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看见萧如景,最为关心便是他与宋谊的那桩,也不和扯其他有的没有的,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这边倒还过得去,倒是如今事已至此,打算如何?”
“殿下您倒是真的关心这个二妹。”萧如景听苏言这般直接把话说出,心知大抵她也是个了解内情的人,原本十分洒脱自如的笑意有些凝滞。
“宫中有许多可以互相以姐妹相称的关系,大多是虚情假意的,她大抵是我为数不多真心当妹妹的。”苏言看着萧如景,丝毫不掩饰她对于宋谊的重视。
“她得殿下看护倒也是份福气。”萧如景垂眸,鲜有让人在他身上感受到几分落寞。“殿下不必担心,家父已经为我定下门亲事,配鸿胪寺卿嫡女,不久后京中应会有这事的声息。”
“那便提前与你道一声恭喜了。”苏言恭贺了句,萧家选择的解决办法与她之前预想的差不多,但此时看着有几分沉闷默然的萧如景倒有些不是滋味。
“谢谢殿下。”萧如景嘴角露出淡淡笑语与苏言道了谢,眼中却没有多少真心的欢喜,这门匆匆定下的婚事大抵也没有几分真心吧。
“你倒是冷静的很,想好了如何与她说了吗?”苏言问萧如景,他冷静清醒,却不代表对方能够如此轻易放弃,宋谊那儿无论如何只能萧如景亲自去方才能够彻底断了这份心思。
萧如景点点头,缓缓与苏言道:“还请殿下遣人唤阿谊来这儿一趟,多日未见那丫头了,借殿下宝地我与她说几句。”
“你倒是十分会使唤人。”苏言嘴上这般不情不愿的说着,还是郑重的遣了锦笙亲自去甘泉宫请宋谊到自己这儿来。
“殿下当是给阿白的面子便是了。”萧如景嬉笑着与苏言道,也亏得他到这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到时候还望殿下多照看她。让她在殿下这儿能放开了难过伤心,想哭了便能痛苦出来,总归比在其他地方让我放心许多。”
“萧如景,最后一个问题。”苏言盯着萧如景,提出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若是你和她之间不担着这甥舅之名,没有这伦常束缚,你可否会对她有男女之情?”
萧如景摇摇头有些恍然,嘴角噙着抹苦笑道:“事到如今,殿下何必提这等毫无意义的问题。”
苏言今日未曾在萧如景口中得到回答,却在宋谊出嫁那日,帝京城外绽放了一夜的火树银花得到了答案。宋谊小时候曾与苏言说过,她最爱看烟火点亮天际,只可惜每每春宴时候未看够烟花便已经消没在夜空,至多也只能在摘星台看一两个时辰,若是能看上整整一夜那该多好。
萧如景和宋谊在万春殿六弥桥上说话,苏言只远远看着,萧如景与宋谊两人整个过程直到说完了分别各自转身始终神情平静。最终,萧如景的背影停在了桥上,宋谊面上没有苏言预想的那般情绪激动,只是一路无甚表情的朝苏言这边走来。
“言姐姐,我不哭,哭鼻子太难看了。”宋谊咬着嘴唇对苏言说道,硬生生憋着将要从眼眶里头掉出来的眼泪。“舅..舅,他说我小时候哭鼻子时候最丑。”
宋谊一声结结巴巴称呼萧如景的舅舅叫得连只是局外人的苏言都心头发酸,只好拉着宋谊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万春殿离这儿已经没有多远了,到我房间里边,那时候你在哭,多丑他也瞧不见,再是难看也不会在他面前丢脸了。”
第93章 谈判
93、谈判
谢白被宣罗身边名唤齐齐的小宫女引着走近了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 走到了尽头处, 开启一道小门,匍匐下身子才能穿行而过,眼前昏暗的环境才得到改变。
面前展现的房间不大,估计也是间藏着的隔间而已, 面前坐着的并不是其他人, 正是近来对外称为长子死讯一蹶不振,昏迷重病的北卑大君。穿着寝衣的老人面上虽有几分憔悴,却不是外边所传的那边马上不行的病态。
谢白站起身来并不着急到北卑的君王面前, 从容的拍去衣袍上面在夹道之中沾上的灰土,才从容的走到北卑大君前。因他为大昭派来北卑的使臣,代表着大昭以国体会面,因此即使在对方的君王面前也不必卑躬屈膝,只稍稍躬身行使臣特有见礼。
王位坐了这么多年, 即使年纪大了也不至于迷糊不察, 一双深沉的眼眸一直看着谢白,待谢白行了见礼之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你就是大昭派来的使臣谢白?”
