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过饭后,秦渡开车送许星洲回了家。
在公寓门口,外头仍在下雨,秦渡将许星洲送到家里,将上班的行头脱了,换了背心。
许星洲一愣:“师兄……”
“我出趟门,”秦渡将运动头带往头上一绑,漫不经心道:“还是回来得晚,小师妹你早点睡。”-
……
许星洲生日的前一天,秦渡又夜不归宿了一晚,可是她收到了姚阿姨送她的礼物。
姚阿姨显然是不差钱的人,萍水相逢,送许星洲的东西是一瓶香水:海调,蔚蓝的液体与剔透水晶瓶,犹如地中海的海岸线,闻起来自由又奔放。
——淑女香。
许星洲收到礼物时,微微一愣。
姚阿姨笑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小姑娘。”
许星洲:“阿姨你怎么知……”
“——你之前不是收了个快递吗,”姚阿姨笑道:“人家商家都把祝你生日快乐贴在壳子外面了,是不是你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
许星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许星洲羞涩地说:“我以前经常这么买,这家店家稍微奔放了一点。”
姚阿姨微微一愣。
姚阿姨问:“经常……给自己买?”
“——嗯。”
许星洲点了点头道:“圣诞节也好,什么节日也罢,我本来就是那种如果自己不给自己买礼物的话,就没有礼物可以收的小白菜……”
许星洲说到这里,就有点脸红。
她怕把自己说得太可怜,姚阿姨是个很有母性光辉的人,事实上她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只是有点羡慕别人罢了。
“不过我爸会记得给我发红包。”许星洲认真地道:“所以和送我礼物也没有两样,自己拿了钱给自己买也挺好的……不过就是有时候会想,别人的生日会是什么样子。”
姚阿姨:“……”
许星洲笑了笑,对阿姨说:“阿姨,能有一群需要自己,而自己也需要他们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姚阿姨沉默了许久,沙哑道:“……星洲,你也会有的。”
“——会有的,”姚阿姨保证似的道:“你这么好,是他们什么都不懂。”
许星洲收下了阿姨的祝福,温暖而礼貌地道谢:
“——谢谢阿姨。”
她说。
就好像程雁曾经说:
——那些你曾经期许过的、你所盼望的东西,都会千里迢迢地与你相见。
如果真的能那样就好了,许星洲想-
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早晨,仿佛没什么特别的。
以往的连绵阴雨被扫得一空,晴空万里千里无云,许星洲起来的时候秦渡已经起床了,打着哈欠,手里拿着杯黑咖啡和遥控器,一边喝一边调台。
“上海今日出梅……”东方卫视气象广播的广播员字正腔圆地说:“……黄梅结束,难得的好天气,市民朋友们今天……”
灿烂的阳光中,许星洲敏锐地注意到秦渡的胳膊一片血红的擦伤。
许星洲打着哈欠问:“师兄,你的胳膊怎么了?”
秦渡烦躁地将头发朝后一抓:“昨天晚上摔的……算了。”
许星洲好奇得要命……
可是秦渡什么都没说,把咖啡和蛋吃完就拖着许星洲去上班了。
就像,每个普通的日子一样-
…………
……
许星洲十八岁生日也是在仲夏,恰好是高考结束的时候。
那时候她好歹有个升学宴的遮羞布,刚收到录取通知书不久,她爸爸又觉得家里出一个上985的不容易,对许星洲的成绩很是引以为傲,就在她过生日的那一天,办了升学宴。
她父亲的礼物送的也恰到好处,就是高中生毕业两件套,新电脑与手机:这两件东西拿来当生日礼物刚刚好,又省了与这个自己并不亲近的女儿的,更深一步的纠缠。
——冷淡又贵重。
升学宴上全是父亲方的亲戚朋友,有亲戚朋友还趁着热闹试图给许星洲灌酒,并没有人挡。
老许啊,许星洲父亲的朋友醉醺醺地说,你看你这女儿,你都不用管都能出落得这么好——漂亮又有出息,瞅瞅,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呢?
