大王，可真是不要命了！”一个行人说。
另一个人说：“财帛动人心，要不然这四百多人怎么敢！也不看看有命得财可是有命花出去！”
两个人嘲笑几声，便相约好了过几日去看那四百多人被行刑的场面。
曹桑上前，一人塞了一个梨，这大冬天的，水果贵得很，也稀罕，二人心存警惕，又放不开手里的梨子，便僵在原地看着曹桑。
“几位哥哥有什么热闹事儿给我说说可好，前阵子我被家里人拘束住了一直这一出来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这件事几乎已经人尽皆知，谈不上秘密，曹桑要问二人也不过是说几句闲话而已。
三人一起啃着梨一边走，不一会儿曹桑就已经听清楚怎么回事儿了。
他抱着装了满满梨子的竹篮一溜烟的往回跑，锦衣华服在风里猎猎作响，人却像只彩色的兔子。
他回到扶苏府上，进了门一把将梨子塞到一个侍女怀里，然后匆匆回去。
师妹一见他手里空空便问：“我要的梨呢！”
“可别说梨了，姑奶奶，扶苏呢！你可见着他了？”曹桑着急说道。
师妹看他着急也没催促那梨子，而是说：“一大早便有门客来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哥匆匆往宫里去了。”
曹桑问：“是有何事情？”
“仿佛是秦王要杀好多人，师哥觉得不妥，要去劝一劝。”师妹说完看曹桑一脸愁容，便问：“你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不要在师哥正事的时候相扰！”
“哪里是我捅了娄子，只怕扶苏不好。”曹桑路上从两个行人那里得到的话与师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师妹犹豫了一下说：“四百六十多人，家中许有父母，未免可怜。”
曹桑大叫一声，“他们骗的可是大王！夷三族灭九族都不为过，不过是埋到土里有什么大不了！我的好师妹，你怎么比扶苏性子还软！”
师妹在山上长大，被他吼一声也知道其中道理，着急着问曹桑：“那扶苏这么去了可怎么办？”她一下子就想起关于秦王凶狠的种种传说了。
曹桑这个时候反而不着急了，正好有侍女把洗好的梨拿上来，他拿起一个啃一口说：“师妹先吃梨，扶苏是秦王之子，再如何也不会丢了性命，顶多被责骂一番，我们先吃梨，吃完了他也差不多回来了。”
师妹信了曹桑的话，拿起一个梨子啃。
扶苏在殿上劝秦王，“当今天下初定，远方百姓未安，诸生诵孔子。今日几人犯错皆以重法，恐怕百姓惶恐，请陛下三思。”
扶苏是第一个为这四百多人求情的人，其他人不论是武将还是文臣对秦王的处置都没有异议。
君威是一个很重要，要是人人都觉得秦王可欺教他如何御下治国？扶苏顾虑虽然有些道理，但比起远方百姓畏惧，咸阳城内方士大胆才更要处置。
秦王相信力与威，有几个性子软和的上前和扶苏一起劝秦王缓一些刑罚。
看着下面的百官，秦王微微皱眉。
他不说话的时候大臣更加不敢说话，都静悄悄的，外面的台阶上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有被几个太监扫出去。
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雪，云裳堆了一个雪人去找秦王的时候正好看到丽美人来找秦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从前跟个隐形人似的丽美人这阵子总过来找秦王，云裳就当没见到对方，既不用人行礼，她也不说话，眼睛都没动一下，直接自行打开门钻进去。
“最近总是见到丽美人来见大王。”云裳是不相信丽美人和秦王会发生什么，主要是因为这两个人上下级的关系太明显了，秦王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他更喜欢乖巧的柔软的女子。
“扶苏上北随蒙恬修筑长城去了，丽美人思子心切。”秦王说，对外面站在回廊里的丽美人没有柔情，这句话平铺直叙的很。
云裳却觉得秦王心情不好，因为扶苏是丽美人的儿子秦王一直都给对方几分颜面，像今日这样冷遇就有几分打脸了。