“正是,得宣罗殿下相助得见陛下。”谢白直面北卑大君审视的目光,从容应答道。
听见谢白以北卑语从容应答,自进来密室以来态度都是不卑不亢的,那北卑大君看谢白的神色有了些变化。“难怪宣罗这般信赖看重于你,坚信和你合作能够脱离如今的困局, 这么看来, 倒还是有几分本事。”
“本事不敢当, 只是我的运气不错,结交了些危急时候愿意帮忙的朋友罢了。献于陛下的药,正是我的一位大昭的朋友所制的。对身体并没有损伤,只是服下后如同气急犯病,会有一段时间的昏厥。”
谢白并不兀自居功,倒也不忘展示一下大昭这边的本事和谈判筹码。“只需如今日这般,燃起特定的熏香,因为服用药物昏厥的人,如陛下您就会重新复苏过来。“
“哦,是这样啊。”北卑大君并非真的犯病,装病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与其清醒着被那逆子钳制监视着,不如装病让其放松戒备,原本他还十分怀疑这来路不明的药丸的功效,但在宣罗反复劝说之下还是服下了。 “说来本君这次倒是受了你们的相助,还未曾言谢。”
“大君您客气了,北卑与我大昭本就是准备签下兄弟之盟,同仇敌忾的友邦,如今北卑祸起内墙,险些伤及两国和谈,我身为大昭使臣怎会坐视不理。”
“盟约不是问题,但北卑内乱平息之后,就看在此次相帮本君的份上,本君承诺北卑与大昭愿意订下百年之盟,共抗边境二十六部的滋扰。”北卑大君也清醒过来有一阵子了,外边的情势大致心中了然此时除了依靠大昭相帮,自然不会否决与大昭的盟约。
“之前你承诺了宣罗,能够相帮,如今情势已经危及到了这个地步,你如何有把握能够相抗那大开门户攻入关隘的犬戎?”北卑大君也不再与谢白说无用的客套话,直接谈及自己最为关心的部分。
那李祯为让犬戎替他出手铲除陷落镇守望河关隘的李祁旧部,将李祁在军中残留的势力一并清除,竟然愚蠢到了主动为狼子野心的犬戎部大开门户,将北卑军事咽喉暴露在野兽的面前,将北卑陷之于如此境地。
“宣罗殿下亲笔书信,以及五皇子勾结外敌的证据很快会传遍军中,想来大殿下的旧部以及一种北卑热血男儿不会眼看着国土陷入异族之手。”谢白说出自己的计划。“北卑若为我大昭盟国,北境戍边数十万将士也不会作壁上观的。”
北卑大君显然还未被谢白这话说服,眼中还存有疑虑。“即使联络军中赶过去望河关隘路上仍需花上不少时间,大昭北境的支援更是远水难救近火,待赶到时候犬戎部说不定已经杀到这鹯阴城下了。如何能解这燃眉之急?”
被北卑大君这般不屑的质疑,谢白也不慌,接着道:“五千轻骑前几日已经从北境出发了,现在应该已经到达那望水河畔。”
“本君并非轻看大昭军士,但五千轻骑再是如何精良,怎么相抗十万犬戎部狼虎之师?即使只是做拖延之用,也只是杯水车薪,能够拖延多久?”
谢白听着北卑大君的质问,只是轻轻一笑,淡淡回了句:“若我告诉大君您,率领那五千轻骑的人是我的兄长谢瑜呢?”
这一回儿北卑大君听到谢瑜的名字只是默然,不再有任何质疑的意思了。半晌,才听那北卑大君叹了句:“若是他能出阵,我北卑的望水关隘可安。原你是那当年威震北地的谢少将军的胞弟,那大昭的谢氏一门可谓真的英才辈出,有你们兄弟二人,谢家可兴。”
“大君过誉了,如今大昭动手干预北卑境内之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还请大君当即订下两国盟书。”谢白拿出一份草拟的文书呈到了北卑大君面前,而后道:“在面见大君您之前,谢白已经将之前的盟书稍加修改,望大君能过目。”
北卑大君也是一国的皇帝,过目那草拟的文书时候一眼便看出厉害所在之处。“每年三千良驹,这可算得上是趁火打劫吗?”
“大君您言重了,所谓盟友便是救燃眉之急,借当局大困的,如今北卑关隘危急,我们大昭义不容辞。大昭向来以农耕为本业,只有北境北安王封地有数量较大的蓄养,马匹向来稀缺,京中以三千金之重资都难以购置良驹。听闻北卑尤其善于蓄养马匹,我大昭愿以重金购置,绝不让大君您吃亏,如何算得打劫呢?”
