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王亭芳家施施然走来,手捧着一摞账册,“这是太太吩咐送来的。”
“嗯……”埋首书卷的林忆昔抬头,灿然一笑,道:“放下吧。”
又叫菱香,“给王大娘搬椅子!”又回头对王亭芳家的道,“即来了,坐会子再走!”
菱香答应一声,小丫头早眼明手快的把椅子搬来。
王大娘告了罪,坐下,笑呵呵的,“姑娘又看书呢。”
林忆昔笑道:“闲来无事,解闷罢了,不然岂不是太无聊?”
“姑娘此话可是太谦了,”王亭芳家的拊掌,“平日我来姑娘屋里,十回竟有八回姑娘都握着书卷,便是那指着科举成名的读书人,用功至此者也少。再看下去,倒真成了女博士了。我成日说,姑娘若是个男子,便是十个状元也考回来了。”
读书成痴的那是原主好不好?林忆昔忍不住腹诽。
因老太太和林忆蓉从小的压制,原主有些像贾府的迎春,老实胆小,懦弱怕事,平日不怎么与姐妹们来往,只是躲在自己屋里看书。她穿来之后,又因古代的娱乐实在太少,自己又是大家闺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用干,只得看书消磨难捱时光。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
因此,林忆昔瞪了眼,跺脚道:“王大娘又取笑我!”小女儿之态尽显。
众人哈哈一笑,撇过此事不提。
王亭芳家又说了会话才走。林忆昔翻看账册,见都是一些店铺的买卖记录,有当铺、裱画店、银楼、香楼、衣饰店、古玩瓷器店等。她知道崔夫人正积极地给她筹备嫁妆,如今既然让王亭芳家的送这些来,八成便是嫁妆了。
细细看完之后,林忆昔唯一的感觉就是:崔夫人是真疼女儿啊!这么多铺子,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够一个小康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几本账册,林忆昔觉得似有千斤重,又有些愧疚。
自己并非原主,平白受原主父母兄长们许多照顾,便已心有不安。今日又……
以后当多替原主尽些孝才是!
午后,林忆昔正和丫鬟们玩闹,人报说,“姑娘,大爷派人送东西来!”
林忆昔忙命请过来,丫鬟出去,引着一个杏眼桃腮面容姣好的粉衣女孩进来。
“紫芊见过大姑娘,给大姑娘请安!”
粉衣女孩盈盈下拜,顾盼之间娇艳动人。
林忆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紫芊是母亲给他哥精心挑选的通房丫头。第一次是几天前,紫芊刚进府时,来拜见过一回。
“紫芊姑娘快莫多礼!”边说边给慧香使个眼色。
慧香会意,忙上前将紫芊搀住,扶到早设好的椅子上坐下。
满屋子里的人,有些是见过,有些是没见过的。
她一坐下,众人便都若有若无的瞟她。
紫芊若无其事的掂起手中的大红漆盒,道:“大姑娘,这是我们爷让送来的!”
“有劳你跑一趟。”
抬头,林忆昔抚了抚头上青丝,微微欠身,既不逾矩,也不失礼。。
慧香挪着小碎步过去,接过紫芊手中的大红漆盒,捧到桌案上。却不动手,只拿眼瞟林忆昔,林忆昔点点头,她才小心翼翼的掀开。
一股香甜扑面而来,林忆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甜甜的奶香味!
再一看,大红漆盒里是一个精致的白玉盘子,盘子里静静躺着八块鲜艳粉嫩的玫瑰糕,每个玫瑰糕外面都裹着奶白色的椰蓉,闻着就很可口。
“还是我们爷想得周到……”掩着嘴,紫芊娇滴滴的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得了好吃的,专程送给大姑娘!这么精致的点心,我长这么大,竟是从未见过呢。”
“劳烦紫芊姑娘替我谢谢大哥!”
美味在前,林忆昔心情大好,嘴角弯起,漾起两个梨涡,足令万物失色。
“……”紫芊愣了一下,很快又挤出笑,“大姑娘放心,我一定带到。”
林忆昔一心盼着紫芊快些走,自己好享用美食。
可紫芊愣是有的没的说了大半天,还盯着那盒玫瑰糕垂涎欲滴的样子。
林忆昔装傻充愣,海天湖地的侃,我发誓,我绝对绝对没看出来你想吃!
等紫芊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行动了。
入手之后,才知道这并非普通的玫瑰糕,而是上等的玫瑰凉糕,自带冰镇效果!
