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林致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如海摇摇头,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当时没有离开江南,会是何种情况。他宦海浮沉数十载,什么浪没见过,熬到如今,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他不惧死亡,可他若是死了,撇下黛玉,还不知会被贾府那些人渣磋磨成什么样呢。
“事到如今……”林致远又不放心的四顾瞧过,然后飞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天上,“太上皇对那位怕是彻底失望了……”
“是啊!”林如海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早知道,自己想避过这场夺嫡之争,根本是天方夜谭!
“近日,你府门外可多了些来历不明的人?”林致远问。
“唉,一直都有,近日更多,”林如海叹口气,“只希望一切快些结束罢。”
想起四皇子的聪颖神武,和喜欢剑走偏锋的六皇子一对比,高下立判。
或许,这就是天命!
——
林忆昔的屋里仍是欢声笑语,林黛玉、四姑娘、五姑娘都在,丫鬟们有的坐在院子里看猫儿狗儿打架,有的在屋里凑趣儿,瓜子皮儿扔了一地。
几位大的姑娘凑在一起打牌,慧香、菱香、雪雁三人哄着五姑娘解九连环。
“大姐姐,我看你整日书不离手,都看些什么呢?”四姑娘一边搓牌一边问。
“横竖不是四书五经!”林忆昔笑着打出一张牌。
“那是什么?”四姑娘跟了一张,蹙眉,“《列女传》?《女经》?”
“都不是。”林忆昔摇摇头。
“那便是《诗经》、《乐府》了?”林黛玉弯着眼,笑眯眯的样子。
“都不是。”
二人惊诧,眼瞪的滚圆,林忆昔看的好笑,绷住嘴,不让笑声溢出,半天方道:“我看的都是游记、史书。”
“游记?史书?”
林忆昔点头:“咱们虽生于簪缨世族之家,打小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可外面什么样子,你们见过么?咱们谁都没见过。难道你们就不好奇?看了书我才知道世上还有奔腾望不到头的河流,与天齐平的大海。咱们虽是女儿家,也不可太故步自封,有些事还是要知道,有些见识还是要长的。”
四姑娘不置可否,林黛玉不免心有戚戚然。
她是不羁的性子,自然也渴望知道外面的世界,哪怕这想法有些疯狂。
玩了一会儿,几人累了,丫鬟收了牌,摆上点心茶水。玩性正盛的林忆馨扔下九连环,“嗷”的一声扑过来,急不可耐,“大姐姐、四姐姐、林姐姐,什么好吃的?你们给馨儿留些。”
林忆昔好笑的点点她的额头,“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雪雁轻轻拿起一双筷子,小心用锦帕擦去水汽,捧给林黛玉。林黛玉接过,夹一山药糕伸到林忆馨嘴边,那丫头便就着黛玉的手吃得眯起眼来。
四姑娘给林忆昔使眼色,“瞧瞧五丫头,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林黛玉道:“这才是她的可爱之处,人的天性都是爱吃爱玩的。一旦长大,受了俗世的污染,未免就束手束脚起来,没的让人厌恶,我倒希望忆馨妹妹一辈子都如此呢。”
“可人总要长大的,”四姑娘摊开锦帕,揩了揩嘴,“谁能宠着她一辈子不成?我们现在越宠着她,她以后越要走弯路。大姐姐,你说呢?”
“咳咳,”正喝水的林忆昔被呛了一下,唬得丫头们手忙脚乱,或拍背,或递痰盂。半天才缓过来,
“呃……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咳咳……”
“大姐姐大姐姐,快给我讲美女蛇的故事!”
吃饱喝足后,林忆馨拽着林忆昔的袖子央求,完全没有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的自觉。
“还听?!”林忆昔抚额,“你都听了八遍了。”
“不!是七遍!”某人伸出七个指头。
林忆昔:“……”那跟八遍有什么区别。
看到满屋里的人都捂着嘴笑,林忆昔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晚间,崔夫人派人叫。林忆昔到了崔夫人的正院,便被下了“禁足令”,说是这两日不要外出,有大内织造府的人过来,为她量身,赶制大婚用的凤冠霞帔。
第一次,林忆昔切切实实感到自己真要嫁人了!
两辈子,第一次结婚,为何如此不真实呢?