“临近年关，丽美人自然想着多见大公子几面，陛下又是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令扶苏出去？”
云裳可是知道早在许多年前七国俱全之时便有几个国家陆陆续续修建过长城，但“万里长城”之名还是从秦而有的。因为秦始皇命人把从前几个国家建造的长城都拆了，自己重新命人建造了万里有余的长城。如此浩大的工程可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监工那样的活什么时候都有，也不是非要扶苏这个公子不可。
更何况蒙恬不是在吗？云裳想着想着又想到曾经秦王赞赏蒙恬有勇有谋，才学深厚，也许是送扶苏过去学学本事？和这个大将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他是想着他未来的秦国交到扶苏手里的。
动了一会儿脑子，云裳就有点儿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太聪明，直接问秦王不就好了。
她盯着秦王。
过了一会儿，秦王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扶苏的性子未免也太软了些，君不立威则百姓与臣眼中俱是没有国君，天下乱矣。若是将来扶苏如此对待欺辱他的人，便是将国君的威严扫落在地，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讲规矩了。
云裳笑笑，但也从秦王话里听出来他是将扶苏作为储君培养的，要不然何必有这样一番苦心。
“蒙将军忠肝义胆，才华过人，武勇刚毅，大公子在其身边必定受益匪浅。”云裳说，她看秦王面色好了一些继续说道：“陛下不妨将这件事告诉丽美人，也省的她日日不安，思子心切。”
秦王没答应，他脸上露出薄薄的笑，像是雾霭，像是水面涟漪，“扶苏是朕之子，丽美人不过是个美人，如何教导还是由朕说得算。美人也不用担忧，丽美人再得几日冷遇便会退却，女儿家柔弱吃了苦头自然就坚持不住了。”
一时之间，云裳倒是有些忘了，秦王和丽美人之间当真是上下级的关系。他高兴也许会和对方说几句，不喜欢说就不说，甚至连见都不必相见。解释是恩赐，不解释丽美人也不该有怨言，事到如此。
秦王牵着云裳的手走到桌案边，一边走一边说：“美人才是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云裳现在与扶苏也是真母子了，她是嫡母。
这几年也见过扶苏几面，他一直都温和有礼，当真待她如嫡母一般敬重，只看他性子不论何时都不如秦王锋锐显露时所有的凌厉。
云裳略一想想就把关于扶苏的念头放下了，秦王的桌案上铺着一幅长长的图纸，笔墨绘在白色布帛上面，他正在一点一点展开。
墨色的飞檐，屋脊，青色的墙一点点显露出来。
云裳从来不知道这时候的人居然能画出这样一幅图来，每一片瓦都纤毫毕现，她惊讶又着迷一般的看着。
秦王在云裳身边说：“这是阿房宫，已经建了许多年，现在终于有几分样子了，改日也可以带美人游览一旦。”
云裳记得一句“蜀山兀，阿房出。”由此可见阿房宫规模有多大，没想到就绘在眼前的图纸上面。
秦王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欢装饰宫殿，也喜欢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有时候会带着她欣赏歌舞。
从前她初入宫的时候他也打扮她，让她漂漂亮亮的，看着赏心悦目。
漂亮的女人对秦王来说和一件精美的家具没有任何区别，是他生活情趣的一部分。
有时候云裳甚至怀疑如果她不在他心里占着一个胆子出奇的小的妒妇名头，也许宫里早就美女如云了，那些女孩儿也会被他一个个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是人间的仙女一般。
云裳看着图里的阿房宫，难得赞一句秦王情趣高雅。