于是他们哈哈大笑。
将许星洲最难过的部分当成谈资,当成她父亲骄傲的资本。
办升学宴的是市里相当不错的一家酒店,满桌的大鱼大肉,有鱼有肉有鸡有鸭,丰盛至极,武昌鱼嫩软少刺,酱板鸭肥嫩多汁。
也没有半点差错。
喝点吧,那个面目模糊的亲戚说,喝点儿,都这么大的女孩了。
她爸也笑着说喝点吧喝点吧,星洲你都是十八岁成年人了,不喝多不好意思啊——许星洲便不情不愿地被灌了两杯白的,差点连家都回不去。散场之后她爸喝得烂醉,许星洲只能自己打车回自己家——曾经的奶奶居住的小院。
可是她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程雁和她高中时的几个朋友等在她家院子门口,一起凑钱给她买了个鲜奶油蛋糕。
许星洲醉得头疼,抱着自己刚收来的电脑和手机,在家门口哭得稀里哗啦。
——那里向日葵向着阳光,连花椒都向着太阳。
到了许星洲十九岁的生日,便没人再给她拾掇了。可是她父亲至少记得在生日的时候给她发个红包,许星洲拿了钱和程雁两个人过了生日,她们在外头胡吃海喝一顿,又在大众点评团了个三十八块钱的KTV券,唱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家。
要驯服一个人,要接受一个人,不只是要付出眼泪的代价的。
要爱上一个人,须得将自己剖开,让自己与对方血脉相连,将自己最孱弱的内心,置于唯一法官的利刃之下。
……
其实生日也没什么值得轰轰烈烈的东西,不过就是另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许星洲对生日的期许就只停留在‘如果晚上能有一个蛋糕就好了’。
姚阿姨那天没来自习室,许星洲就和柳丘学姐坐在一处,柳丘学姐背书,许星洲则去啃冰与火之歌的原版小说。
许星洲看到冰火里卓戈·卡奥和龙妈的爱情,突然迷茫地问:“……学姐,你说男人能记住人的生日吗?”
柳丘学姐:“……”
柳丘学姐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能的吧。”
“——就算男性群体情商智商堪忧,”柳丘学姐严谨地说:“但是身为灵长类,不应该不懂手机上还有日期提醒和闹钟这种东西。除非对方是草履虫或者阿米巴原虫,毕竟我们实验养的猴子都会设闹钟。”
许星洲一僵:“……”
柳丘学姐绯红了脸:“不好意思我羞辱我前任羞辱习惯了,语言有点粗鲁……”
许星洲向往地说:“不是的,你能不能多羞辱他两句,柳丘学姐,我许星洲实名请求你开通付费羞辱人业务,我没听够。”
“……”
柳丘学姐安慰道:“……总之你别担心,你对象看上去还挺聪明的……”
柳丘学姐话音还没落,许星洲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在许星洲生日当天中午,老狗比毫不脸红,半点羞耻都没有地问:
“刚想起来呢。生日要什么礼物?”
许星洲:“……”
第83章
“我刚想起来,生日要什么礼物?”
许星洲:“……”
他还真的忘了许星洲今天过生日……
……估计今天中午才想起来,弥补一般问她到底要什么生日礼物,许星洲想起姚阿姨都能细心地从快递包装上看出她今天生日,而自己的男朋友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秦渡甚至还火上浇油地补充了一句:“太贵的不行,师兄实习工资一个月才四千五,你掂量着来。”
许星洲:“……”
许星洲那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许星洲被阳光晒得头脑发昏,对秦渡说:
“你真的是个坏蛋,”许星洲气呼呼道:“我要什么礼物啊?”