呃,不对,应该是一直用冰镇着呢。
端起盘子,果然,下面铺满了冰块,有些已经融化。
没有冰箱的古代,除非是冬天,吃到冰镇东西的时候不多,也不知道大哥从哪弄来的。
含上一口,软糯中带着香甜,除了玫瑰的清香,还有一股子牛奶的香味,入口即化。
绝对是她两辈子里吃到最好吃的东西!
随后,林忆昔的脸忍不住垮了下来。
TMD,还没细细品味就咽了!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就在这时,林钰来了,进来就问:“妹妹,糕点尝了么?”
“哥!”林忆昔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好好吃,哥,哥你从哪弄得?还有么?”
林钰好笑的摸摸她的头,道:“太上皇赏的,再没有了!”
林忆昔跨了脸,怪不得那么好吃呢。
看着盘子里的六只,吞了吞口水,掰着手指。
不能再吃了,两只给母亲,两只给黛玉,两只给五丫头……
随着林忆昔的动作,林钰也看过去,好笑道:“这不是还有么?”
林忆昔鼓起腮帮子,扭过头,把后脑勺对着他。
你不懂我的痛……
慧香掩着嘴无声的笑,“大爷,这都是有主儿的。我们姑娘说了,这两个是给太太的,这两个给林少师府里的大姑娘,这两个给五姑娘。如今竟是一个多余的都没有呢。”
林忆昔调整好心态,把那水亮的杏眼一抬,问:“好端端的,太上皇怎么赏了这个来?”
还不是我说漏了嘴!
想归想,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妹妹铁定生气,便笑道:“还不是我差当得好,太上皇随手赏了?”妹妹,我保证,太上皇不知道你喜欢甜食!四皇子也不知道!
“噢……”眉头微蹙,林忆昔还是觉得奇怪。
林钰默默拍拍胸脯,还好没露馅!
“姑娘姑娘!”一个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跑来,还没走近,便被慧香闪身拦住了,训斥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说了多少次了,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非得姑娘动刑罚不成?”
小丫头吓得不敢说话,身子不住颤抖。
林忆昔道:“罢了,她才几岁,知道什么规矩?”便让那小丫头上前,问是何事。
“姑娘看看这个!”小丫头递上一只白玉镯子,“我在咱们门前的山子路上捡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意,好好的一个镯子竟掉在地上,赶着给姑娘看看。”
“你可认得?”林忆昔问慧香,她一向在众人穿戴这些事上留心。
“我瞧着,倒像是紫芊姑娘手上戴着的。”
林忆昔便把镯子递给林钰,“哥哥可见过?”
“我从不注意这些。”林钰瞧也不瞧,扔在桌子上,“怎么,紫芊来过?”
“不是哥哥让她送玫瑰凉糕来的么?”林忆昔眯起眼,大哥还不到二十,不会就得了健忘症吧。
“是她送来的?”林钰皱起了眉,他分明吩咐小丫头惠儿送的。
且说,林黛玉接到糕点,十分欢喜。
入腹后回味无穷,当即挥毫,写了一首七言律诗,极尽赞美,命人送到侯府。
林忆昔愣了两秒才缓过来,才女就是才女,非吾类吊丝可比啊!
五姑娘林忆馨更夸张,干脆不辞劳苦赶了过来,死缠着要吃糕点。林忆昔被他缠的没法,又命小厨房做了好多糕点才糊弄过去。
吃饱喝足后林忆馨缠着林忆昔玩斗草。
所谓斗草,便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各人到花园子里找一根自认最强壮的草。然后两个人将两根草交叉,使劲儿向两边拽,草断者为输,要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弱智游戏,毫无技术性可言。
林忆昔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跟一个小屁孩玩了大半天,直到丫头们都累得打瞌睡。
林忆昔把草一扔:“不玩了,我也困了。”她有午睡的习惯。
“好吧,大姐姐,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
玉磬堂正院。
崔夫人坐在炕上,下面站了一个老嬷嬷。
“紫芊那丫头大爷可收用了?”
