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这样的汉子——邹涅
时间:2018-08-11 09:49:20

  这样也好,至少她平安无事……
  裴拓安慰着自己,竭力不去想更糟糕也更让他恐惧的可能。
  但是秦诺可没有这么轻松放过他,对裴拓的那点儿小心思,他一清二楚,原本就没有可能的事情,不如彻底扼杀,也免得让这一切拖拖拉拉。
  秦诺长吸一口气,低声道:“裴拓,一开始就是朕!你认错人了。”
  飞驰的骏马上,裴拓心神俱震。
  “你……你说谎!”
  过度的震惊,让他几乎忘了怀中之人是皇帝,是不应如此违逆无礼的对象,当然,他日常对皇帝也没有多少敬意。
  低下头,他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秦诺一脸平静,回望着他,眼眸中带着星辰般的光芒。
  就是这双眼眸,让人看到第一眼就为之心动的光亮。
  一个刹那,裴拓突然全都明白了。
  不用秦诺更多的解释,他瞬间明白了之前的几次缘分,巧合,从景耀帝驾崩那一夜,跟随叔父入宫的第一次见面,到逆王叛乱,雪夜森林里冲杀的相逢……每一次,都是他,都是怀中的这个人!
  都是皇帝陛下,那个他向来看不起,也没有放在眼中的人。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呢?演武堂的入宫教习,还有霹雳营的轮值,自己跟皇帝之间明明相处了很多次……
  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都只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裴拓突然感觉到一阵崩溃。
  他想要仰天狂笑,又想要跪地痛哭,谁能理解这种绝望的感情?
  哪怕听到恋慕之人要和亲北朝,并且踏上了北上的道路,他也未曾如此绝望过。
  裴拓从来不认输。
  从小时候开始,那些比他年龄更大的何家少年,还有他们的护卫……当被骂做孽种私生子的时候,当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时候,裴拓从来不服输,不低头。凭着一股小狼一样的狠劲儿。
  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会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丝毫不介意。
  因为他知晓自己还小,他还会成长,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将那些欺负他的少年一一打倒在地。
  后来他被裴翎接到了身边,学武习文,那些小时候无可抵挡的拳头,无法逾越的高大身影,在他眼中已经恍如草芥了。
  那个人要和亲北朝了,但他自信,自己会更加努力地变强,终究有一天,会将她从那个遥远冰冷的地方带回来。
  就算北朔是庞大的近乎无法逾越的庞然大物,他也不惧怕,不后退。
  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赤、裸裸告诉他,再也没有一丝机会了。
  绝望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一瞬间裴拓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秦诺甚至都为之震撼。
  他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许在上元佳节的那一夜,听到任惊雷和裴拓关于私窥宫禁的那场对话之后,他就应该将一切戳破的。而不是现在……
  所有人都在急促地奔逃,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那隐秘的来往。
  但秦诺的秘密并没有保持多久。
  陈长安接到后方探马的来报,立刻策马上前,呼道:“皇上,后方又有追兵接近了!”
  皇上?!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旁边的晏畅差一点儿跌下马去。
  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裴拓怀中的人。
  秦诺冲着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晏卿,久见了。”
  声音无比熟悉,真的是皇帝陛下!
  晏畅刹那间变了脸色,身为一个合格的领兵之人,他第一个念头不是皇帝竟然穿女装,也不是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万一皇帝回不去关内,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难怪刚才辟东营死战不退,一副要跟人拼到底的架势。
  刹那间心头感觉无比沉重。
  旋即又想到刚才陈长安的消息,后面追兵又近了!
  该死!
  “臣去断后,你们先走。”晏畅几乎立刻就制定了后续行动。
  皇帝的安危太重要,决不能有一丝疏忽。他目视裴拓,他是这支队伍的指挥。
  裴拓霎时间醒悟过来,沉重的责任感让他逼着自己将那点儿纷乱的小心思抛到脑后。
  然而微一犹豫,他却否定了晏畅的计划。“不用去断后,兵分两路,我去引开追兵。”
  后面的追兵太多,也追得太急,他们人手不足,不停地断后,能有多少人命消耗?反而不如兵分两路,让一队人沿着原定的道路向东南下,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而皇帝的队伍向北暂避锋芒。
  “向北,这太危险了!那不是要冲进北朔的地盘吗?”陈长安皱眉。
  秦诺对这个战略却接受良好。唯有这样,才能够彻底甩脱背后的追兵。贪狼营的骑兵再大胆,也想不到追逐的目标不仅没有南逃,反而选择北上敌人的老巢吧。
  “可是北上之后,如何返回关内?”陈长安反对道。
  秦诺拍板道:“朕不返回函谷关了,向北再向东,朕要去昌龙观!”
