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余冷笑出声,“这里哪里有什么天宝,只有某家几个不成器的细伢子。你莫是寻错了门。”
那人见状也不再废话,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前来,用力几脚便将那门给踹飞了,贺知秋吓得往床内缩了缩,贺知春赶忙抱住了她的头,将她护在了身后。
贺余二话不说,提着板斧便冲了上去,他虽然没有练过武艺,可绝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力气大得很,一通乱打之后,竟然杀了那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将他逼出了门外。
贺知春抬眼一看,只见那院子中还站着另外五个黑衣人,而白藕则倒在药炉子跟前,地上满是鲜红的血。
贺知书和贺知礼则是一左一右的跟着他,拿着椅子拼命的飞舞,那领头的黑衣人回过头去,怒道:“都傻站着干什么?一起上,另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贺知春心神一凛,抓起针线箩里的剪刀,牢牢地抓在手中。转过身去,将贺知秋脖子上的玉佛快速的取了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秋娘,阿爹他们不会功夫,抵挡不了多久,你藏床底下,不要吭声,若是被抓住了,便只哭着求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贺知秋大惊失色,“那阿姐你?”
贺知春笑了笑,她重活一世,已经是赚了,若是今夜贺余还有几个哥哥们死了,她活在这个世界又还有什么意思。
贺知易看着知春将知秋塞了进去,长叹了一声,到底没有劝解。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贺家余的衣襟已经被染红了,而贺知书和贺知礼也气息不稳,摇摇欲坠。
第40章 再来一波
就在贺知春以为自己个小命将休,准备拿着剪刀殊死一搏之时,突然之间,院子外又冲进来一伙黑衣人。
贺知春瞧着,简直要感谢满天神佛为贺家留了一条生路。
知秋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动用六人来杀她已经是十分稳妥的事了,不大可能会派二批人马前来补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先前一直在观望的,想要利用贺知秋的那一伙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长安离岳州甚远,贺知易之前说了,保她的人尚在路上,那不可能就这么巧合的出现了。
果不其然,那新来的一群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尖刀朝着之前的六人砍去,场面一下子势均力敌起来。
贺知春赶忙从床上跳了下去,冲到贺余跟前,他已经满身鲜血,几乎脱力了。
“阿爹!”
贺余扭过头去,一把抓住了贺知春的手,眼尖的看到她胸前挂着的玉佛,顿时大惊失色,“阿俏,你莫要胡闹!”
他说着,猛的一拽,将那玉佛拽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然后冲着贺知易招了招手,“知易,你寻个机会看看,若是能够溜出去,便拿着阿爹的印信,去崔使君府,林司马府上求援。”
贺知易接过印信,闭了闭眼睛,“阿爹……”
他重重的的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贺余这样做可不光是为了搬救兵,而是依旧想着,让他为贺家留下一条根。
可是拒绝的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这一切都是阿爹与哥哥们以命相博换来的。
贺知易跺了跺脚,朝门外看了看,趁着他们激战正酣,顺着墙角根儿的阴影快速的溜了出去。
那领头的黑衣男子见是一小郎,并非是贺知秋,也不强行追杀,只朝着那人影甩了一手金钱镖,便提着刀继续与来人战在一起。
贺余远远望着贺知易逃了出去,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将那玉佛揣入怀中,倚靠着桌子脚重重的喘息起来。
贺知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稳了稳心神,从箱笼中取出了药箱子。
因为她性情顽劣,经常爬树摸鱼的,小伤不断,因此这屋里倒是常备着一些止血的药。
“阿爹,忍着点疼。”
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刀剑相交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子里则是贺知秋闷闷的哭声以及贺余几人的闷哼声。
“不要恋战,杀了天宝要紧!”
