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珠——沈碧瓷
时间:2018-07-18 09:35:36

  贝娘怒极反笑,轻描淡写的道:“我一介贱民,不懂礼法,想来也无人会怪罪。”说着,目光似嘲似讽的往安苹身上从上到下的一扫而过。弦外之音,呼之欲出:你沈安苹是官家千金,还不是一样不通礼法粗俗不堪?
  安苹听出了贝娘的言外之意,差点气出内伤!手指轻颤的指着贝娘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一定要我爹爹治你的罪!”
  “治罪?”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诸人身后响起。“沈小姐好大的口气!”
  许月容眼瞳微缩,循声望去,少女一身娇软的娥黄绮罗绣裙,头梳惊鹄髻,一束雪白的小珍珠长流苏自左额上方的发间垂至面颊。珠光映面,竟分不清是少女肌肤白亮还是珍珠光彩更甚?
  这位就是沈安和之前定亲的女子、斗珠赛中一鸣惊人的月明珠啊!
  许月容大脑一时间空白无物,直至少女缓步而来,一股清冷的香味沁入她鼻尖——是栀子花的香味。她精神为之一爽,这才回过神,心底先紧后松。
  她庆幸无比:若非月明珠已经与沈安和退亲,她绝无机可乘!
  安苹在斗珠赛上远远见过明珠一眼,当时就因她们姐妹俩姣嫩雪白的肌肤心生妒意。今日近观,明珠岂止是肌肤白嫩!容貌身姿,自己与之相比可望而不可及也!一瞬间,安苹竟浮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意来,但随即就被铺天盖地涌上的妒恨所掩盖!
  “月明珠!这个贱民对本小姐不敬!按律可问罪!”安苹原本只能算清秀的脸此时扭曲得难看以极。
  明珠冷冷的看着她:“第一,贝娘卖身与我,已是奴藉并非贱民。第二,沈小姐说她对你不敬,可有证据证明?”
  安苹哈的声嚣张不屑的道:“我说她对我不敬就是不敬!还需要什么证明?”
  许月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带安苹来逛铺子,竟然闹得这般难看!
  她急忙按住安苹的手,厉声喝道:“安苹!你再这般胡闹,我便要和你爹爹说道说道了!”
  安苹素来最怕父亲,可此时脾气上来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她,对着明珠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那贱民串通了欺辱我!定是你被我家退了亲,心怀怨恨。可这怨得了我家么?谁叫你在京城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坏了名声?我大哥人中龙凤,岂能娶你这种不知羞耻、声名狼藉的女人?!”
  许月容深恨自己方才为何不直接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走!见过蠢的,没见过这般蠢的!
  真恨不得自己立地消失,不认得眼前这个蠢笨又不自知的朋友!
  贝娘在一旁听得冷笑:这姑娘真是投了个好胎!
  明珠侧了头,目光沉静无波,忽地一笑,樱唇轻启:“可我偏偏就怨上你们沈家了,那又如何?”
  安苹一怔:“你说什么?”
  明珠一字一字的道:“你看,反正我名声本就坏了。又和你家退了亲。我便是再坏一些,又能如何?”
  安苹瞪圆眼睛,退后一步惊叫:“你要做什么?!”
  明珠轻笑,笑容意味深长:“我能做什么?对了,知州冯夫人与小姐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知州冯夫人?!安苹一时茫然。
  贝娘拍手笑道:“想起来了!冯夫人要给未来的儿媳备份彩礼!定的是牡丹阁!”
  安苹猛地恍过神!足下一个踉跄!面苍白!
  她方才的样子要是被冯夫人见到——安苹全身轻颤几欲晕倒!
  许月容不容分说的拉了安苹就走,嘴中道:“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再登门致歉!”她身边随行的侍女几步冲到前方,转回来时面凝重的向她点了点头。
  许月容又恨又庆幸:幸好她没做出丢人的事来。
  她拖着浑浑愕愕的安苹离开真珠苑,将她推上马车。不等安苹回神,叭的声一记耳光打得安苹羞恼欲狂,大喊:“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许月容长得颇为俊俏,此时的神态,当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我为何不能打你?!”她寒声怒斥,“我再三替你描补遮掩,你却变本加厉!如今被知州夫人、小姐撞见,你还指望她们守口如瓶?你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你不要脸面,你父母、你兄长还要!”
 
 
第61章 安苹的亲事
  安苹早已后悔,五内俱焚下哇的放声大哭!
  明明是来这儿买首饰的,怎么就和月家翻脸又让冯夫人看见了呢!