回屋后还一直觉得恍恍惚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临窗看了一夜月亮。
豪华府邸内,雕栏玉栋间,跳跃着一豆灯光。
主人也推窗盯着暗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一抹黑云掠过月轮,渐去渐远。
男子看起来冷冷的,如那月光,却又多了几分英武。
“不知她可还是小时候那般……”男子自言自语。
此人便是四皇子徒祺宇。睡梦中,似乎又回到十一年前的某天,他随皇祖父出宫,在安平侯府歇脚,她四岁,他七岁。
“喂,你踩到我的花了!”
她跑来,迈着两个小短腿,风驰电掣般,脖子上的金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大胆!”他怒,一把推倒她。
“坏人!”她鼓起脸,鼻尖红红,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极是可怜,伸着胳膊要抱。
出于对弱小的同情,他抱她起来。
然后……
徒祺宇猛然惊醒,伸手摸摸右边的脸颊,似乎那里还留着某个臭丫头嘴唇的温度。
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们,求文收求作收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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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生日
暮去朝来,日月如梭,转眼到了二月。
二月十二,花朝节,乃是林黛玉的生辰之日。
林忆昔老早便着手准备,颇动了些脑筋,打算当日给黛玉一个惊喜。
安平侯府与林府相距不远,当天,林忆昔坐了一顶小轿,穿过两条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王亭芳家的递了拜帖儿,不多时看门的小子便开了正门,又从角门走出几个仆妇,欢天喜地迎了进去。
过了垂花门,林忆昔把轿帘子掀开一个角,欣赏沿途的风景。
府内花草峥嵘,小桥、流水、假山具备,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特色。上辈子林忆昔是南方人,这景致,百看不厌。
宴席摆在花厅,也即林黛玉的住所。
花厅由前后两个院落组成,前院进门是一座假山屏挡住众人的视线,左侧一间耳房,乃守门婆子所居。转过假山便是正院,除一正厅正房外,还有左右厢房各五间。
院内回廊、小亭、荷花池一应俱全,流水潺潺,松竹苍翠。
林家不愧为书香世家,处处弥漫着人文气息。林如海教女,旨在培养女儿的闲情雅致,不似某些军功立家的世族,不重子孙教养,只知挥霍浪费,临了,倒要靠女孩儿攀龙附凤以维持表面的奢华。
林忆昔远远便听见花厅里一阵笑语。
进了门,方知贾府众人已经到了,之前那阵夸张的笑声便是林黛玉的表嫂,贾府当家奶奶,人称凤辣子的王熙凤发出的。
“昔姐姐,你来了,”
一抬眼,看到林忆昔,林黛玉喜得扔下手中的贴纸,笑呵呵的跑去拉林忆昔的手,“昔姐姐来的正好,我们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借机,林忆昔淡淡瞟了在场诸人。
来的还真齐,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薛宝钗,就差把史湘云也带来了罢。
柳芙也在。
黛玉常去林忆昔那里玩,偶尔会碰见柳芙,一来二往,二人便熟识了。
这次黛玉生日,也请了她。
“说姐姐多早晚才来呢。”笑着把林忆昔推倒座位上,林黛玉道。
“是啊,林大姑娘!”刚坐下,林忆昔的手就被一人强势拉住,抬眼一看,是王熙凤,她一副很亲密的样子,“今儿我才算是见识了,天下竟有这般标致的人儿。林大姑娘不愧是要做王妃的,这身姿,这气派,便是把我们这些人绑一块也不及分毫呀!”
“贾二奶奶过誉了……”垂下头,林忆昔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
果如书中所写一般,这王熙凤穿金戴银、满身珠光宝气,可太阳光一闪,便晃得人眼疼。
看在王熙凤眼里却只当她小女孩子脸皮薄儿,不好意思呢,越发的拉着不肯放手,林大姑娘长林大姑娘短的叫,又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就说林大姑娘是书香世家出身呢,世代熏染出来的,这通身的气派,不是我们这些粗人比得了的!”
林忆昔垂了头,小女儿之态尽显。
慧香很合时宜的捧出大红漆盒,不止雕刻精美、做工考究,还用五色彩带绑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蝴蝶结。
一时,众人的眼神都汇聚在慧香身上。
林忆昔趁机挣脱王熙凤的钳制,拉了林黛玉,“黛玉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林黛玉的眼珠子已经黏在那个大红漆盒上了,显然,很好奇里面是何东西。
听到林忆昔让她当场打开,却犹豫了。
从小母亲就教她,收到礼物不要当着客人的面打开,那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林黛玉睁着萌萌的一双大眼,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可以现在打开么?”