待贺知春替三人都包扎好了伤口,屋外领头的黑衣人终于醒悟了过来,强行的朝着屋里冲来。
贺余眼疾手快的抬起斧头挡去,那长刀便一把砍在斧柄之上,竟然生生的将它给砍断了,刀眼见着朝着贺余的头上劈来。
一旁的贺知书和贺知礼大惊失色,提起手边的凳子胡乱的扔了过去,那黑衣人手一顿,身形微侧便避了开来,扭头嘲笑的看了二人一人,又继续朝着贺语劈过去。
不料小腹一阵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娘子,正恶狠狠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几乎像是要发出绿莹莹的光,像是沙漠中的狼崽子。
而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剪刀,剪刀的一半已经插入了他的腹中,那双白净小巧的手正在拼命的颤抖着,显然她也害怕极了。
“想不到某今日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他正准备拿刀捅向贺知春,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贺余一脚踹了出去。
黑衣人手握剪刀,怒道:“咱们撤。”
还剩下的三人闻言点了点头,提起同伴的尸体,快速的翻墙远走。
而那些来救援的人并没有追出去,其中一人朗声说道:“请您记得,您欠柳妃娘娘一条命。”
说完大手一挥,随行的人也手脚利落的提起伤亡的同伴,跃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贺知春一下子松了口气,瘫软在地,她的手上全是黑衣人的鲜血,红彤彤的像是五月里的石榴花,散发出案板上的刚杀的鱼的那种浓浓的腥味,让她忍不住一下子吐了出来。
杀鸡宰鸭她都做过,可这捅人她当真是第一次。
贺余一把抓住了贺知春不停颤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心,说道:“阿俏莫怕,阿俏不亏是阿爹的闺女,有血性。这事儿怪不得阿俏,是为了救阿爹,阿俏是为了救阿爹。”
贺知春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的说道:“阿俏不怕。”
这时候贺知书和贺知礼也围拢了过来,带着眼肿得像是鱼泡一般的知秋,一家人靠在一起,望着满院子的血,这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一会儿,远远地便看到零星点点的灯笼靠近,“我的儿啊!阿娘听着响动快要吓死了啊!你阿爹和三弟去寻林司马救人了,还没有回来。阿娘当初便劝过你,不要随便往家中捡祸兜子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是要阿娘的命啊!”
贺阿奶说着,抱着贺余的头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三婶看着白藕的尸体,吓得跌坐在地,用手指指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死……死人了啊……”
而王氏则是冲进屋里来四处的看了一下,一看贺知易不在,慌乱起来,“贺余,知易呢?知易在哪里?”
“阿娘!阿娘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我!”
王氏一听,拔腿就往隔壁屋子跑去,她这才想起来,贺知乐可是也住在这院子里的呢!
“乐娘不怕,阿娘来了,阿娘来了。”王氏的声音中带着颤儿,显然也害怕极了,可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朝着黑灯瞎火的贺知乐屋中走去。
贺知秋怯生生的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咬了咬嘴唇,小声的说道:“阿爹,我去长安。阿爹……我去……我去长安……”
这一次是侥幸,那么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贺余摸了摸贺知秋的头,“秋娘莫要慌,等崔使君和林司马派人前来相护,那些贼人便不敢再有下次了。”
他正说着,贺知易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贺阿爷以及贺三叔,还有一大队的人马。
崔使君和林司马对着贺余一个拱手,看了一眼贺知秋,说道,“贺兄,某来晚了。”
第41章 故人归来
直到院中桃花落尽,已经结了一颗颗小手指大的毛桃儿,贺知春都没有寻到一个去知味记的机会。
贺余身受重伤,知秋吓了个不轻,崔使君和林司马使了人轮流守着这个小院,门户紧闭。
其中有好几个夜晚,贺知春睡得迷迷瞪瞪之时,都听到了窗外的金戈之声,晨起推开窗,还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这事儿,她一次都没有向知秋提起。
天气一日一日的炎热起来,贺家人的心也是渐渐地沉入了谷底。
虽然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大家心中已是明了,待能保住知秋的那队人马到了岳州,她便要启程去长安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贺家压根儿就护不住她。
“天宝”这样的名字,可不是寻常的小娘子能够取的,不是皇亲便是国戚。
“咳咳,阿姐,白藕她……”
贺知春将窗子用一根木条儿支起了,回过头去拍了拍贺知秋的背,“你还咳得厉害,怎么就起来了?白藕的后事,阿娘已经都安排好了,也给了她家里送了银子。”
不光是白藕,后来贺家人还在府中的一角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小荷,她的运气比白藕好上不少,只是吓晕了过去,待醒来之后,贺余还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归家去了。
贺府里如今空空荡荡的,除了早便跟在贺家的管家还有厨娘,其他的人都散了,谁知道府上何时有血光之灾,岂能连累无辜之人。
知秋又咳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了下来,贺知春扶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床边,又端了一盏莲子百合汤放在她的跟前。
“百合润肺,你多饮一些。可惜如今梨还没好,不然炖梨给你吃。我听人说,北地多梨,又白又多汁,与岳州那乌漆麻黑的大不相同。就是风大雨少,扬尘多出门得戴帷幕。”
知秋红着眼,望着贺知春笑了笑,“阿姐莫要烦忧,我去长安,是归家了,是好事才对。正好我也不喜欢落雨,黏黏糊糊的,将罗裙都弄脏了。”
贺知春心里头难受,说是归家,还没有归呢,就有人要杀她,能是什么好去处?可是不去,那又是不可能的了。
崔使君与林司马为何借兵守卫贺知秋,贺余同他们可没有这么厚的交情,只能说知秋的身份,已经放在明面上了。
“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煮碗米粉吃。”
“煮多一些,记得多加点肉,小银鱼也要一碟,有泡萝卜么?丝儿切细点。凉粉有没有?多姜少糖。”
贺知春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她猛地扭头一看,只见崔九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袍,绣着金菊团花,整个人一片花团锦簇的,操着鸭公嗓正不紧不慢的提着无理要求。
贺知春一愣,嘴上没好气的说道:“我是煮给秋娘吃,可没问你?你不是回长安了么?怎么又来岳州了,莫不是太讨嫌,被人赶出来了。”
崔九呵呵一笑,“某可是千里迢迢前来恭喜小娘子你的呀!草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南蛮子你祖坟上冒青烟了!”