  许月容冷笑两声:“我明白,你不过是嫉恨月家罢了。”
  安苹红肿着眼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月向宁落魄回乡,没想到竟然在合浦混得风声水起。原以为月明珠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她——才貌双全。原本觉得自家摆脱了一个累赘,没想到,竟然失了一个聚宝盆。”
  安苹越听,心头越恨。
  许月容说得一点不错!月向宁得罪贵人返乡,就该落魄凄惨!月明珠被她家退婚,就该颜面全无躲在家中任人说三道四。可是凭什么她能在斗珠大赛上一鸣惊人还能开出金珠?人人都道她是娘娘点化的神女,备受敬重!凭什么,凭什么!
  “事到如今,你再这般胡搅蛮缠,只不过让月家徒添优越感,却自损颜面!”许月容是个脑子清楚的。她是算计着要嫁给沈安和,才刻意和安苹亲近交好。可是安苹实在又蠢又冲动。她绝不愿婚后再忍受这样的小姑!
  她轻掀车帘,对避坐在车外的侍女道:“回府后让嬷嬷悄悄与沈公子知汇一声,就说小姐在我这边。请他亲自来接人!”
  安苹抹了眼睛哈了声:“你借着我讨好我哥哥!”
  这时候倒聪明起来了!许月容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怎么,你是想顶着这张脸自个儿回家?”
  安苹一想到今日的事若是被父母知晓,不知要闹成多大的风波!立时噤声。
  许月容带着安苹回自个儿的府中,替她重新梳洗匀面后,沈安和也到了。
  安和已经从许家嬷嬷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对自家的妹子所作所为实在无言以对。
  “这次多谢许小姐在旁为小妹描补了!”安和对嬷嬷道,“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嬷嬷无奈又不好意思的摇头:“我家小姐惭愧。原本看沈小姐极喜欢月家的东西,这才请她同去挑选饰物。没想到竟弄成这般田地!”她向沈安和深深行了礼,“小姐是担忧沈小姐执迷为不悟,也是一时冲动才打了沈小姐。请公子——”
  “打得好!”沈安和恨其不争,“许小姐性子耿直,有许小姐这样的朋友,也是小妹之幸!”
  嬷嬷长长的松了口气,微露笑意:小姐这下子,赌对了!
  安苹被大哥接回家后,着实消沉了一段时日。她还真担心月家将自己在真珠苑胡闹的事儿说出去。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没多少人上门求亲,母亲最近又只顾操持大哥的亲事,她若再惹出些事来,后果绝不是吃几天素抄几本经书那么简单了。
  沈安和本想带着重礼上门致歉,可料想月家必定不会让他进门。挣扎一番后,只让随从递了句话给明珠: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几日后,安和寻了个机会,决定与父母谈谈的安苹的婚事。
  英氏见儿子突然抽手妹子的亲事,好气又好笑的道:“这些事何需你费心?”
  沈言惊讶之余立即意识到安苹定然又出事了!追问之下,安和也没隐瞒,如实相告。
  英氏一听女儿去了月家铺子已经暗怒,待听到女儿骂明珠的话时神稍霁,竟冲口而出道:“安苹可没说错什么,月明珠她不就是——”
  砰的声巨响,沈言一手推翻案手边的方几,茶杯茶盘碎了一地。
  英氏不可思议的望着丈夫,这才发现,沈言的脸铁青。再看儿子,竟也一脸震惊失望的模样。心下咯噔一记,坏了!
  “难怪安苹说出这些混账话来。原来都是你教唆的!”沈言矛头直指英氏。英氏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眶。
  “月明珠做得出,就别怕人说道!”英氏硬着头皮,不肯松口。
  沈言怒极反笑:“所以,我们的女儿就可以无视身份、不计后果,无故上门辱骂明珠?真珠苑是做生意的地方!来往者非富即贵,安苹如此形状若是被人瞧了去,你就没想过后果?!”
  英氏最近为了儿子的亲事不顺心意而心情烦燥,思虑事情不如之前周到。听丈夫这么一讲,刹时回过味来,面也为之一变,惊慌间望向儿子:“安和?!”
  沈安和沉重的点了点头:“当时知州冯夫人及小姐也在场,不知听到了几分。”
  英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捂着胸口,从头到脚被儿子这盆冷水浇得冷透心肺!慢慢地,锐痛袭来:“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老爷,一定是月明珠在报复我们逼她退亲!所以才故意设了这个圈套!老爷,你不能放过她,不能放过她啊——”
  沈言闭了闭眼,心沉如铅。
  沈安和斥道:“母亲!您在说什么?真珠苑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来往者非富即贵,就算今日不是冯家夫人小姐,也会有其他客人见到!小妹自己没脑子,不顾场合辱骂主人,被人撞见了却怪月家设圈套?”