  北朔的后援大军杀到,函谷关一带势必重重包围,想要突破兵势,冲入关内几乎不可能,反而不如直接东行,到昌龙观与裴翎的北军主力汇合。
  晏畅和裴拓交换了一个视线。他们都是胆大冒险的年轻人,瞬间就肯定了这个计划。
  霹雳营内配合默契,立刻开始下一步的行动细节。
  陈长安立刻道:“我带兵往南走,你们转道向北。”
  引开追兵,这是个九死一生的活儿。
  “不行,你身边的人根本不够,我来。”晏畅耸耸肩。经过一路奔逃,队伍中辟东营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了,让陈长安领霹雳营的兵南下,双方配合肯定不够默契。
  “不必争了,我去。”裴拓冷冷插了一句。
  晏畅大惊失色:“不行!”
  然而他的反对没有任何效果,秦诺突然感觉身上一凉,他肩头的披风被取了下来。
  接着腰上一紧,是裴拓将自己的披风笼在他身上,抱起了他,果断向旁边一扔。
  晏畅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身影向着自己飞过来,只能乖乖伸手接住。总不能让皇帝跌到地上吧。
  秦诺还没有坐稳,身边传来裴拓沉稳的声音:“第一队和辟东营的人跟上晏畅,其余的跟我来。”
  晏畅大为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裴拓的军令在他之上。
  秦诺死死盯着裴拓。直到他点齐了兵马,调转了方向。
  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兵分两路。临别的时刻,裴拓猛地转头,凝视着秦诺。
  隔着苍茫的风雪,秦诺分不清楚那眼神里面复杂的东西,只觉得深邃无比,难以捉摸。
  秦诺突然有一个念头,会不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裴拓了?
  身后的晏畅身体绷紧,遥望着裴拓,满心焦虑。
  他们并没有太多伤感的时间。
  秦诺在晏畅和陈长安的护卫下,一路东行。裴拓带走了大多数人,不这样无法制造足够的痕迹,迷惑追兵的视线。
  而秦诺的队伍速度放慢了下来,晏畅带着十几个人在后方清除他们走过的痕迹,幸好大雪纷飞,只要用树枝拴在马尾巴上,多清扫几遍,就可以掩盖下去了。
  虽然速度慢了下来,但根据后方探马来报,追击的北朔士兵果然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希望裴拓一切平安吧……秦诺心情沉重地想着。
 
 
第174章 逃亡
  “皇上也累了, 先吃点儿东西吧。”晏畅从后面走上来,低声劝道。
  甩脱了身后的追兵, 大雪越来越厚, 继续赶路不利于马匹,晏畅禀报了秦诺,然后一行人在这处山洞停歇了下来, 做短暂的休整。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刚才一路高度紧张, 秦诺完全没有感觉到疲惫, 此时松懈下来, 立时感觉累得简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他也算是武道中人了, 而且功夫据方源鉴定, 也算不差。
  但比起晏畅, 陈长安这些久经沙场的真正精锐比起来,意志力还是差得远呢。
  坐在山洞内的石头上,秦诺看着晏畅他们驱赶着马匹到了避风的山壁下面。同时凑在一起, 商议着下一步的路线。
  山洞空间其实不小,但因为秦诺在,他们都不便进来了。
  只是不知是否错觉,晏畅几个人,好像频频回顾自己,隔着风雪,也可以看见那眼神很不对劲儿。
  其实不对劲儿的何止眼神,晏畅和姚星旭几个直接整个人都懵逼状态。
  一路奔逃, 来不及说话,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刻,几个人询问了一下陈长安,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还有前线说好的和亲,为什么会打起来。
  秦诺制定的这个战略,是严格保密的,甚至连横刀城的守将李祎都是最后才知晓战略布局。
  陈长安一脸严肃的说完。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姚星旭声音都因为过于激动结巴起来了。
  “这是大捷啊……几十年里都没有过的大捷,连北朔的皇帝都……天啊!我朝历史上,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吧?”
  陈长安冷静多了,但脸颊依然发红,骄傲地点头道:“从北朔建国以来,就未曾有过这种惨败!”