他说着,吸了吸鼻子,“哎呀,这院子一股子腥味,将某的衣衫都熏臭了,快拿熏香来,熏熏熏熏……”
紧接着他身后走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手中当真还提着一个镂空鎏金仙鹤御风的铜香炉,从袖间取出了调制好的香料,轻轻的点了起来,那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
虽然崔九只是站在那里,贺知春却莫名的觉得他委实欠打得紧,让人恨得牙痒痒。
“哼!不知人间疾苦。”贺知春小声嘟嚷道,这才这才瞧见,崔九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穿戴整齐的士兵,说话间便替换了林司马的手下,团团的围住了小院。
“阿爹阿爹。”贺知春看了他们一眼,大声的呼喊起来。
贺余一听,从一旁贺知乐以前住的屋子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操着一把大斧头,见是崔九愣了愣,将手中的斧子一丢,拱起手来,笑道:“崔小郎来了,一路辛苦,可见过使君了?”
崔九咳了咳,侧了侧身,没有受贺余的礼:“贺大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是李小将军,奉命前来护送天宝去长安的。李小将军少年英雄,出自英国公府,贺大人尽管放心。上头催得紧,大人准备一番,三日之后便启程。”
贺余听崔九之言皱了皱眉,“听闻英国公精通医术,不知李小将军……”
贺知春顺眼望去,只见站在崔九身侧的正是一员白袍小将,他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却生得雄姿英发,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
“略通一二。是不是天宝,还有待商榷。九郎莫要妄言。”他嘴上说得斩钉截铁的,脸却通红通红的,看上去十分的窘迫。
贺知秋在屋内瞧着,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李思文抬眼一看,又别过头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秦相有手书与大人。”
贺知春瞧着,心头发紧。知秋的身份大约比她想象的还要尊贵,要杀她的不知道是哪派人,救她的可是柳妃娘娘,前来保她的更是英国公之子李思文。
她想着,偷偷地瞥了一眼贺余,阿爹想必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她真相。
她正想着,就看到崔九拽了拽她的衣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鄙夷的说道:“白长了一张胖脸,你咋没有摊上这天大的福气。”
贺知春见他将这血淋淋的事说得如此轻巧,冲着崔九微微一笑,脚下却是猛的一踩,在崔九的大脚趾上碾了碾,“哎呀,今日的日头可真大,照得我眼都花了,这院子里怎么进了一只癞蛤蟆。”
说着一转身,回了屋中,将门给关上了。
剩下崔九抱着腿单脚跳了又跳,疼得咬牙切齿,“贺知春,你眼瞎!”
李思文抿着嘴,鼓着脸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快拿笔来,某要把这一幕画下来,拿回去给魏王看!”
贺余瞧着李思文和崔九放松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阿俏很久没有吃鱼了,又日日窝在家里绣花,的确是眼睛不大好,崔小郎莫怪。”
第42章 姐妹谈心
崔九瘪了瘪嘴,说阿俏日日在家磨刀霍霍向猪羊,他是信的;可你要说绣花?嘿,那还不如说他崔九貌美如花。
就她那拿着陶罐往人头上砸的胖手,捏得住绣花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