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 尤其是当着她的面。
梁哲深吸了一口气, 避开了傅静秋的眼神, 转头看向罗婉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罗婉云,我们完了, 我梁哲,配不上你这样的大小姐。”
罗婉云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后悔。之所以还硬撑着没有道歉,无非是想要梁哲哄哄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出了分手。
这怎么可以?
罗婉云心慌意乱的抓/住了梁哲的袖子, 拼命摇头道:“不行,我不愿意!”
然而她的花容失色却并没有让梁哲动容,他不留情面的扯出了袖子, 摇头转身要走:“我已经受够你的脾气了。”
罗婉云死活不肯撒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追了几步,却没想到,走廊尽头居然站着傅静秋。
她绝没想到,自己最丢人的一面会被傅静秋看到,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这么绝情,原来根源在这。
她狠狠的抬袖擦了擦泪,一个箭步就要上前扇傅静秋耳光。
“都怪你,你这个贱人!”
傅静秋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来学校拿三好学生奖章,也能引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罗婉云,你干什么?”
傅静秋眸色一冷,掐诀对罗婉云的膝盖弹了道气劲。
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侧身避开了罗婉云,手臂为了抵挡挥了挥。而罗婉云则是冲劲过猛,所以刹不住车,直直撞上了墙。
砰的一声,罗婉云和墙壁之间产生了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啊,我的手,我的手脱臼了。”
罗婉云的手腕软软的垂了下来,她咧着嘴哇哇的哭了起来,显然疼的够呛。
一场闹剧,最后以罗婉云被老师送去医务室收场。梁哲知道,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最好做到好聚好散,陪于老师一起送罗婉云。然而看着神色漠然的傅静秋,他的脚上就像绑了千斤重担,怎么都抬不起来。
“静……静秋。”
梁哲疾步追上了傅静秋,吞吞吐吐道:“我……我们能聊聊吗?”
傅静秋加快了速度,“我说过,我们之前已经两清了,麻烦你和你的小女友说清楚,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找我麻烦,真的很烦人。”
“罗婉云已经不是我女朋友了!”
傅静秋停下了脚步,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诮冷笑,“怎么,你又攀上什么更高的高枝了?”
梁哲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辩解道:“你,你误会我了。”
“误会?”
傅静秋摇头,“当我冷静下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眼高于顶的梁知青,会看上我这么个乡下丫头。不就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吗?你看,你运气多好,还没来得及卖/身就等来了高考恢复。”
“你都已经回城了,我这种负累,可就是只剩被抛弃的份吗?”
梁哲没有想到,自己心里最隐秘最肮脏的部分会被傅静秋看出来,明明沐浴在阳光下,他却如置冰窟,从脚底板泛起了一阵阵寒。
这寒冷让他的牙齿都打起了战,“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一起背普希金的长诗,一起谈司汤达,哪些快乐的时候,你都忘了吗?”
“对,我都忘了。”
傅静秋的一句话,让梁哲还试图抬起的手无力的滑了下去。
“从收到你的退婚信开始,我就忘了。我之所以还愿意停下了,和你说几句话,只是想让你管好罗婉云,我不想冯大哥再误会。”
退婚信?对,退婚信!
梁哲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退婚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爸妈,他们瞒着我给你寄的信,我……”
“够了!”
傅静秋挥手止住了梁哲所有的解释,“你和罗婉云的恋爱关系总不是假的吧。”
“现在我和冯大哥很幸福,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因为和你说话,真的让我很不愉快。”
梁哲动了动唇,喉咙里却像堵了个块大石头,梗的他怎么都说不出话。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静秋决绝的转身。
他只是想过更好的生活而已,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回了家,梁母正长叹短吁的抹眼泪,见他开门进来了,连忙急匆匆的问道:“小哲,你快找婉云问问,你爸工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厂长又让他停职了。”
会想起罗婉云被抬走前看自己那怨恨的眼神,梁哲居然觉得毫不吃惊。
他冷静的换了鞋,进屋坐到了梁父梁母身边,“我和罗婉云分手了。”
“什么?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妈去帮你道歉,小哲啊……”
“够了!”
