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令嫣的内心却十分悲伤,她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也不想见两个人,那便是同样怀孕的令妩和玄音,尤其不想见令妩。
玄音不多说,她月份尚小,跟婚前没多大差别,硬说有,那就是整个人更明媚开朗了几分,眉间都显着畅快,显然对而今的生活甚是满意。
至于鱼令妩,她肚子的孩子毕竟六月大小,当然是要长些肉的,可人家全长在了该长的地,腰身没怎么粗,就是肚子凸了起来,丰满的是胸臀,而今前凸后翘,简直是呼之欲出,再加上那绝美的脸蛋,真是令人垂涎三尺,个中销魂滋味,还得去问问安凌王了,反正他现在三四日就要见上一回,每每都要留夜,可见是相当满意的。
鱼令嫣少不得化悲伤为食欲,每日又给自己加了道点心,以此来安抚自己。
她每日的日常是这样的,早上睡到自然醒,与丈夫一起吃早饭,然后跟他运动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便赶去聂氏那里,通常能遇到祁恕玉,正好一起平安。
申锦最近忙于武举考试,请过安就练武去了,鱼令嫣则留下来,给婆婆和太婆婆摸摸肚皮,听她们说些生产养儿的注意事项和盛京的一些八卦,中途吃顿点心,而后就留下来蹭聂氏这边的午饭,吃饱喝足之后,她会让丈夫扶着,出去散个步,顺便溜溜狗、放会儿蛇,等回了自己屋子,两人一起睡个午觉。
醒来后,申锦继续练武,令嫣就再去聂氏那里说道一声,而后领着学好功课的阿眠,一起回隐月阁。
厉氏一般都在这里,陪伴在昭定太后左右,尽自己的孝道。昭定太后自与女儿相认,便让她们改了称呼,就跟寻常人家一样,厉氏称娘,令嫣和阿眠叫外祖母,其他人则一律叫老夫人。
这日,令嫣也如往常一样赶去,进了门,果然就见厉氏和昭定都在,甜甜地喊道:“娘,外祖母,我来了,要吃山楂丸子!”
厉氏嫌弃的不行,见了女儿就要啰嗦一通,“吃吃吃,满身肉了,还不收收嘴,跟你说多少回了,孩子养太大,生的时候,有你好受,你倒好,就当耳旁风,说多少回都没用。你瞧瞧令妩,她养的多好,人家比你还大一个月呢,你吃的是她的两倍!”
这话令嫣可就不认同了,她马上反驳道:“才不是呢,令妩吃的一点不比我少,她每顿是少吃,可她一天要吃八顿呢,顿顿都是正餐,我一天六顿,还有三顿是点心呀。”
“那人家就怎么就长的刚刚好,偏你胖的我都快认不出了?”
令嫣撅着嘴呜咽了两声,特别委屈地往昭定太后怀里一躲,“我胃里像个无底洞似的,不知不觉就吃那么多了,其实我一直都饿的,已经很收敛了。”
昭定太后轻拍着她的背,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回道:“你也真是的,明明把她最喜欢的那几道菜都备着,时刻盼着她过来吃,干嘛要次次来这么一出。行了,祁嬷嬷,去把山楂丸子端过来,再来一壶神曲茶,吃山楂好,健胃消食,整好能帮着克化了中午那一顿。”
厉氏暂时不说话了,令嫣在心里偷偷乐呵,直到昭定太后用满是心疼的语气说道:“姑娘本来就很难受了,她两月胖成这样,心里能没数吗,还用得着你反复说教,她又不是缺心眼。”
令嫣:怎么有股反讽的味道,外祖母你笑的有些贼呀。
厉氏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念叨,“就是个缺心眼的,都是让婆家给惯出来的,晚上来我们这里,吃的克制些,一回婆家,竟然还来个宵夜。她们当然都希望你多吃,这样对你腹中孩子好,我们才是盼你多好些。”
昭定太后使劲拍了女儿一把,肃容责怪道:“瞎说什么!两边自然都盼着大人和孩子都好,聂氏那样周全的人,凡事都会考虑到的。令嫣才多大,她才怀五月胎,不光孩子要长,她也是要长的,不多吃些怎么行。”
令嫣也回道:“太婆婆说,我年岁尚小,身量还未长全,本来偏瘦,以后生产时力气怕会不够,前三月反应大,没怎么补,所以中间四月要多吃,不光孩子要补,我也要补,不然生产过后身子要亏的,以后得花数倍功夫来调养,最后三月再精吃,这样安排最好,因而现在不限制我呢。”
果然是心思细密的人啊,厉氏彻底歇火了,她略带歉意地回道:“都怪我,没想那么多,嫣姐儿晚上想吃啥,娘去给你做,女婿爱吃鱼,我给整条松鼠鳜鱼,他上回吃的眼都亮了。”
提起吃的,令嫣是一点不客气,“酸辣白菜、醋熘肉片、酸萝卜老鸭汤、闷烧酸笋鸡,还有蒜蓉大虾,要辣辣的。”
厉氏刚记下菜名,准备下去,厉嬷嬷却从外面赶了进来,禀道:“夫人,大房那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三姑娘令娆于今日巳时,给太孙平安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太孙大喜,当时就说要升她做侧妃!”
