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又是一巴掌，“放肆，你给哀家记住，往后再敢如此肆意，哀家就让你回安乐宫！”
“不要，儿臣不回去，母后说了，安乐宫是儿臣自己出来的，永远也不要回去的。”他还是不生气，笑眯眯的模样。
颜溪抬手，又放下了，他眸子是纯然的欢喜依赖，她在这世上，或许往后几十年，她会和颜家因为朝堂决裂，会被天下人唾骂牝鸡司晨，会被遗臭万年，但如今，这个孩子是这样喜欢她，他是除了丹桂以外，唯一在身边的真心人了。
揉了揉他的脑袋，“接好了手，往后不要再这样了，母后会担心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是，儿臣听母后的。”
……
颜太后一生执政，兢兢业业，为百姓谋得福祉，为后世誉为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女政治家。
齐庄帝裴绝期天性残暴，性喜凌。虐他人，每每有大臣下人进献美人予其，隔日美人便陈尸宫门，体无完肤，一时人人惧怕。
颜太后一生风流，美丽绝伦，魅力强大，异族王子曾当庭献爱，自入宫廷做其男宠。
太后一生男宠八人，前后多年，尽皆被齐庄帝毒杀，太后震怒，帝不以为然，每每必要继续。
齐庄帝一生无妻无子，颜太后前后过继三子，被齐庄帝毒杀二子，言：见母爱儿，妒也。
颜太后无奈，将帝王囚于后宫，抚养第三子。
齐庄帝三十年，裴绝期驾崩，享年四十四岁。
颜太后养子齐阳帝登基，齐阳帝彼时六岁，朝政仍由颜太后把持。
禹亲王一生禁足王府，临死之际得颜太后亲去送终，他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孤寡一人也。
于齐阳帝二十三年去世，享年八十四岁，为齐国皇室第一长寿者。
彼时颜太后七十四岁高龄，早将朝政还于齐阳帝，自己于温山行宫养老，直至逝世。
第188章 戚默
“活儿还干的惯吗？”苑娘笑问。
颜溪擦着桌子, “还行。”
“奴家还以为, 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娘娘小姐, 连端盆水都不成呢。”狐姬懒洋洋的将篮子放在柜台。
“人都是会适应的, 做多了就好了。”她淡淡道。
“那男人等了那么久, 向主人换了你，你怎么不走啊？”君澜帮着她打扫。
颜溪摇头, “那是他的自由, 走不走, 是我的决定。”
“他们说换, 他说为我好, 从来也没问过我, 谁说我非得去投胎，我不愿意，我就要留下。”
颜溪眼角瞥见门外裴垣卿的石像，他跟长息换她，长息将他幻化成一座石像，做了客栈的守门灵。
“苑娘, ”长息神色散漫, 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吵得很, 支几个人，去现世幻时空, 修真第九时空, 百鬼时空撒撒纸钱, 别让那些魂堵了通道，扰了本君的清梦。”
“诶，主人，您且放心吧。”苑娘小心的道。
跟着回眸悄声道：“去唤笑书回来，狐姬骑马去修真时空看看去，让笑书去百鬼时空，颜溪跟着君澜去现世。”
长息撑着身子，坐在二楼细细的栏杆上，宽大的袖袍拖下来，晃晃荡荡的。
“你走吧，本君不做你生意。”她歪着头靠着柱子。
一直坐在那儿的女人动了动，她一身完好，身形十分漂亮，眉目楚楚可怜，可眼眸看得出十分坚毅冷漠。
她缓缓将手放置腰间，眸光冷的慑人。
苑娘提着茶壶过来，身子挡在两人之间，给她斟了茶，“姑娘，喝杯茶吧，想想清楚。”
“到底是本君身边的人仁善，还想着搭救一把。”长息凌空步下。
“主人说哪儿话，苑娘都是跟着主人明白的理儿，再说了，不能让她在主人面前无礼啊。”苑娘笑呵呵的又给她斟了茶。
“提前准备了魂器，看来你有备而来。”长息抿一口茶水。
“我要回去，我一早打听了你，他们都说，这世上有一人，能够带人重返时光，改变过去，只是这人，必须得死人才能见到……”
“所以你就死了？”苑娘惊讶的看着她，难以相信，试想想，这世上哪有人光听说了一个传闻，就因此去死了的，万一它就是传闻呢？
“是，我是自杀的，为的就是这不可能的希望。我也知道，你这儿的代价巨大，可我死都不怕，什么代价，都可以。”她目光冷静，只是看着脸蛋倒是乖乖巧巧的模样。
“姑娘，我在这为主人为奴已经将近两千年了，实在未曾见过你这样的，甚至，为了找到主人而自杀。”苑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这姑娘，其实有时候，不用死都能来这，特别是他们修真人士，来这的方法多了去。
