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秦汜偏头问苏虞:“发生了何事?”
  苏虞僵着笑,摇了摇头。
  孙公公回神,连忙低眉顺耳道:“晋王爷,太后请您进殿,有旨要宣。”
  秦汜挑眉,微颔首,提步进殿。
  苏虞怔了会儿,才跟上去。
  秦汜察觉到回头,问:“这旨你也要听?”
  苏虞笑笑不言,垂眸敛下复杂的眸光。
  若是按她想的那样,依太后那话的意思,这旨她不光要听,还得接呢。
  真是莫名其妙。
  她正瞧着热闹呢,怎么就把自己给瞧进去了?
  二人进了内殿,太后已经喝上了新沏好的茶,坐在上首悠哉悠哉地品茶,其下首郑月笙正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苏虞暗自惊叹张太后收敛脾气的功力。前脚还在摔杯子,后脚就能坐下来慢慢喝茶了。
  那适才的冲动之语也能收回去吧?
  秦汜瞧见殿内这情形,心中微动。
  张太后见他二人进来,一一行过礼后,便站在一处静等她发话。
  她抬眸睨了眼伏地哽咽着的郑月笙,又转头视线在秦汜和苏虞之间直接晃了一圈。
  片刻之后,她收回视线,低头又抿了口茶。
  半晌,发了话:“养元,拟旨。”
  孙养元立马应了声“是”,拿着个空卷轴上前,静待张太后下文。
  一旁伏地抽噎的郑月笙身子颤了颤。
  张太后一面喝茶,一面淡淡道:“晋王、苏氏女听旨。”
  苏虞深吸一口气,同秦汜一同跪了下去。
  张太后放下茶杯,道:“兹有宁国公长女苏氏,品貌出众,温良敦厚,蕙质兰心,予心甚悦。今皇二子晋王正值弱冠之龄,适婚娶之时,恰苏氏女待字闺中,二人可谓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今特将苏氏女许配给晋王为妻,以成佳人之美,一应事宜交由礼部操办,择良日完婚。”
  苏虞:“……”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苏虞暗道:张太后定是背过这类似的言语,一到给人赐婚的时候便拿出来改个名字套着用用就行。
  孙养元适时道:“苏氏女接旨!”
  苏虞满心复杂地直起身子,双手接过孙养元呈下来的懿旨,复又伏下:“民女叩谢皇太后圣恩!”
  伏地之时,偏头从臂弯里对上秦汜略带戏谑之意的眸光。
  苏虞皱眉。
  这人从进殿之后直至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都始终一言不发。这是乐见其成,还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毫不在意任人摆布?
  他一言不发,总不能让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去公然抗旨吧?
  苏虞在宦官尖细的贺喜声中,和秦汜一道出了兴庆宫。
  走出小半里,脑中挥之不去的尖细嗓音才消失殆尽。
  何喜之有?
  全是惊吓。
  苏虞悄悄偏头看向一旁的秦汜,这人除了适才在兴庆宫外应承了几句孙养元的道喜,便一直不曾有任何其他的言语,此刻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虞看着他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这个风流之名冠京城的俊俏郎君……不日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啊。
  掌权之人一言一行便能决定很多人的一辈子,在此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她和秦汜能凑成一对儿。
  她想过她未来夫君会是何人何身份,会是什么样子,却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秦汜。
  她一直根深蒂固地以为晋王妃是郑月笙。
  那郑月笙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惹了太后生气,她最大的靠山就是太后了,这下郑家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倒还真是阴错阳差被她苏虞“捡了漏”。
  苏虞偏头看到了秦汜耳垂上的那颗痣,想起前世她总是喜欢摩挲他耳环,想起他恍惚之时在她耳边唤的一声声温柔而压抑的“阿笙”……
  这一世的秦汜还会喜欢上郑月笙吗?
  哪怕今生要嫁给他的是她苏虞,哪怕她不日便会嫁入晋王府、成为晋王妃,她还是底气不足。
  秦汜前世给世人情根深种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苏虞忽然觉得有些气闷,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三娘这就看得痴了?不急,来日方长。等你我二人成完婚,多的是时候。”秦汜眯着眼笑得风流。
  苏虞嘴角微抽,立马收回视线。
  忽然有小郎君闷闷的抽噎声传入耳中。
  苏虞往声音所发出之处看去。
  宫墙底下,一个穿藏蓝色圆领袍的小郎君正蹲在地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身子不住地耸动着,哭声从衣裳缝里逸了出来。
 
 
第45章 七子秦洲
  按说苏虞压根儿没那个善心, 半路上碰见个埋头痛哭的小郎君就跑上前去慰问一番,也无闲心多管闲事,可此刻她委实想摆脱面对秦汜的尴尬,遂立马提着裙摆跑近前去。
  况且能出现在这皇宫里的小郎君能有几个?上前好生安慰一番让他记住她这么个“善良的小姊姊”, 总归是有些益处。
  秦汜挑了挑眉, 落后几步跟在她的后头。
  宫墙边, 苏虞蹲下来,一脸温柔地微笑,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下来:“小郎君, 你哭甚么?”
