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两个自视甚高的侍女眼里,她的言语岂止过分,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虽说上仙之下众仙平等,但她们到底是仙首座下的一等侍官,哪容一个连名号都报不出来的野仙如此叫嚣?
不斗法就不斗法,碧云想着,收敛了长鞭上的灵气,就往沉璎的脸上甩去。
她既然是个一等侍官,实业自然不俗,就算不包裹灵气,甩过来的辫子劲道还是极大,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声响。
沉璎可不像她们如此守规矩,身上灵力一放,将那挥过来的长鞭弹出去老远不说,连站在下面的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劲风挂倒在地,衣袖狂舞,竟显几分狼狈。
两人更是气极,刚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好似被一座巨峰压着,动弹不得。
即使是施展了灵力,也依然动弹不得。
不过小小的挣扎了几下,两人头上都已浮出虚汗。
沉璎飞到两人身前,缓缓落地,正好踩在碧云握着鞭子的手上:“啧啧,这么一鞭子就往人的脸上甩,实在是狠毒,没听过打人不打脸吗?怎的,见我生得如此艳绝众仙,所以心生嫉妒,包藏私心要毁了我的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碧云被踩得五指生疼,狰狞着脸咬着牙才不至于叫出声来,心头恼怒怨恨中又生了几分惧意。
这女人到底是谁?能将她碾压得这般彻底的,除了十二上仙,她想不出还能有谁了,可十二上仙她个个都认识,这女人言辞放肆行为乖张,绝不可能是什么上仙。
难道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妖仙?
“你也别太得意,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啊?没本事吧?那你最好小心一点,待我等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上告到仙首那去,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碧云咬牙切齿。
秀云也附和:“就是!竟然在云景胜境如此胆大妄为,触犯数条大人亲定的规矩不说,还对我们一等侍官如此不敬,等死吧你!”
沉璎又是乐了,脚下的力道也更重了:“拜托,现在被踩在脚下的是你们,你们到底哪来的自信这么嚣张啊?你们家仙首大人给你们的自信?”她眉头一挑,笑得更肆意了,“不用你们特意去告状,我本就是去找他,告诉我他在哪,我自己去‘负荆请罪’如何?”
秀云叫嚣:“呵,我们仙首大人自然是在正延阁与其他十一位……”
碧云厉声阻止:“秀云,住口!”
“真乖,”沉璎对秀云说道,又对碧云弯了眉眼,“听说你们做侍官的全年无休,累着呢,正好,你们就借此机会躺着好好休息吧,不用感谢我,这是我这个当姑奶奶的,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她凌空飞了起来,生怕不够气人似的,还特意在脚下凝了几朵似有若无的薄云,翩然离去。
秀云见了果然气结:“啊啊啊,碧云姐姐,你看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碧云虽然也气恼得不行,却渐渐冷静了几分,神色冷冽面若冰霜:“……她定是那妖仙。”她说着,静下心来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压在身上的灵力,果然察觉到了混杂在其中的妖气。
碧云不由嗤笑起来,呵,妖就是妖,即使得以飞升仙界,也是个杂种仙!只是凭什么她飞升不过百年,便有如此强大的灵力?
秀云也感受到了灵力中混杂着的妖气,顿时瞠目结舌:“啊?可是她、她是从缀霞苑里出来的啊……”
碧云闭上双眼,咬紧了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艰难说道:“是啊,那妖仙,多半就是仙首大人从外面抱回来的那个女仙……”
云景胜境地大,闲杂的仙少,行走在其中,半天都不见得能遇上什么别的仙。
她们之所以会撞见沉璎,就是因为听说仙首大人亲手抱了一个女仙回来,不可置信,所以私底下去缀霞苑一探究竟,也正是因此,她们才会在一遇上她就没有好气。
那可是仙首大人啊!他如此可望而不可及,如此神圣不可侵犯,是在瀛洲云顶盛开了已逾万年的高岭之花!他那润白胜玉的双手,除了挥墨舞剑,施法与指点众仙,怎么可能抱任何女仙呢?