“本君说了，不做你生意。”她眸色冷然。
“那我也只能拼死一搏，毕竟我来到了这儿，早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为了来这儿，我连命都能舍弃，没什么不能做的。”她拔出腰间的魂器匕首。
苑娘一看不成啊，这姑娘这模样哪是来求人的啊，这不就是找抽吗。
“咳咳，姑娘，你这样可不成。”苑娘使着眼色。
戚默看着她略带疑惑，如果长息君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也不帮她，她的确是没办法了。
“没人告诉你，有求于人，是要态度的吗？就算没有态度，可是一上来就亮刀子，也是绝对不可以的。”苑娘无奈道。
戚默缓缓收回刀，“我是在斗兽场长大的，我的世界里，只有杀戮和胜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取悦高等人、世家、贵族老爷们，还有那些像花儿一样的夫人小姐们，每当我们这种人被杀死，花儿一样的小姐们会尖叫，又恐惧又兴奋，高等的老爷们会唾骂或者欢呼，这取决于他们是否赌赢了。”
“当然，若是我们杀死对手，也是一样的，老爷们输了的会唾骂死亡的人让他们损失金子或者灵石，赢了的，就会欢呼，所有人为胜利者鼓掌，然后那一天，赢了的那个人，不仅能够得到赏钱，得到老爷们赏赐的美食，还能去花街享受女人。”
“你是奴隶？”苑娘见主人不说话，只好道，她生前乃是官家女子，还是了解这种情况的。
“还是战败国的俘虏？可你是女人，不该身在斗兽场的。”
“我是奴隶，我的母亲是奴隶，父亲也是，祖父、祖母，往上数三代，都是奴隶。”戚默道。
“很抱歉，长息君子，我习惯了一言不合就亮刀的日子，方才，对你无礼了。”
“你的世界，不单纯是奴隶世界吧？”苑娘看看她一身装扮，又看看她腰间的魂器。
“我的世界，最高等的不是皇权，而是仙人们。”戚默说起这个，眼睛都在微微闪光，“他们好厉害，一挥手就能下雨，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转眼迈步千里，一千年容颜不变，每个人都想修仙，都想成为仙人。”
“我是十五岁才离开斗兽场的，我六岁上斗兽场，那时候，是一位老爷要看巨人撕碎小孩的场景，他讨厌小孩的尖叫，可他喜欢孩子绝望的尖叫哭泣被一瞬间粉碎的模样，在我之前，那位巨人已经撕碎了三个孩子，老爷兴奋极了，说不够亮不够响，奴隶主就赶着我上去了，我的嗓门从小就大。”
“但我杀了巨人，他轻敌了，我一上场，不哭也不闹，老爷不满意，非要我尖叫才好，巨人只能不停地吓唬我追赶我，然后被我设计摔倒，场中央绑人的木桩穿透了他的身躯，谁让他那么重那么高呢。”
“我的智慧引起了老爷的关注，他付钱让我成为了他在斗兽场的专属奴隶，只要他来，我就要上场厮杀，对手是大人、小孩、异族、妖兽、怪物，很多很多。但是我不让自己输，我想活着，我想修仙，我输不起。”
“我遇见了一个对手，是一个怪物，他长得很丑，奇形怪状，但是身上散发着粉色的香气，他刚来的时候，被关在笼子里，骨瘦如柴，我不知怎么，很喜欢他，偷偷将他喂养，让他活下来，这在往后，成了我最后悔的事。”
“你杀了他？”苑娘看了看仍然沉默的主人，问道。
戚默点头，“老爷告诉我，要是杀了他，我就能从斗兽场解脱，我能脱下奴环，生命从此自己做主。如果杀了他能自由，为什么不呢？”
她看过来，神色很是淡然。
“我果然脱了奴环，没有它，没有人能控制我的生命。我的亲人全都死了，我远走灵波城，那儿有一个验灵盘，只要有灵根的，都会得到修仙的机会。”
“我那时候，才算真正的踏足人间的世界，谁碰我伤我，我就像对待斗兽场猎物一样杀了他们。”
“我是单系水灵根，还是九阴灵体，天生的好鼎炉，不过那时候不知道这个意思，只知道是非常好的天赋。”
“认了师父，有了门派，所有人对我都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她神色愈发的冷，“我修炼的很快，集灵大法让我短短三年就成了金丹，君子能想象吗？一个毫无基础，却能三年成金丹的人。”
“我其实很早就发现不对了，只是没有能力，等我金丹之后，我计划逃跑，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凡间，果然，他们失去了目标。”
长息看着茶杯，“但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你是绝世的宝贝，得了你，就得了飞升的希望。”