许星洲说那句话时其实还抱着一丝秦渡说不定准备了一点惊喜的希冀,因此将怒火摒了,尽力平静地说话。
否则如果看到了惊喜,再发火会有点尴尬。
秦渡却慢条斯理地说:“这可不行,难得我家小师妹过个二十岁生日,师兄总不能连个礼物都不给你买吧。那可不像话了。”
许星洲:“……”
许星洲气得脑仁疼,回了他一句:“过个屁。”
秦渡:“生气了?这样吧,别提我的实习工资,师兄给你张卡,你去随便刷……”
许星洲看到那句话,简直要被气死了。
她直接把秦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了,低头继续看自己的西班牙语。
外头阳光明媚,出梅之后天空整个都不一样了。
蔚蓝青空,雪白大鸟穿过云层,法桐青翠,许星洲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眼睛有点酸-
……
秦渡似乎发了很多消息,可是许星洲一个都没回。
她过了生气的劲儿之后就觉得有点难受,不想看秦渡发的任何一条消息,就把手机倒扣在一边——该干嘛干嘛,那天上午来借书的人格外的多,许星洲甚至连囫囵的时间都没腾出来。
可是这世上,谁不想被爱呢,谁不渴望温暖呢。
——许星洲这一辈子最想要的就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了。
许星洲不能说秦渡不爱她。
那些他送来的花朵,他出现在倾盆大雨中的瞬间,他在精神病院陪床的夜晚,和许星洲做康复,抱着病发的许星洲的凌晨,北方明暗闪烁的启明星,无一不是他爱她的证明。
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么爱。
许星洲眼眶发酸地想。
毕竟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喜欢归根到底还是自我满足,连亲情尚且都能被割舍,这世上哪还会有什么忠贞的爱情。
许星洲又想,这世上哪有会需要她的人呢。
可能会有,但是绝不会是秦师兄。
普通人尚且不会‘需要’那个名为许星洲的累赘,那秦渡呢?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人可能会喜欢上一只小狗,却无法爱上它;人可能会爱上另一个人,可爱虚无缥缈。
那位年轻的公爵拥有全世界,万物为他匍匐,他可能会爱上那只漂泊的凤尾绿咬鹃,却注定不会需要那只鸟儿。
所以他忘记了与自己的约定,忘记了在医院的下午他所承诺的回应。
——所以,有了今天下午。
可是在这世上,谁不想被爱呢,谁不想被所爱的人需要呢。
午休时许星洲趴在桌上,那时的图书馆空旷而冰凉,只有炽热明亮的一柱阳光落在她的脊背之上。
许星洲觉得空调有一丝冷,迷迷糊糊地朝阳光处靠了靠-
…………
……
这个生日过得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
就像许星洲所过的每个生日一样,毫无惊喜可言,甚至还和毫无求生欲的男朋友吵了一架,许星洲在金红的夕阳中收拾着东西,然后叮地一声收到了她父亲发来的红包。
许星洲:“……”
红包上例行公事地写着生日快乐,许星洲点开一看,就是二百块钱,微信红包最多发二百,而二百不多,让许星洲发都不心疼。
她父亲说:“生日快乐,吃点好的。”
许星洲想起她同父异母妹妹的生日。
——那个孩子好像是被当公主养大的,看她父亲和新阿姨的朋友圈,几乎都是那个女孩的影子:她过个生日宴请了几乎所有的朋友,在她自己挑的饭店里,一大桌的菜——还有一个三层的蛋糕,父母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像。
回头他们就发了朋友圈,下面全是亲朋好友的祝福。
小许星洲曾经羡慕那个妹妹的生日,羡慕到几乎不能自已的程度,那个妹妹的生日在寒假,寒冬腊月的临近年关,也有人给她操持。
许星洲羡慕的次数太多,后来却没什么感觉了。
夕阳镀在二十岁的许星洲身上,她看着那二百块钱,开心地和她父亲说了一句‘谢谢’。
这可是,二百块的飞来横财……
然后许星洲搓了搓鼻尖儿,将手机丢进了小挎包里。
柳丘学姐正准备去阅览室继续复习——阅览室开放到十一点多,学习氛围也好,
“怎么了?”金黄阳光镀在她的身上,柳丘学姐拽了拽包带,好笑地问:“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许星洲认真地说:“爸爸发了个红包,本来我打算一个人去吃人均三百日料的,结果现在可以吃人均五百了。”
柳丘学姐咋舌:“这么贵的。”
许星洲笑道:“难得过一次生日嘛——学姐好好学习哟。”
虽然大家都不放在心上——
——但是那是许星洲唯一的,哪怕一生也只有一次的二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