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了针不一会,谢贵妃果然好多了,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舒展,脸色也好了些许。谢贵妃有了力气两只手分别握住皇帝和魏熙的手,握的魏熙的手很疼,力气之大实在不像个病人“看,阿娘不疼了。”
魏熙伸出另一只手将谢贵妃的手握住,脸上挂出极为灿烂的笑:“不疼了,阿娘好了。”
魏熙抬头看向皇帝道:“阿耶,阿娘好了,他治好了阿娘,你快赏他。”
皇帝看着魏熙的笑脸,心中极是苦涩,不疼了,好了,真的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贵妃: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作者君:泥垢了,给你加了多少戏了。
第19章 华色
皇帝心中苦涩,静默不语,谢贵妃见状微微一笑对含瑛道:“不疼了,赏。”
这个赏苏井泉可是真不敢要的,忙跪地道:“臣并未……”
苏井泉刚开口,便被皇帝打断,只听皇帝道:“你下去吧。”
“是。”苏井泉闻言不敢再说,垂首随着含瑛退下。
到了殿外,含瑛向苏井泉轻声问道:“苏太医,不知娘子是何病症。”
皇帝见谢贵妃如此,心中悲痛,一时忘了问谢贵妃的病症,含瑛却要将事情都弄明白,若是皇帝悲痛几个月,那谋害谢贵妃的凶手定然会将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一丝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到时就是想为谢贵妃报仇也难了。
苏井泉是个直肠子,肚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含瑛问他便答,又担心含瑛不懂医理,便用了最浅显的话对含瑛道:“应是如贵妃所说,贵妃不小心吞了某种毒虫,那毒虫入了肚腹之中,便啃啮贵妃的腑脏。”
含瑛听苏井泉这样说,面上再也维持不了平静,捂住嘴哽咽起来。
苏井泉似是没看到含瑛悲痛欲绝的神色,继续道:“我猜那毒虫应是乍然进了一个封闭之处,想要出去便开始啃啮,终是会自己出来的,你可以在贵妃娘子旁边等着,毒虫既是从口中而入应当是不会自动咬人皮肉的,毒性应该也不大,你不用怕,等毒虫出来后便立刻将它捉住。”
含瑛声音颤抖:“虫子出来后娘子是不是……”
是不是会死?
当然。
不过这种刺激人的话苏井泉没说,只对含瑛肯定的点头。
“娘子……”含瑛这一刻只觉天旋地转。
苏井泉忙扶住她,含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开苏井泉,对几步开外的宫人道:“你去领苏太医歇着,再让人取五十金给苏太医……”含瑛说道这顿住,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是娘子赏的。”
含瑛说完便见擒芳抹着眼泪从正厅出来,忙跟上去将擒芳拉去僻静之处:“擒芳,你做什么去。”
擒芳此时泪眼朦胧,连含瑛的脸都看不清了:“我去给娘子煎药,以前就是我们不小心,现在我得亲自去,不能让人再害了娘子。”
含瑛抬手给擒芳擦泪,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没用了。”
擒芳忙抓住含瑛的手道:“娘子好了,对吗?”