  那小郎君闻言, 止了哭声, 双肩仍不住地颤动着。半晌, 他微微抬起头,自臂弯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苏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小郎君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苏虞神情不变, 笑得愈发温柔。她问:“发生了何事?受了何委屈?说与姊姊听听可好?”
  小郎君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珠子,愣愣地看着她, 半晌无动静。
  苏虞心里叹口气,略略一想, 决定改换策略。
  再一眨眼,眉一提、眼一瞪、笑一收,立时间便换了张脸。
  她厉喝道:“哭什么哭什么, 多大的儿郎了, 受了委屈躲在这儿哭像什么样子?”
  一直在她身后站着瞧热闹的秦汜眼角微抽。
  那小郎君被唬了一跳, 睁着泪眼怔怔地看着苏虞。
  这个阿姊好怪。适才还那么温柔,眨眼间就变得这么凶。
  苏虞见他仍无反应,索性冷着脸又添了把火,劈头盖脸道:“哭!哭!哭!羞不羞啊?!”
  这下有动静了,那小郎君“哇”地一声哭出来,嘴刚咧开就猛地站起身,朝她身后跑去。
  苏虞眨眨眼,朝身后望去。
  那小郎君跑过去一把抱住秦汜的腰,哭嚎着叫了声“二哥”。
  苏虞:“……”
  秦洲委屈巴巴地把半张脸埋在秦汜腰间,侧出半张脸泪眼朦胧地瞪着苏虞。
  这个怪姊姊好凶!比给他上课的先生还凶!
  苏虞这下看清了他的脸。这不是七皇子秦洲吗?
  她记得,七皇子秦洲如今是嘉元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是赵王母妃刘氏身边的侍女所出。若她没记错的话,秦洲时年将将七岁,比崔意如所出的皇五子秦涣小了整整两岁。
  同为嘉元帝的儿子,贵妃所出的秦涣刚满周岁的时候便封了王,赐封号“楚”,是为楚王。而宫女所出的秦洲至今都不曾有过任何封号,更不提王爵了。其实按大梁的惯例,皇子十五岁封王,楚王秦涣才是破例的那一个。
  秦洲和秦涣年岁相差不多,自小一起长大,秦涣怕是没少欺负过秦洲。
  苏虞心下了然。
  秦洲泪珠子还在掉,抱着秦汜的腰抽抽噎噎的。
  秦汜轻叹一声,抬手安抚地摸了摸秦洲的脑袋,又抬眸深深地看了苏虞一眼。
  苏虞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等秦汜的目光收回去了,苏虞又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觉得秦汜那目光别有深意,而非仅仅是暗怪她弄哭了他的七弟?
  秦汜低头,伸手帮秦洲擦了擦眼泪,轻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二哥帮你出头。”
  秦洲张口几欲说话,终还是欲言又止。半晌,他伸手指向苏虞,略带点怯生生地道:“她……她欺负我。”
  苏虞:“……”
  这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汜轻笑着又摸了摸秦洲的脑袋,道:“那可不行哦,她是你未来的嫂嫂,这个头恕二哥不能帮你出了。”
  他顿了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虞一眼,又添了句:“早几个时辰二哥兴许还能帮你出出气。”
  苏虞翻了个白眼。
  秦洲闻言,心情复杂地转头瞧了瞧适才凶他的怪姊姊。
  他二哥要娶这么个怪姊姊?
  ……虽然怪姊姊很凶,长得却甚是好看。
  光论容貌,倒和二哥很是相配。可是这性子……
  秦洲抬头看向秦汜,悄声问了句:“不能换个嫂嫂吗?”