第123章 婚钻一颗
这些图纸是阿房宫将要建成的样子, 而现在只建造出了一小部分，云裳便取出秦王所说已经建成的那部分图纸查看。
这样的图纸不止一卷，还规规整整放着许多。
秦王告诉云裳再过几日可以带她去看一看阿房宫, 能亲眼见到这样一座已经在历史里淹没的建筑物自然令人欣喜。
不过不巧的是, 二人约定好了的那一日天下雪了，天寒地冻, 风雪袭人, 便是穿着厚厚的披风也让人受不了, 咸阳城的风一样割得人骨肉都在疼。
城郊有四百六十五个方士被行刑, 浅褐色的土被奴隶用铲子往下抛, 围观者众多。
云裳还记得今天的日子，这是她特意打听到的，她这段时间没有提起过任何与长生有关的话题，就怕秦王一时心软，直到确定那几个被埋到土里的方士真的呼吸断绝，才到秦王面前说。
“长生药大概是假的，若是真的那卢生侯生就该是仙人点化的弟子。”云裳笑着，手里抱着一个汤碗喝茶。
秦王在一旁面色不变的陪着云裳坐在炉前烤肉, 空气里肉香弥漫, 他适时地刷上一点酱料, 应美人的话：“的确如此, 若几人真得仙人传授，现在遇此危机必定有仙人搭救，既不见白日升仙, 自然几人不得仙药。”
云裳一直注意着秦王的脸色，他半垂着眼睛，看着炉火架子上滋滋作响的烤肉，一手拿着一个刷子，一手拿着一双长长的竹木筷子，用刷子从一边的铜盒子里蘸取酱料，另一边用筷子给几块肉翻面。
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云裳咽了咽口水，再看秦王手下的肉，露在外面的一面正冒着薄薄的烟气，焦黄色点点片片的分布着。
“这块正好，美人等凉上一些再用。”秦王往云裳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烤好的肉。
对他而言曾经愿意拿着重金相求的长生不老药，此时此刻比不得炉火上的几块烤肉重要。
秦王再回忆自己为了长生不老药痴迷的时候仿佛是某夜里一场荒唐可笑的梦，此时此刻自然比不得美人一笑来得重要。
云裳也是看出来这一点了，她眯着眼把盘子里的烤肉切成块，在一口一口细细品尝。
秦王只是偶尔烤烤肉，云裳从没见过他亲手做过饭，但品尝着到了嘴里的肉，自然而然就觉得如果他愿意去学做饭的话也是一定能学得很好。
用完这一块烤肉云裳也看出来了，秦王现在真的不再相信长生不老药，没看过也没有摸过的长生药还比不得眼前几块味道鲜美的烤肉。
又过了几日，天气尚好，秦王带着云裳去往阿房宫，他们一路车行驰道[注1]，马跑上去就没停下来过，云裳打开车窗只见道路两边的树和雪模糊成了一片青灰色，她从来没乘坐过这么快的车。
上车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车行的是木头轨道，有些像现代的铁轨，不过不论是两边的车轨还是中间的枕木都是由木头制作而成的。自打马儿被套上来车子就没停过，云裳猜测还是和轨道的设计有关。
上辈子她也只在电视上看过铁轨火车，现在真是两辈子头一遭。
看了又看之后，她就过去问秦王，“这路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欢喜，秦王给云裳介绍，“这是驰道，分为有轨与无轨道两类，在美人为后的第二年开始建造，如今已然铺遍全国。此外还建造了一些栈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可带美人一观。”
云裳知道他说的这是假话，安慰安慰她罢了，秦人好远游，几代君王都曾经亲自看百姓生活。秦王自然也去过几次，但没有一次带着云裳，原因也好说，太危险了。
外面可不像宫里一样处处有房舍遮风挡雨，秦王出行有时要走水路，有时走陆路，水路有波涛陆路有风雨，毕竟天有不测风云。
云裳没在这一点上痴缠，秦王说得清楚，他一行一个女官与宫女都不会带，随性都是男子，路不好走，她娇生惯养走不得。
她自然不会为难他，也让自己吃苦。
且秦王有言，六国乱贼沦为流寇，意图刺杀，危急之时恐惊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