含瑛缓缓摇头“没有。”
“你先别哭,现在哭是没用的。”含瑛见擒芳又要哭忙道:“有人设计娘子,不管娘子如何我们都得将那人找出来,你快去差人将事情告诉谢公,我回去守着娘子。”
含瑛忙往殿中去,还未进殿门便听皇帝在唱着什么,皇帝善音律,声音也好听,唱起歌来极是动人,可如今声音低哑,连调都没有,算不得好听,却令含瑛泫然欲泣。
含瑛低头进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离得近了含瑛也听清了,是繁钦的《定情诗》。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皇帝正唱着,却听谢贵妃突然笑道:“这女子真傻,送了情郎这么多东西,却还是被弃了。”
皇帝俯首蹭了蹭谢贵妃的脸道:“傻,真傻,她该把东西要回去的。”
谢贵妃侧首在皇帝脸上轻轻亲了一下,道:“送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她不该……不该为一个弃她而去的人自伤垂泪。”
皇帝看着谢贵妃的眼睛道:“情之所钟,难以转圜。”
谢贵妃抬手捂住皇帝的眼睛:“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
皇帝抬手将谢贵妃捂住他眼睛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用鼻尖碰了碰谢贵妃的鼻子,笑道:“不害臊,朕见过的美人多着呢,可除了你可见朕为谁中情款款过。”
“那可不见得,毕竟你娶妻时我还没出生呢。”谢贵妃嗔道。
皇帝闻言默然片刻,将谢贵妃抱紧了些道:“是我对不住你。”
谢贵妃极为专注的盯着皇帝的眼睛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和你在一起我最快活了,你宠我,爱我,这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如今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要带我走。”
皇帝再将谢贵妃抱紧些,恨不得把谢贵妃嵌进骨肉里:“我不许你走,我还在你怎么能走。”
谢贵妃张嘴却咳出了一口血,红的刺眼,热的烫人。
“阿娘!”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皇帝和谢贵妃互诉衷情的魏熙见谢贵妃吐血惊呼,忙扑到谢贵妃身边。
谢贵妃极为温柔的看着魏熙,握住魏熙的手道:“阿娘没事。”
“哪里没事?你都吐血了。”魏熙哭道。
谢贵妃摇了摇魏熙的手道:“一会就没事了……阿熙……以后一定要聪明点……学你阿耶别学我。”
魏熙紧紧抱住谢贵妃哭道:“我是阿娘的女儿,自然像阿娘,阿娘想让我变聪明便亲自教我。”
谢贵妃看着魏熙眼泪也落了下来:“阿娘教不了你了……你先回去……”
皇帝闻言颤着声吩咐道:“带公主出去。”
宫人领命要抱魏熙走,魏熙紧紧抱着谢贵妃,疯了般哭喊道:“不走,我不走,阿娘你别赶我走,我不会打扰你和阿耶的。”
含瑛连忙哄道:“公主您先松手,这样会伤到娘子的。”
魏熙嚎啕大哭:“我不松!松了就没有阿娘了,阿耶我不走,我捂住眼睛耳朵不打扰你和阿娘卿卿我我,别让我走。”
卿卿我我?哪还有机会。
皇帝见魏熙这般也无力应对,对魏熙道:“你留下吧。”
“三郎……”谢贵妃不满。
皇帝抚着谢贵妃的脸道:“让她送你最后一程,你是她阿娘,她不会怕的。”
谢贵妃无力拒绝,她舍不得女儿。
谢贵妃抓着皇帝的手道:“三郎……我走后,你不要把阿熙交给别人……抚养。”
皇帝明白这是谢贵妃在交代后事,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谢贵妃的手道:“不会,我亲自抚养阿熙,我会把她教的很聪明的,你放心。”
谢贵妃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好,要好好照顾她……还有我阿耶……脾气不好……你别生气。”
皇帝忙应了:“嗯,我不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贵妃竟然还活着(○??д?)?
第20章 孔雀
谢贵妃抬手抚摸皇帝的脸,额头、眼睛、鼻子,最后用力扯了一下皇帝的胡子,扯的皇帝险些哭出来,谢贵妃勾唇笑了:“你不许哭。”
皇帝用力挤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嗯,不哭。”
谢贵妃满意了,又道:“你忘了……你不许忘了我。”
皇帝捧住谢贵妃拽着他胡子的手:“忘不了,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忘,刻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谢贵妃觉得自己很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强撑着道:“你和阿熙都得……好好的过。”
“好……”皇帝沉声应道,他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下去了。
“阿娘……”魏熙涕泗交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阿娘要离她而去了。
谢贵妃依恋的看着皇帝和魏熙,声若蚊呐:“别哭……接着唱。”
皇帝听了谢贵妃的张口又唱了起来,哑音无调比方才难听百倍。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与我何所期,乃期东山隅。”
谢贵妃听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也无了,眉目却是极安详的。
魏熙见谢贵妃闭上了眼,哭喊道:“阿娘!阿娘你别睡,你醒醒……阿娘……阿娘。”
殿中宫人皆伏地痛哭“娘子……”
含瑛一手揽着魏熙,见谢贵妃肚腹处出了一星血迹,忙用簪子划开那处的衣料,将毒虫捉住,将毒虫捂在手心后,含瑛再也忍不住痛哭出来。
“陛下,陛下你看,娘子是……是被人害死的……你要为娘子报仇呀!”含瑛捧着毒虫对皇帝哭道。
皇帝似对这一切都无所觉,仍在继续唱着《定情诗》。
“逍遥莫谁睹,望君愁我肠。
与我期何所,乃期西山侧。
……
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
厕此丑陋质,徙依无所知。
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皇帝一曲唱完就愣愣的抱着谢贵妃,好似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所觉。
殿中的宫人方才哭的太用力,嗓子早就哑了,如今也不敢停,由方才的嚎啕大哭变为呜呜咽咽。
魏熙也哭的没力气了,停了声音,只眼泪不停的流,泪眼朦胧的看着谢贵妃。
殿中的气氛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孔雀!”魏熙的声音惊呼如平地惊雷,打破了殿中沉寂的气氛,却让人心中惶惶。
昌乐公主该不会是承受不了失母之痛,疯了吧?