寻常女仙就算是近他三尺,也该自戳双目自断手足,以免玷污了这份神圣。
那样一个杂种仙,怎么、怎么能……
她们想着,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另外一边,沉璎终于在云中跌跌撞撞地从一处窗口中望见了坐在某间屋子里的晏睢元。
那侍官还说什么正延阁,她哪里晓得所谓正延阁在哪?还不是得飞在空中盲找。
既然是在窗口望见的,沉璎也懒得绕一圈去寻正门,转瞬之间就已从窗口飞了进去,环抱晏睢元的脖颈,挂在他的身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熟练至极。
她贴着他的耳朵,故意装出矫揉造作腻得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娇声,抱怨道:“好啊仙~首~大人,你在这儿呢,可让我好找,你给我的‘定情’玉镯说抢就抢回去了,未免也太过……”
然后扭头就看到了下方整整齐齐坐成两排,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已经目瞪口呆仿若木雕泥塑的众仙。
嗯……刚刚那小侍官未说完的话里,是不是提到了“另外十一位”什么什么的?
原来是瀛洲十二仙在这儿开会呢……
沉璎没脸没皮惯了,朝他们肆意地咧嘴一笑,然后更放肆地在晏睢元的侧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嬉笑起来。
就等着我们刚正不阿贞操牌坊立得比天高的仙首大人怒火中烧,然后爆发出丑了。
却不料晏睢元神情淡漠地站起身来,熟稔而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大掌紧紧将她固定住不放。
“你们先议着,我处理一点私事,随后就来。”
之后便不顾众仙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与沉璎化为一道青烟,不见了踪迹。
半晌,只有一个坐在最末尾的那位上仙喃喃了一句:
“云景胜境内不是禁任何仙法……吗?”
第94章 重返仙界(3)
转瞬之间, 沉璎就又回到了方才她离开的房间。
既然已经没有观众, 沉璎也就懒得装了,一把便将晏睢元推开,兀自坐到了一旁的矮榻上,慵懒地斜斜倚着。
“把那小东西还给我吧。”她望着他道。
晏睢元手下的触感突然空了, 又虚虚扶了一把空气才收了手, 双手相靠负在身后,微微低垂的眉眼间露出若有似无的悻悻然。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东西已经没有必要了。”
沉璎听着他似曾相识的说辞,笑了一声:“完成了就完成了,我又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 任务完成自然会自己回来, 再说, 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瀛洲偌大,就属他这儿规矩最多,她去哪都不会来这儿。
随即她又补充:“你强行把我从三千小世界里拉回来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你还是把那小东西还给我吧,没它在我耳边叨叨我还挺不习惯。”
晏睢元抿唇。
一个他从下界随便弄来的灵器, 都能在她心里留下位置, 为什么他当初在嵇洲与她共处的两百年光阴, 她就如此不甚在意?
他心里计较着,嘴上也就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为什么飞升到瀛洲来之后, 你从未来找过我?”
沉璎挑眉:“为什么要来找你?”
晏睢元语塞, 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说, 到了嘴边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沉璎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好笑道:“你这一脸深闺怨妇的神情是怎么回事,竟然还反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当初是谁高举贞操大旗,让我把一切都忘了?又是谁见到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瀛洲,直接贬到三千小世界去?”
晏睢元道:“我那是为了保护你……”
沉璎道:“保护我?呵,我好怕怕噢,那些小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呢,那劳驾您再多保护保护,把那小东西还给我,让我再去小世界里玩个痛快。”
晏睢元拒绝地干脆:“不行。”
他早在她去了三千小世界之后的一开始,就附了一抹神识沉睡在灵器里,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出面帮助她。
原本她一直顺顺利利的,结果突然停留在某个小世界里不走了,他意识到不同寻常,醒了过来,才知她竟然为了个男人留了下来。
不论是在瀛洲还是在小世界,她要玩儿,他可以纵她玩儿,闹得再大他都可以帮她收拾烂摊子,但若是她玩着玩着把心玩丢了……他只能把她捆在身边了。
“留在云景吧。”
他语气淡淡然,却透着一丝不可辩驳的强硬。
“蛤?”沉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一直觉得他定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把她强行弄到云景胜境里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竟然还会让她留下来?
她嗤笑:“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留在这里。”
晏睢元料到她会不情愿,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然后右手一抬,往她头顶一挥。
一道白光拂过,沉璎瞬间僵着脖子,浑身动弹不得。
沉璎:“晏睢元!你什么意思?”
晏睢元:“本来是想以你的意愿为先,但是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沉璎:“你这也叫以我的意愿为先?”