  英氏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哭道:“我可怜的女儿!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沈言抹了把脸。“夫人,你备份重礼,立即赶去城府。和冯夫人好言相求。让她……切莫传了出去。安苹她,我们会尽快把她的亲事定了。”
  安和赞同的点头道:“属孩儿直言。妹妹的性子,被母亲惯得鲁莽蠢钝。如今再要纠正,怕为时已晚。只能趁早与她寻个亲事。她在家中侍弄嫁妆不好出门,也就少生事非。”
  英氏又气又急,可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忍了心痛道:“安苹的亲事我早有打算。安和,你看三大氏族家里有不少未娶妻的公子。欧阳家的长孙欧阳博就不错!”
  “什么叫欧阳博就不错?”沈言面青红交接,忍不住喝道:“三大家嫡长子嫡长孙的妻位,也是安苹可以肖想的?!”
  英氏急道:“有何不可?我们安苹的身份如何就配不上三大氏族了?莫忘了太守的儿子不也定了谢家的长女?”
  “母亲!”安和出言安抚英氏。“我只问您一句,您可知一族掌妇所需的能力与担当的责任?”
  英氏强笑道:“安苹可以学啊!安苹还小,先定下亲事。晚两年嫁人,这两年我们用心教她不就行啦?当初萧老太太都可以,我们安苹怎么就不行?”
  沈安和暗暗摇头,母亲这是在做梦哪!
  虽然是自己亲妹子,但安苹如何能与萧老太太相提并论?
  好在沈言足够清醒,冷笑道:“用心教她?难道我们平时没有用心教她不成?欧阳博你想都不要想!你有脸去提这事,到时别怕欧阳家不给你脸!”
  英氏眼珠微动,其实她自己也知欧阳博希望不大,只是为了引出下一个人选的权宜之计而已。
  “即如此,你们觉得钟县令家的钟二公子如何?”
  沈安和微微叹息。他错了,母亲不糊涂。好算计!
  英氏续道:“钟二与你妹妹门当户对不说,又与你交好!安苹嫁了他,又有你照看着,想来钟二也会多忍让两分。”
  沈言迟疑了一下:钟家二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看着儿子冷淡的面容,心中暗道不妙。
 
 
第62章 依兰花油
  果然,沈安和摇头道:“钟二不合适。”
  英氏一楞,恼道:“怎么不合适?”
  安和瞧了她一眼,问了一句:“安苹的性子,可坐得稳官宦家后院的主母之位?”
  英氏急道:“不是有你么?”
  “我能替她打理后宅?我能替她应酬交际?我能代她孝敬公婆?”安和扯了扯嘴角,“钟二的母亲,喜欢温柔大方又能持家的女子。钟二自个儿喜欢容娇俏的姑娘。妹妹两面都不讨好,这门亲事,谈不拢。”
  英氏这下真的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成了亲,我就不信钟二是个糊涂的。”
  安和长叹一声,瞧着母亲的神情复杂难言。她以为,自己没为妹妹打过钟二的主意?
  沈言见状抚着额头叹道:“你一定要儿子明说么?钟家看不上安苹!”
  英氏原本瞪圆眼,张开了全身的刺准备发作,闻言突然间如同泄了气的河豚鱼,一声悲泣:“安苹啊,娘亲对不起你啊!”
  安和不理睬母亲的哭泣,从袖袋中取出一卷纸来,展于桌面上,“这是我打听到的,越州当地乡绅家未婚男子的状况。”
  “乡绅?”英氏怒极反笑,“你要把亲妹子嫁给这些土财主?”
  安和淡淡望了母亲一眼,对沈言道:“父亲。本地乡绅中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少年。这几位已经过了童试,来年考个秀才问题应该不大。”
  沈言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实际上这样的闺女,他还真不好意思祸害同乡!可是,自个儿的女儿,能不担代着?
  英氏也止了哭声,瞪大眼睛瞧着纸上的人名、详细情况。
  最后,定了个越州方家十六岁的嫡次子方泽秀。家底丰厚,因为是次子,也无需操劳管家事宜。今年过了童试,成绩还非常不错。
  “若是安苹有造化,将来当个举人娘子,也是有可能的。”沈言颇为满意。“安和。这幢亲事,交给你来办。”他瞧了眼欲言又止的英氏,“夫人,该筹备的事儿,都筹备起来。”
  英氏心一酸,眼眶泛红,自知大势已定,只好低声答应。
  没多久,明珠从贝娘那儿听说沈安苹匆匆的地了亲。对方是越州城乡绅的小儿子。定了亲的女子就不能随意出门,安苹出嫁前只能在家中绣嫁衣打理嫁妆,断绝一切社交往来。
  “这就是所谓的‘交待’啊!”贝娘啧啧两声。“真是个好哥哥。”这样的亲事,在沈家看来是对安苹的处置。可对她来讲,却是求也求不得的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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