鱼令嫣回想起上次见令娆时,还打趣说她丰满,没想到她怀的竟然是双胎,怪不得她当时很是淡定从容,一点不怕胎儿过大。
一举诞下意寓吉祥的龙凤胎,还当场允了侧妃之位,以后可不比鱼令姝差了,鱼令姝该如何,严氏该如何?
想到这里,厉氏又坐回原位,默默抓紧了衣襟,好一会儿才对厉嬷嬷说:“去我库房把那莲花童子童女侍奉子母娘娘的白玉像送去大房,让她们一道送过去添礼,再多准备些银票,暗中送到三姑娘手里。”
昭定太后笑道:“这还是咱们雍朝开国以来头一对龙凤胎呢,皇上可要高兴坏了,侧妃是肯定跑不掉的,恐怕还要赐个封号。”
随后她又收了笑,眯起眼,想摸摸手上的紫檀柳,却发现自出了宫门,就收了起来,现下只揉了揉手腕,说道:“这样太孙便有了三子一女,罢了,这样也挺好,也该是时候定下来了。”
果不其然,仁宗皇帝对龙凤胎的诞生可谓是欢喜异常,他即刻升了令娆为太孙侧妃,还赐了封号为祥,祥侧妃一跃成为三位侧妃之首。
按太孙的品级,他一共可以有三个侧妃,这最后一个名额,原本是留给他最心爱的女人——薛逸水的,没想到鱼令娆这样争气,也只得让给她来坐。
太孙心中对薛逸水,多有亏欠,连去见她都没有底气。
薛逸水却不以为意,不仅恭喜太孙得了龙凤胎,还趁此机会,对太孙表了一番心意,“妾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能有机会伺候您,已然满足,妾全心全意爱您、信您,哪会被这些事影响。”
太孙心中宽慰,自此对薛逸水更宠了起来,此后除了去坐月子的令娆那里看龙凤胎,俱是歇在薛逸水这里,开始了独宠薛逸水的日子。
这让后院其他女人愈发不满起来。
第90章
永顺四十年七月中旬, 天气格外炎热,日子着实难熬起来,尤其对孕妇而言。
令嫣怀胎已有八个多月, 此时是她最煎熬的时候, 本来她就不耐热,肚子大了以后, 里面就跟装了个小火炉似的。外面热, 里面也热, 还不能用冰降温, 简直要把她给热化了。
根本不能动, 稍微动一下,那汗就哗啦啦直往下淌,使得原本就粘腻的身子更加粘乎,可也不能不动,因为她的宝宝压迫着她的膀胱,每隔一段功夫就要去尿一次。
除此以外,更难受的是她怎么睡都不舒服,怎么都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在抵着她, 平躺不对, 坐起来也不行, 唯一能让她入睡的姿势就是那么特定的一个, 而且还非常容易被吵醒,晚上蚊子的嗡嗡声、申锦翻身的声音、还有孩子规律的胎动和不规律的手脚活动,都能轻易把她叫醒。
至于吃饭, 根本不用厉氏多劝,鱼令嫣已完全没有食欲了,现在每日都是硬着头皮把食物塞进胃里面。她少吃一顿都不行,因为她的宝宝需要养分,什么事情,都可以为她的孩子妥协。
跟以上这些想比,那什么脱发、便秘、水肿等等都不算是事了,若还有一样,那该是心理上的煎熬。
鱼令嫣见过她娘怀阿眠,真是没受多少苦,从头到尾都顺顺当当,阿眠还生在冬天,月子也做的格外舒服。
就算是即将临盆的令妩,她也还好啊,虽然也热,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比自己的小了一整圈,自己这些毛病,她都没有,吃的下、睡的熟,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而此时怀胎六月的玄音,她那孩子,小小地尖尖地凸着,若不仔细看,都未必能看出她怀着孩子,玄音就跟没事人一样,成天跟丈夫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呢,小日子过的不能再惬意了。
令嫣越来越难受,也就越来越钻牛角尖,渐渐封闭了自己,也不回厉氏那里,也不爱理会申锦,成天就窝在床上发呆,她甚至都怨起了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怎么这样折腾人呢,块头大不说,还爱动,像是故意折腾人似的,每次睡的好好的,就要被一脚踢醒,力气也不小,稍微一动,胃里就跟排山倒海似的难受,浑身都要跟着痛起来。
要是没怀上这孩子就好了,要是能马上生下孩子也好啊,这两种不该有的渴望,伴随着随之而来的愧疚,在令嫣心中不断累积,慢慢地,她开始有些抑郁了。
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爹,不喜欢其他所有人,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什么样的母亲会讨厌起自己孩子!
这天夜里,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她忽然感受到有只手,正在摸自己肚皮,动作温柔又轻缓,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令嫣以为是申锦,于是推了推身边人,迷糊地说道:“相公,别摸了,我困呢。”
睡正熟的申锦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皮,柔声问道:“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要如厕?”