  不仅皇帝被人所杀,那一战所斩获的北朔骑兵,少说也有十几万。北朔王庭引以为傲的神兵利器,硬生生被折断了一大截。
  晏畅喃喃说着:“比十几年前裴大将军的那一场大捷,还要功勋卓著。”
  毕竟裴翎当年歼灭的十万前锋,大多都是各部族的兵力,虽然也大幅度削弱了北朔的国力,但同时也促进了穆氏皇族的中央集权。而秦诺这一战所剿灭的,实打实都是穆氏王庭的最精锐骑兵。甚至还包括最精锐玄奇的铁浮屠。
  这支曾经在北部草原塑造无数神话,让北疆兵马损失惨重的队伍,竟然就这样憋屈地折戟沉沙了。
  实际上听到这个消息,比起辟东营的士兵来说,霹雳营的士兵,心情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北疆驻守和历练的时间更久,非常明白这支北朔铁骑的精悍强大。
  这一切,都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筹谋布局。
  坐在山洞石头上休息的年轻皇帝的身影,徒然无比高大了起来。
  晏畅却想得更深一层,等这个消息传开,皇帝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只怕将要大幅度地提升。之前南陈战场上败退的那一点儿小谣言,与之相比,马上就会被碾压地灰飞烟灭……
  还有,皇帝的这个布局,似乎连裴将军都不是完全清楚吧?
  过了片刻,晏畅和陈长安几个人商议好了后续路线,才来到山洞内禀报,一边取出干粮给皇帝。
  “叫大家都进来避风吧。外面山壁底下太冷了。”秦诺说道。
  “那帮家伙皮糙肉厚,吹不透的。”晏畅笑嘻嘻说着。
  再皮糙肉厚也是血肉之躯好吧。秦诺摇头,正色道:“叫人都进来,是朕的命令。”
  晏畅怔了一下,躬身行礼,然后跑去外面。
  不一会儿,除了留下两个人轮流在外面看守马匹之外,其余人都走了进来。
  御驾之前,众人明显比较拘谨。都紧贴山壁站着,没有任何人坐下歇息。
  秦诺也无奈,他们在这里只是歇息半个时辰,马上还要继续赶路。
  因为怕引来追兵,众人也不敢点火。晏畅取出的干粮只是普通的干面饼。
  秦诺摇摇头,“你分给其他人吧,朕并不饿。”累得要死,他是真吃不下任何东西。
  但是晏畅却不肯放弃,劝道:“皇上,身体疲乏的时候,就算没有食欲,也必须吃点儿东西,否则无法支撑后续的道路。”
  秦诺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
  平心而论,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面里撒着芝麻盐,有种天然的麦香,只是太过干燥,这一口在嘴里含了半天,秦诺都咽不下去。
  晏畅心细,立刻将随身的水囊递了过去。
  秦诺接过喝了一口,险些喷出来。
  里面的是酒,而不是水!而且味道极重,直呛喉咙。
  不是说军中禁酒吗?而且裴翎治军尤其严格,晏畅一个军官,公然带着酒水合适吗?
  对秦诺的疑惑,晏畅笑着解释,军中是禁酒没错,但那是怕误事,这个天气,在外面带着水囊,会结冰的,只能用酒了。
  秦诺恍然大悟。滴水成冰的季节,带着水直接成冰坨了,根本没法喝,带酒还好一些,而且烈酒也可以暖身活血,帮助驱寒。
  刚才一口酒下去,果然身上舒坦了不少。
  他抬起来又喝了一口,不经意看着后面几个士兵垂涎欲滴的表情,他忍不住笑起来,这帮人带的酒只怕不多了。
  他将水囊递还给晏畅。
  晏畅接过,笑道:“酒水还是有的,那帮家伙们都带着呢,只是臣的这一壶比较稀少,是臣……呃,比较稀罕的美酒。”
  姚星旭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不就是从医务官那边偷来的嘛,最近只有你小子成功了,别得意。”
  秦诺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才喝的是酒精,这家伙就是之前裴翎跟自己开玩笑提起的医护兵最头痛的酒精贼吧。”
  晏畅被揭穿老底,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谁让你蠢,偷了那么多还不舍得喝,都藏在宿舍里。结果上次季将军大搜查,被翻了个底朝天,都乖乖送回了医务室,还挨了二十板子。”
  说起这件事,人群中浮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提起自己心痛不已的经历,姚星旭脸涨得通红,他有些仓鼠症,越是好东西越喜欢留在最后享用,几次得手的酒精,都小心翼翼藏在壁橱里,结果被一朝抄了老底。
  听着他们说的有趣,秦诺心情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些年轻人,纵然刚刚经历了残酷的厮杀,却很快能调整状态,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
  真不知道裴翎怎么教养的这些人。
  当然,也是因为霹雳营接应的队伍并没有太大折损。
  而陈长安的表情就没有那么松懈了,一路护驾走来,身边的同伴战死的,失落的太多了。尤其他还忧虑着落在后方的本部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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