这是梁哲第一次对父母发火,他颓唐的揉了揉脸,沉声说道:“妈,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我不喜欢罗婉云,跟她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梁哲抬起了头,眼圈发红的样子吓了梁母一跳,“我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干部家庭是好,可是你儿子我也不想被人当成是吃软饭的。”
更何况,他知道失去,才发现,曾经以为的那些黑暗的下乡岁月,只因为和静秋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幸福。
“好了,我当时就说,这么麻烦女方,以后咱们儿子要抬不起头了。这工作,不做也罢。没道理为了我,还要儿子去卑躬屈膝。”
一直沉默抽烟的梁父碾熄了手里的烟头,“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儿子说的对,我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
“咱们家本来就是工人,攀附干部家庭,哪有那么轻松。”
梁母看了看神色灰败的儿子,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丈夫,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咬牙认道:“那……那好吧。”
只是她到底是当母亲的,心思细,莫名就觉得儿子此时的颓唐和那个姓傅的丫头脱不了关系。她死死的盯着梁哲的脸,着重强调道:“婉云不行就不行,但我可说好了,你可不能给我找个乡下丫头当儿媳妇。”
梁哲抬起头,和梁母对视了一眼,无力的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乡下丫头,你儿子就算是想要,也找不到了。”
姜小六这段时间帮忙卖《产品目录》赚了不少钱,他家里穷,没读过几天书,走到哪都被人当成无所事事的胡同串子。
只有冯希文把他当人看,给他机会让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家庭的命运。
在姜小六的心里,冯希文这个哥比亲/哥还要亲。因此,对冯希文的事,他看重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就托人联系上了几个走街串巷贩古董的掮客。
这些人,俗称“喝街的”,管理是成二破三,口风紧,眼力也不错,收了5%的手续费就能带你找到不少好东西。
冯希文跟着姜小六介绍来的人,几天时间又买了不少好东西。
无论任何时候,识货的人永远不少。“喝街的”能带冯希文看,自然也能带别人看,冯希文也没想到,会在一处民居遇见前世的故人。
陈君华,前世鼎鼎大名的收藏家,地产商。
这次掮客带冯希文来的这家家里有一个永乐年间的罐子,冯希文听了掮客的描述就觉得不错。没想到却来晚了一步,罐子落到了陈君华的手里。
这个人行/事阴狠,发家史并不光彩,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冯希文都不愿和他多打交道。然而冯希文却没想到,陈君华能无赖到这个地步。
这家人原本是罐子,碗,还有一个瓷瓶一起打包卖3000,陈君华嫌价格开的高了,抬手就摔了人家一个碗,说要赔就2500带走所有。
说话时,他手上还举着瓷瓶,显然是不满意还要再摔。这样的赖招,到底是逼的人2500把东西全卖给了他。
虽然砸碗时陈君华挑衅的睨了冯希文好几眼,冯希文虽然对罐子心动,却也没到要对上陈君华的地步,他如今有家有口,没必要和这种混迹底层的混人扯上关系。因此并没有上前参与竞价,倒让陈君华越/发得意了起来。
没有拍下罐子,冯希文也没了淘宝的心思,他惦记着今晚能回家住的傅静秋,打包了些小吃就回了四合院。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到了家,等着他的不是心心念念的爱人,反而是碍眼的苗珍。
“冯希文!”
苗珍蹲在四合院门口,眼见着冯希文就要无视自己,她连忙站起了身,挡在了门前。
“我……我也可以帮你。姜小六能做的,我也能做。”
冯希文眸色一深,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姜小六他……”
“大哥回来了!”
四合院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靠在门上的苗珍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原本是需要动几步就能停下来,然而看着台阶下英俊的男人,她心中一动,娇/呼着扭腰就要扑到冯希文身上。
第155章 七十年代
冯希文眼中温度骤降, 他遽然倒退了几步, 生生让苗珍扑了个空。
“滚开。”
森冷阴沉的语气让苗珍脊背发毛, 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强笑道:“对,对不起啊,我……”
冯希文浓眉深蹙, 前世他从一个工地小工白手起家,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 说得上是阅人无数。其中像苗珍这样前倨后恭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她这样黏上来, 无非是对姜小六眼红心热。
想到这, 冯希文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当初选择是姜小六,是因为他是a市土著,地域保护这种东西古来有之, 只凭他一口地道的京腔,就能让不少厂长降下心防。
可是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这个姜小六,行/事也太粗心了。如今政策暧昧,他们就该尽量低调,自己千叮咛, 万嘱咐的,还是招来了闻到肉味的狗。
心中虽恼,冯希文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半个眼神都不愿赏给苗珍,牵起妹妹的手直接进了屋。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不会太好说话,但冯希文熟视无睹的态度还是让苗珍倍感羞辱。她咬着下唇跟了上去,有心想再讨好冯希文几句,却没想到手刚触到门,一盆凉水当头从屋里泼了出来,瞬间将苗珍浇成了个落汤鸡。
苗珍难以置信的看向门内,手里端着个洗菜盆的方老太太脸上满是歉意,“哎,原来是苗家大丫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老眼昏花的,没看到你。”
“不过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没事还是少来别人家,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眼见的苗珍要尖叫,方老太太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没有进眼底,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威胁,“好好的小姑娘,这样也太狼狈了。要不,我去叫你奶奶来给你拿/套替换的衣服?”
提起苗老太太,苗珍满肚子的气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下去。她是瞒着家里人来冯家门口等人的。万一被苗老太太知道她在上学的日子没有去学校,说不得就要逼她往后回家住。
不可以,在学校住宿,是她唯一能喘息的时间了。
然而她精心打扮了一下午的成果在方老太太一盆水下全变成了狼狈,苗珍抖着手扯下了额头上的菜叶,到底是意难平,瞪向方老太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毒。
冯希文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苗珍瞬间变脸,瑟瑟发抖得做出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砰!”
冯希文冷漠的关上了大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要不是苗珍退的快,脚就要被卡在门缝间。他分明是看到她了!然而那眼神,却好像自己只是个死物。
夹杂异味的水珠淅淅沥沥的从苗珍脸颊上滴落,这是她唯一一套没有补丁的衣服。
苗珍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自怨自艾的咬紧了唇。
冯希文,他能如今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因为钱吗?他一个穷困潦倒的黑五类,能考上a大,动辄买下一座四合院,这钱,说不定,就是投机倒把弄来的。
她会让他为今天给自己的侮辱付出代价的,他,傅静秋,还有那个给自己泼水的老不死,她一个一个,都不会放过。
屋里,冯希文端了一盘子点心送到了方老太太屋,“老太太,今天可真是麻烦您了。”
方老太太连连摆手,“多大点事啊,那丫头,眼神轻浮,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你和静秋丫头平时这么照顾我,我不过泼一盆水而已,不值当什么。”
冯希文却执意要谢,“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水啊,只有您泼得,要是换作是我,那可有的麻烦。”
如今民风保守,他虽然厌烦苗珍,但要真和她发生了什么争执,说不得就会被她就势赖上,因此,他进了院子就请方老太太出面,她老人家也不愧是老成于事,几下就赶走了嗡嗡乱飞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