令嫣继续推搡他,含糊地说:“不要摸我肚子,我好不容易睡的香。”
申锦看了看自己双手,无辜回话:“娘子,我没摸你啊……”
令嫣猛然惊醒,转头盯着申锦确认了一遍,“你没摸我?”
“嗯,我方才也在睡呢。”申锦说着就下了床去。
那是谁在摸自己?
令嫣低头望着自己被撑的圆鼓鼓的肚皮,然后她又感受到了那股动静,而此时肚皮上,也隐约可以瞧见一只小手印在游走。
原来刚才是她肚子的孩子在摸她,她的宝宝在用这种方式跟自己亲近呢!
令嫣浑身一震,马上回应性地摸了回去。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被摸过了,肚子的孩子先是停顿了一番,接着就活泼地动了起来,小拳头小脚都在用,像是在里面跳舞。
令嫣又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这次她试着去安抚孩子,对着肚皮哄道:“宝宝乖,娘这样可不舒服,你能轻一些吗?”
奇迹般地,宝宝马上收敛了许多,停了大动作,又开始轻微地试探性地摸起了令嫣的肚皮。
令嫣大受鼓舞,第一次感受到了,与腹中孩子的默契,她惊喜又激动地对回来的申锦说道:“相公,咱们孩子在摸我呢,宝宝好乖好乖,竟然能听懂我说的话!”
申锦许久没见她这样高兴,顿时眉开眼笑,欢欣鼓舞道:“你是孩子娘,现在辛苦怀胎,宝宝当然能感受到你,在小家伙那里,你最重要,谁都比不得你。”
他放下脸盆,拿着竹扇和一盘酸梅子上了床,把梅子递给妻子,嘱咐道:“你刚醒,胃里肯定不舒服,吃几个压压,来,我扶你去上恭桶,既然醒了,还是去一趟吧。”
“嗯!”令嫣精神气都足了许多,赶紧抓着丈夫的手,去上了恭桶,也不知怎的,这次她竟然顺利地一口气把大问题都解决了。
等回到床上,虽是出了一身汗,可浑身都松快了许多,心情也大大好转。
申锦摸了摸水,不热不凉,温的刚刚好,就拧干了巾帕,退下她衣物,给她擦去满身汗水和粘腻,待完成后,又卧在一边,拿着竹扇,轻轻摇着,给她扇风。
令嫣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还有脸上的温柔和关切,心中感动不已,他一直在这样辛苦地照顾自己,凡事都亲力亲为,他吃的苦不比她少,而他却从不抱怨,一直包容爱护自己。
其实不光是他,她娘、她外祖母、弟弟,还有婆家的每个人,都在关心照顾自己,她却因为钻了牛角尖而看不到这一切,只看到自己的苦。
她现在虽苦,可她不是一个人,而且有苦必有甜,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有孩子了,这个新生命是她血脉的延续啊!
人有时候想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徘徊在抑郁边缘的令嫣知道她这是迈过这一道坎了!
她愧疚地抱着申锦的胳膊,眼眶里含着热泪,哽咽道:“相公,我错了……”
申锦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贴着她躺在一旁,把手搭在她肚皮上,满是笑意地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多想,现在慢慢睡吧。”
令嫣忽然就什么也不怕了,心里安稳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夜无梦,睡的格外熟,是她这段日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翌日,她是被饿醒的,只是刚一睁眼,守在一旁的申锦就告诉了她一件大喜事。
原来昨天夜里,令妩发动了,奋战了一晚,于今日寅时生下了一个六斤四两的男婴,母子均安。
令嫣哪还躺的住,拼着力气起了身,要去看令妩和孩子。
申锦连忙阻止她,支吾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听说那孩子长的像安凌王,他喜欢的很,现在人还在那边呢,等他走了,我再送你过去。”
令嫣打消了念头,转而说道:“我要洗澡,你去准备个大浴桶,咱们一起泡。”
说是一起泡,其实还是申锦在伺候令嫣,恢复到以前活泼劲的令嫣问道:“最近家中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自我中了武举之后,你大哥和申瑜都中了秀才。最近你大哥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是你父亲以前的同年韩翰林的独女。”
由于仁宗皇帝重文轻武,所以永顺年间文试要比武试难多了,文官也比武官有前途,申锦的武举人都被申瑜的文秀才盖住了风头。勋贵之家能出个秀才可不容易,尤其还是世子爷这样的人,申瑜在别人眼里简直是凤毛麟角。比他还要吸人眼球的其实还有一人,那就是姚福生,不过申锦可不会蠢到在自己老婆面前提她的前未婚夫。
“还有风声传出,说是皇上打算要立太孙为太子了!”
“真的假的?”
“祖父的意思是有八成可能,因为皇上在近期招见了多位肱骨重臣,像是帮太孙挑人呢。”
“这可是件大事,可是龙凤胎的诞生,让皇上觉得大吉,终于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