  秦汜好笑,面作沉痛状:“皇祖母亲赐的,怕是不能。”
  “啊?”秦洲皱起脸。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看秦汜,又偷偷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苏虞。
  皇祖母亲赐的,那必定是板上钉钉了,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不然二哥的日子也不好过……
  秦洲遂松开抱着秦汜腰的手,转身对着苏虞强颜欢笑道:“嫂嫂教训得是,是我的不是,长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
  苏虞:“……”还真是懂事。
  秦汜偏头道:“哭的确不是男儿作风,但受了委屈憋在心里一声不吭也不是男儿作风。”
  秦洲支支吾吾道:“昨儿夫子布置了作业,五哥同太子哥哥打猎去了,天黑了才回宫,今早才想起来作业未写,竟偷拿了我写好的作业改了名讳交了上去。夫子分明发现那是我的字迹而非五哥的,却愣是将之认做五哥写的,还在五哥的撺掇下罚我抄了三十遍昨儿课上讲的内容……”
  他言至此又委屈起来了,再开口就多了一些哭腔:“我适才回宫同阿娘诉苦,阿娘却将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不该同五哥争执……”
  苏虞心里唏嘘。
  她连秦洲的生母姓什么都忘记了,侍女出身,一朝得了幸,诞下皇子,却仍旧无法改变她的命运,为了儿子反而愈加战战兢兢、胆小怕事。
  可让皇子在其耳濡目染之下也这般胆小怕事也不是件好事儿。秦洲如今都七岁了,这般畏畏缩缩定同他生母脱不了干系。
  秦汜闻言,微皱眉,问:“那夫子姓甚名谁?”
  秦洲想了想,道:“只知道他姓崔。”
  秦汜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他温和地对秦洲道:“这事儿交给二哥便是,小七安心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他顿了下,又道:“回去莫要同你阿娘置气,她的话该听的听,若她说的你委实觉得不对,你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
  秦洲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看看秦汜又看看苏虞,道:“那二哥二嫂……我先告辞了。”
  苏虞:“……”适才还嚷嚷着要换嫂嫂,眼下就叫得这么顺口了。
  秦汜颔首:“去吧。”
  苏虞心情复杂地目送着秦洲瘦小的身板渐渐消失于眼帘。
  她正欲收回视线,忽被人猛地一扯,拽到一旁的假山后。
  苏虞惊吓中抬头,对上秦汜直勾勾的、意味深长的眸光。
 
 
第46章 总角之年
  假山后, 苏虞狠狠蹬了秦汜一眼,低声喝道:“松手!”
  她手腕子都被他勒红了,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秦汜垂眸看了眼她的手,不为所动, 只微微泄了些力道。
  苏虞挣了几下还是睁不开, 她咬牙, 空下来的另一只手作势去拔头上的簪子。
  不料指尖刚触到簪头的珠花,这只手便也被擒住了。
  苏虞瞠目。
  “想再赠孤一支簪子么?往后你想赠多少赠多少。”说着,秦汜把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箍住, 哑着声道, “现下消停点。孤问几句话。”
  苏虞气闷。她得找阿兄好好再学几招武艺, 不然在秦汜面前总是如此被动怎可?
  有什么话不能敞亮地问, 非要把她拽到假山后,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苏虞忽想起秦汜适才教导七皇子秦洲听他阿娘的话时, 语气极淡, 神情似乎有异。但他惯会收敛情绪的,一瞬的异样过后又回归平静。
  难不成是经由秦洲一事想起自己惨死的生母了, 又想到她抛出的那个“姝”字的饵,眼下要秋后算账了?
  半晌, 秦汜满目复杂地看着她道:“你这先软后硬的招数是打哪学的?”
  苏虞眨眼:“……啊?”
  先软后硬?先柔再凶?
  这是怪她欺负秦洲了?
  秦汜深深地看着她,一脸的深究。
  苏虞难以置信。还真要替秦洲出气不成?
  真是个好兄长。
  秦汜分明同诸位皇子交集甚少,但自马球场上那一遭, 苏虞已经能肯定秦汜和赵王必定私交甚好。况且观秦洲如此信任秦汜的模样, 秦汜平日里对他必定极好。
  可秦洲被欺负, 找她出气有何用?况且这定不是一日两日了,真要护着他,怎么不去教训一番那恃宠生娇的楚王秦涣?
  苏虞心里冷笑一声。莫不是不敢招惹崔家。
  当年秦洲被她随手丢到南疆的封地上自生自灭,也不见秦汜出来说半句话,反倒是赵王屡屡上书请她收回成命。
  说起来秦洲的生母原是早逝的刘妃身旁服侍的婢女,承宠诞下皇子后便疏远了原先的主子刘妃。刘妃早逝,其所出的三皇子秦泽长于赵皇后膝下,策论平平,武艺却十分高强,为诸皇子之最,算是挺得嘉元帝的欢心。
  皇子之间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肯定摩擦不少,赵王似乎还挺照拂这个总是被欺负的弟弟,倒不曾因秦洲的生母而不喜秦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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