戚默点头，“是，平时高高在上的仙人，或者自诩光明磊落的魔道，都如同疯魔，到处寻找我的踪迹。”
“我再次遇见了他，为了躲避，我藏在了合欢宗送选徒的飞船上，然后发现被囚禁起来的他，一样那么丑，只是长大了些，奄奄一息。”
“我必须承认，我当初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可再次见到他，我还是心有波澜，于我而言，他是另一个亲人，毕竟陪我在斗兽场长大的，是他。但是我……大概天生卑劣，所以即便将他看做最后的亲人，还是对他下手了。”
“而这次遇见他，我将他救出来，我们去流浪天涯，他负着我走遍了很多地方，我们合力杀死了很多追来的人。”
“但是后来，有个人临死之际突然告诉我，他也是世上最顶级的炉鼎，他是传说中的绮梦兽，是比我还要珍贵的，千年才长成的兽。”
“你……又杀了他？”苑娘实在是见多了这戏码。
“我没有，我发誓要保护他，绝不会再杀他第二次，”戚默神色冷然镇定，只是眼尾带红，声色微微激动，“在我发誓的时刻，他幻化成人，特别特别美。他说，因为我的真心，所以他得到了人形，他会伴我一生，永不背叛。”
“后来，后来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所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根本没想伤害他……”她揪紧了指尖，略略失去了冷静。
“不久后我们找了个很美的地方成亲，跟天地为证，我们在一起了，等我醒过来之后，他不见了，只留下纸条让我去万妖森林的百王神殿去找他。”
“我发现自己修炼越来越快，越来越厉害，几乎是一天一变，我很快就成了元婴，又很快成了元婴后期，我赶到了神殿，想要质问他为什么在新婚第二日离我而去。”
“然后我就看见，成为最初小兽的他，被另一个女孩抱在怀里，他那么依赖她，眼神里都是濡慕和爱，舔吻着她的脸，对我充满了敌意。”她攥紧了手。
“我很想将他抢回来，但是他不愿意，他忘了我，他只顾着拼命保护那个女孩，我恨极了，我……”她颤抖着噤声，垂下头，跟着萧瑟的声色响起，“我利用他和我之间永不背弃的咒语，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但只有他死了，我还活着，不仅如此，我在他死了之后才知道，绮梦兽作为炉鼎而生，每一只都有三次生命，但他不能动情，就算爱上谁，也永远不能跟她在一起，否则，他会通过交。合将修为全部渡给对方，自己枯老而亡，他把一千年的修为在新婚夜后给了我，自己消失，再次不受控制的回到了神殿，成为了新生的幼兽，没有修为，他根本不能抵抗新生的力量，他忘了我，如同轮回转世一般爱上了别人。”
“我们在新婚夜，他立下了咒语，若是谁背叛，那么两个人都一起死亡。但是我没想到，这是单方面的，那咒语，从一开始就不会伤我，他从来就不会伤我。”
她恢复平静，看着长息，神色虽冷淡，可是眼眸有着淡淡的情感，“所以我很后悔，我一直都在后悔，我走遍天下，都在寻找让他复生的方法，可是没有，我杀了所有的仇人，还是觉得不够，难以安眠，时刻怀念，直到我听说了您，我没什么犹豫的，如果死了就死了，如果真的来到这儿，那就值了。”
“他……倒是挺倒霉的。”苑娘小声嘀咕。
第189章 戚默
“你走吧, 本君说了, 不会做你的生意。”
苑娘拿了茶壶去了柜台收拾, 戚默目光沉沉看过来，“为什么？”
“本君做不做，全凭心情, 现在本君心情不虞, 就不做。”她起身准备回到楼上。
“那要怎样你才会帮我？怎样你心情才会好？”戚默跟着起身。
“我愿意付出一切, 绝不反悔。”戚默神色冷清，她犹豫片刻, 走出桌后。
膝盖缓缓弯下去, “我做奴隶的时候, 身为斗兽场奴隶，唯一的好处, 大概就是我不必对老爷们卑躬屈膝，只需要让他们获得胜利就好，他们就不会在意我的屈服于否。”
“到如今，我历经种种, 人生该吃的苦都吃过了，我心里明白，自尊很重要，但如果在任何时候都在意什么自尊那是矫情, 人总要学着低头的。可以前我就是, 在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尊和骨气, 比一切都重要, 即便我只是个低贱的奴隶。”
“直到失去了他，我接二连三，害死了自己挚爱的人，那个时候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跪在地上，修真界的霸主，一直高高在上多年的仙人，也曾经作为奴隶的人，她卸下冷漠的面具，卑微的俯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