连皇帝都被魏熙这一声给惊醒了。
魏熙想起身,却不想腿跪麻了,直接扑到皇帝脚边,含瑛忙来扶魏熙起身,魏熙没有理会,抓着皇帝的衣袍道:“阿耶,孔雀,擒芳说人死了会变成孔雀,阿耶,你快去找孔雀,阿娘变成了孔雀。”
擒芳闻言呜咽:“公主,奴婢是讲的《孔雀东南飞》,可刘兰芝不是……”
魏熙忙打断她:“不是什么!就是!刘兰芝一个小吏之妻都能变成孔雀,阿娘是天子之妻为何不能。”
魏熙说道这儿用力扯着皇帝衣袍,抬起头看着皇帝,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的摄人心魄“阿耶你快去找阿娘呀。”
“公主……您。”不只擒芳,连含瑛都不知道要如何劝魏熙了。
皇帝揉了揉魏熙的头发,道:“去找孔雀。”
陛下不会也疯了吧?
众宫人如是想。
不过却不包括陈士益,陈士益闻言忙派人去找只温顺的孔雀来。
不一会,便有宫人将孔雀带来了,魏熙见了扑过去,抱住孔雀的脖子,宫人们见状吓得一颤,生怕孔雀伤了公主,忙在一旁护着,却见那孔雀果然温顺,并无反抗任魏熙抱着。
于是殿中便出现了极其怪异的一幕,皇帝抱着谢贵妃的尸体不言不语,魏熙抱着孔雀的脖子唤阿娘。宫人们此时都不敢哭了,皆低头不敢出声。
殿内只魏熙的声音在回响:“阿娘,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们,方才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魏熙用脸蹭了蹭孔雀的脖子,道:“阿娘,你变成孔雀我好不习惯呀,不能写字,不能弹琴,更不能给我梳头了,要不然你变回去吧。”
孔雀似是回应的对魏熙叫了一声。
魏熙惊喜,回头对皇帝笑道:“阿耶你看,阿娘和我说话了。”
皇帝看着抱着孔雀对他笑的灿烂的魏熙,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谢贵妃,眼泪便从眼眶中滚了出来,颤着手抚摸谢贵妃苍白冰冷的脸:“阿皎……阿皎……”
魏熙见皇帝哭了抱着孔雀劝道:“阿耶,你别哭了,阿娘在这呢。”
皇帝不理,只埋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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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皠面色沉痛的走进谢珏的住处,听见谢珏屋内传来铜钱敲击龟甲之声,谢皠侧首向谢随问道:“阿耶为何又在卜卦?”
谢随答道:“阿郎今早一直心绪不宁,便卜了一卦,结果是大凶,阿郎见了便不高兴,便让人都出来,要重新卜一挂,郎君此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皠抿唇,沉声道:“阿皎去了。”
谢皠话音刚落便听屋内传来龟甲落地之声,忙破门而入,进门便见谢珏低头看着掉出龟甲的铜钱道:“这卦象也不好。”
谢皠缓步走过去,跪在谢珏身后道:“阿耶节哀。”
谢珏拾起龟甲和铜钱放在案上:“阿皎是怎么……死的。”
谢皠提起谢贵妃的死因眼眶一红:“说是吹埙时,有毒虫钻进了腹中,阿耶,阿皎是被人害死的呀!”
谢珏缓缓坐下道:“是谁?”
“不外乎皇后和惠妃。”谢皠双手握拳道。
谢珏闭眼,长吁一口气:“是皇后。”
谢皠闻言恨道:“皇后,阿耶我们进宫,为阿皎报仇。”
“报仇?哈哈哈……我无能不能护她平安,如今她死了,我却要去为她报仇,好笑!好笑!”谢珏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