“回太太的话,未曾收用。”老嬷嬷道。
崔夫人的眉头跳了跳,脸绷得紧紧地,半天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退下罢。”
崔夫人觉得儿子年纪大了,就算不成亲,房里也该放两个人。之前放了一个,他没动,还以为他眼光高,所以又从外面买了紫芊,可算是花容月貌了,不想还是如此。
晚间,吹了灯烛,她把自己的忧虑说给夫君。
林致远道:“钰儿也不算大,且慢慢相看着。有了合适的就定,便是没有,晚两年也使得。倒是昔儿那你盯紧,嫁妆要备足,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按理,当哥哥的理应比妹妹先成家。我倒是想多留昔儿两年,可太上皇等不了啊,皇命难为,也顾不得许多了。”
崔夫人自然是一一答应。
二人相拥而眠,崔夫人白天没睡,渐渐脑袋昏沉,意识模糊起来。
“今儿在皇宫碰见了四皇子……”突然,林致远说了一句。
崔夫人身子一抖,意识清醒起来。
“侯爷……”她道,
☆、你猜你猜
“四皇子可说了什么?”崔夫人问。
“不过是下了朝,偶然碰到,闲聊几句罢了。”说着,林致远翻个身,喃喃道:“要说才干模样,这些皇子中,四皇子也算佼佼者,配我们女儿倒是天生一对。只是……”
“只是什么?”崔夫人欠身,在黑暗中抚了抚头发。
“唉,罢了,不说了!”林致远叹口气,拉拉被子,“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崔夫人那里睡得着,待要再说什么,林致远已经眯起眼。况朝堂之事,她一妇人,不好过问太多。
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竟是睁着眼到天亮。
翌日,林忆昔请安,看到母亲明显偏黑的眼圈,吓了一跳。
“娘,这是怎么了?”
“昨儿没睡好,不碍事。”崔夫人揽了她,一边搂在怀里抚摸,一边道。
闻言,林忆昔垂了眼,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日子,因为自己的事,搞得全家上下不得安生。
其中,最劳累者莫过崔夫人。
想了想,林忆昔扯了扯崔夫人的袖子,道:“娘以后可要多注意身体,若非十万火急的事,尽可放权给下人们去办。莫要事事亲力亲为,把自个儿累着了,女儿可不依!”
可巧大丫头红珠捧茶走来,林忆昔赶着接过,伺候崔夫人喝了茶,回头道:“红珠姐姐,你找块干净的绸布,把泡过的茶叶包了,给太太敷眼睛,有活血化瘀消肿之效,多敷几次,也就好了。回头你再泡些红枣茶给太太喝,红枣可安神补脑,对睡眠好。”
“诶!”红珠忙端着茶碗出去。
崔夫人喜得摸着女儿的脸道:“还是丫头贴心,知道疼娘……”说到这,顿了一下,故意把脸一板,“不像那俩小子,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儿,连句贴心话也不会说!你倒巧,这些偏方都是从哪学来的?”
“书上都这么写。”
林忆昔笑笑,“那红枣泡茶的方儿最早是神医扁鹊发明的呢,既流传至今,必有实效。”
崔夫人眉开眼笑,把女儿搂在怀里一阵抚慰。
起初,林忆昔不适应这种亲昵,如今已在崔夫人的狂轰滥炸之下十分坦然了。
她笑着往崔夫人怀里蹭了蹭,拽着她的衣襟在指头上绕来绕去 。。
“娘,二哥哥可来信了?”
“没呢,倒是前儿听你父亲说抚慰边关的使节回来,说是你哥哥立了功,已升做校尉了。”
“当真?”杏眼一亮,嘴角一翘,林忆昔难掩喜悦。
“可不是真的!”说起二儿子,崔夫人脸上也漾起笑容,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可是好事呢。”林忆昔笑呵呵的,“我就说二哥哥到了战场,定是霍卫之流。以后我可威风了呢,有一个作将军的哥哥!”
崔夫人好笑的点点她的额头,“你可不能仗着你哥哥就胡闹!”
“哪能呢?”林忆昔吐了吐舌头,“娘,二哥哥何时才能回家?”
眯着眼让红珠把茶包敷在眼上,崔夫人慢悠悠的道:“这可说不准呦……许是明年,许是后年,许是……”
——
“如海兄,你可听说了?”
“何事?”看林致远的神态,林如海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事。
林致远四顾一看,周围一个人影儿也无,遂压低了声音,“昨儿送来的谍报,巡盐御史暴毙了。”
林如海腿一软,顿时头晕眼花起来。林致远忙扶住,低声道:“如海兄……”
“我没事……”林如海摆摆手,缓了片刻,方道:“这已是第二个了……若非侯爷,唉,怕是我也……”他卸任不足两载,已又两任巡盐御史死在任上。第一次还可勉强告诉自己是巧合,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