晏睢元一本正经地耍无赖道:“意见一致,以你的意愿为先,意见相左,只好委屈你了。”
这个不要脸的货真的是瀛洲十二仙之首的晏睢元吗??
晏睢元将她放倒在矮榻上,好让她僵硬的脖子不那么受累,随后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我还得回正延阁议事,你就先躺一会儿吧。”
沉璎白眼一翻,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刚把那两个小仙定在地上,这就反被她们的主子定在了榻上。不过好在她是被定在屋内,不必忍受风吹日晒。
他真的不是帮她们报复她吗?
“你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把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图个什么啊你?”
沉璎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能让他图的,她除了一肚子折腾人的坏水,一穷二白,他是脑子抽了吗?敢把她留在身边。
晏睢元头也不回:“没目的,如果有,也是为了保护你。”
沉璎:“……”保护个鬼!
她不服气地往禁锢着自己的那层灵气上灌入自己的灵力,没想到只一击,他留下的灵气便碎得彻底。
她能动了。
“哈!晏睢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是什么三流水准的定身术,秀得我头晕。”
沉璎稳稳地站在地上,朝晏睢元嘲笑道。
晏睢元此时已经打开了屋门,站在外头,有些难以相信地回过头来。
“不肯把那小东西还给我是吧?那我只好抢了!”沉璎说罢,已经向门外的他袭了过去。
晏睢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个玉镯,瘫在手中:“云景胜境不可斗法,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你赢了我就还给你,也不会再强迫你的去留。”
沉璎定身在门内,一如既往地嗤笑一声,果然是他的做事风格,能谈判的绝不动手,打架之前也要风度翩翩地讨价还价一番。
啧,正人君子。
啧,上仙之首。
麻烦。
沉璎自信一笑:“行啊,赌就赌,说吧,怎么个赌法?”
晏睢元极轻地勾了勾唇角,转过身去,迈开步伐,传来的声音浅淡而悠扬:“赌你出不来。”
沉璎自信的笑容一僵,往屋外迈开步子,却被一道隐形的屏障挡在了里头。
她挑眉,不信邪似的在右掌凝了灵力,劈掌一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反弹着倒退了三步。
完全不像刚刚她解开他施的定身术那样轻松。
隐形的屏障上多了几道泛着红光的裂纹,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再度化为一片透明。
沉璎认出了这是什么,更加难以置信了。
晏睢元步伐沉稳而镇定,不紧不慢地在手中的玉镯上施了个法,往后一扔。
沉璎连忙接住。
“我赢了,这赌注算我送你的。”
晏睢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外拐角。
沉璎仍然不信邪,把手中的玉镯往自己手腕上一套,再次在自己的手掌凝上灵力,这次是毫无保留用尽全力地一击,同时她也做好了被弹开的准备,在那力道反弹过来的瞬间,向后瞬移开去,离屋门最近的桌椅通通被掀翻,茶具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成了斑驳破碎的玻璃,裂缝纵横交错间不断冒着阴森暗红的幽光,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反而比上一次更快了,不过几秒就恢复得完好如初,门口空空如也,好似那儿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沉璎咬了咬唇,暗骂一句甘霖娘。
刚回到自家现任宿主怀抱的器灵超小声:“宿主,甘霖娘是什么……”
沉璎一挥手将那被掀翻地桌椅复原,气鼓鼓地往椅子上一坐,没好气:“脏话,小孩子不要学。”
器灵:“噢……”
沉璎双手撑着脸,望着那设在门外的屏障有些烦躁。
这个看不见的屏障其实是一个诅咒,一个有漏洞的诅咒。
诅咒的原形其实是许多大世界包括瀛洲和嵇洲都适用的两相咒,其作用就是两个人之间立下毒誓或赌约,由天道来公证其有效性,任何一方都不得违背也不可能违背。
两相咒是在双方认可的情况下达成的,公平公正高效,正人君子达成交易之首选……但是这个有漏洞的诅咒就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了。
这诅咒没有名字,沉璎私底下称之为无良咒。
咒如其名,这个咒法无良到全凭施咒者的意愿而达成,不管施咒者所立下的毒誓是什么内容,或者定下的赌约赌注是什么内容,也不管另外一人究竟知不知情,只要被施咒者说出大意为“我愿意、我同意”之类的话语,就会被天道所承认,坑死人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