“当然!”林忆昔挑挑眉。
“呵呵……”林黛玉笑了两声,迫不及待的接过盒子,拽住蝴蝶结的尾端,轻轻一扯,便将那五彩丝带扯了下来。小心地把彩带装好,才轻轻打开盒子。
一张五色彩笺映入眼帘,工工整整地用梅花小楷写了一行字:
献给我最亲爱的朋友,愿她一世安好。
“昔姐姐……”林黛玉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看到这眼圈已红了。
“好妹妹,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林忆昔拍拍她的手,“不准哭的,感动哭也不行!”
“嗯……”林黛玉点点头,强忍住眼泪。
她轻轻拿开彩笺,下面是一双携手玩闹的纸裁女孩子,写了几行小子、又画了许多画儿;再往下是两个彩笺包裹的纸盒子,并排放在一起,可巧拼成一个“心”形。一个盒子里是各色剪纸,一个盒子里折叠成型的爱心、纸盒、纸花等小巧之物,花花绿绿的,及时好看。
“诶,你们瞧,这两个纸裁的女孩儿像谁?”柳芙突然道。
众人都凑过去看,窃窃私语。
半天,王熙凤拊掌大笑道:“我的老天!可不就是林大姑娘和林妹妹么,我说如何眼熟至此?”
“林大姑娘可真是有心呢……”
不知谁说了一句,林黛玉又忍不住热泪盈眶,“昔姐姐……”
“不准哭!”林忆昔瞪大眼,摆着手。
“谢谢……”黛玉点点头。
这声“谢谢”发自内心,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肯在她一个生日上非这么大心思。那么多东西,要折多久呢。况且里面又几样新的折纸,她见都没见过,折起来一定很麻烦吧。
一瞬间,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
想起自己带来的珠宝、簪环之类的东西,珍贵是珍贵,跟这位一比,少了份心意啊!
林黛玉的反应,早在林忆昔意料之中。这是她穿来后林黛玉的第一个生日,可真是费了心思。为送什么礼物想了好几个昼夜呢。珠宝金银之类,她倒是有,却未免俗气;手帕、荷包、扇坠之类的吧,自己又做不好。想来想去,倒不如做些旁人想不到的东西。
于是,便有了这些。
看到林黛玉这么喜欢,再累也值了。
“林妹妹,可巧今儿是花朝节,众人都剪了彩纸挂在树上,既然林大姑娘做了这些,也别浪费,快挂在树上大伙儿一块欣赏罢!”薛宝钗突然笑呵呵的说。
花朝节,俗称花神节,乃百花的生日,姑娘们往往喜欢剪些彩纸挂在树上,谓之“赏红”
林黛玉下意识抱住了盒子,她可舍不得挂在树上呢。
王熙凤见气愤不对,忙笑道:“我说薛妹妹,快罢了吧,你瞧林妹妹那宝贝劲儿,哪舍得挂在树上被风吹雨打呢。你倘若实在想赏红,叫丫鬟拿些彩纸来,咱们自己剪了挂起来岂不好?”
薛宝钗先是红了脸,继而哈哈一笑,道:“我不过是和林丫头开个玩笑,不想嫂子就认真了!”
王熙凤把眼一瞪,半喝半笑道:“你呀,知道我心眼实,还跟我开这种玩笑,着实该打!”说着便拉了薛宝钗作势要打,薛宝钗也作势道:“嫂子饶我这一遭罢,再不敢了!”
众人哈哈一笑,撇开此事不提。
黛玉让丫鬟们拿点心果子,泡上等上进的茶来。
王熙凤笑道:“瞧见没,林妹妹回了自个儿的家,越来越有当家柱子的架势了!”
不多时,点心果子茶水都到了,众人或下棋,或打牌,或玩闹。林黛玉拉了林忆昔在炕桌前坐下,问:“昔姐姐,馨儿那丫头没跟你一起来?”安平侯府如今的三位姑娘,她都请了。四姑娘不过是几面之缘,她不来,已在林黛玉意料之中。可五姑娘,她时常带她玩的,她跟她也亲,不该不来的。
“那丫头!”林忆昔呷了口茶,“前儿调皮崴了脚,如今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林黛玉身子一抖,差点把手上端的盖碗给摔了,“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养个十天半个月,保证跟之前一样活蹦乱跳。”
林黛玉拍拍胸脯,不住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