明明就是乘着如今局势,北卑这边不想就范也得就范而狠狠敲上一笔,却被谢白一席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口才十分了得了。
北卑大君也看透此次被自所生的孽子所谋害夺权,为了挽救如今的困局被大昭敲诈一笔也是在所难免,也不与谢白再辩,提起另一桩自己的心头大事。
“我儿李祁于民间仍有遗子,宣罗说得你庇护相助,母子能够脱离险境,不知他们两个如今情况如何?”到底这北卑大君还是最为看重自己的大儿子。
“阿钦姑娘已经被安置到安全处,待局势安定下来必会安然送来大君面前。”谢白承诺道。
“那便好。”北卑大君方才一直是紧绷着与谢白谈判,如今闻知长孙消息才露出些许松快的神情。“他还安好,本君也安心些。”
谢白见大君提及那大皇子遗子,便就此将自己的想法在他面前提了出来。“大君可否听谢白一言,如今大殿下早逝,五皇子此番叛国也将与继承无缘,但皇室内部争端仍不会就此平息,若是那大殿下遗子就如此回到这儿来,如何也称不上安宁。”
没有人比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北卑大君更明白皇室的阴暗,一个失去父亲庇护的孩儿,任由他这个祖父如何看重疼爱也防不了背后这么多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即使免于被暗害,如此羽翼未丰,若他这个大君祖父不在了,难保被当做傀儡。
北卑大君眯眼看着面前的谢白道:“谢公子果然聪慧,本君只不喜你身上这么一点,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全部一次说明白。”
谢白淡然道:“大君错怪白了。这话要看您能不能接受,或是您觉得我说得是否在理才能往下说 ,不然平白犯了大君您的忌讳,惹您不悦便不好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并非盟约之中的内容,还望大君您自行多加斟酌再下决定。”谢白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才把正题托出。“遣送大战为质子。”
“哦?质子?”北卑大君扶着椅子侧边的扶手,陷入思忖,既没有肯定也有没有否定。半晌,那北卑大君才重新开口道:“你之前是否把这事与宣罗说过?”
“是的,我曾与宣罗殿下稍稍提起过这事,她问过我如何保证大殿下遗子万全。”谢白并不否认这件事情。
“难怪了,她居然会与我提起说要下嫁于澹台雄。本君贵为一国之君,如今尚还能护得住她,她却与我说总有一日用得上这份权势,原是为了这个。倒是我小看了自己这个最小的丫头。”北卑大君说道此次有些悲哀之色。
“之前你要了本君给你个盟约承诺,如今本君也想要一个承诺,不是来自大昭,而是你的。”北卑大君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谢白说道。
“大君,请说。”谢白虽有些意外,还是镇定的正视面前的北卑君王,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本君的长孙为大昭质子期间需由谢小公子你亲自教导。”北卑大君提出要求。“之后本君会亲自向大昭皇帝提请,你不必感到为难,只需承诺本君你会尽心教导,别让他连点保命的本事都没有。”
北卑与犬戎部这一场战事发生的突然,结束得也十分的迅速,在外大多人只知道了部分真相,大殿下为犬戎部暗杀,五皇子勾结外敌导致望河关隘差点陷落,大昭在望河战役之中助力不少,使臣谢白尽忠职守及时传信,也不辱使命最终促成了大昭与北卑之间的盟约。
至于谢白与北卑大君在密室之中这一番谈判交锋则成为了不为众人所知的一部分真相,湮没在北卑境外的风沙之中了。
战事平息三日之后,大昭使团在鹯阴城接连几日被奉为上宾,接连几日大宴款待。经过一阵修养之后,重整旗鼓的大昭使团从鹯阴城出发返回大昭。
出发这日,总归无需像进来这里那般偷偷摸摸,还受到了北卑臣民的欢送,谢白骑着马与兄长并列走在使团的最前边。却没想在城外被个熟悉的身影拦了路,不是其他人,正是北卑的宣罗公主。
骑着枣红马的宣罗公主看起来到有几分从前的傲据之色,马鞭子直指谢白道:“你过来,我有东西要你转交。”
谢白才驱马追上时候,就被她兜头扔过来个匣子,打开里头有把纕宝的北卑弯刀,做工十分精细,从刀鞘中□□刀锋冷冽。
“告诉你们大昭元嘉公主,我欠她一份人情,若是在大昭待得不高兴,或是嫁的郎君不如意,一刀剁了来北卑找我。”
宣罗说完调转马头便走了,只留被一番话冻得脖子后边发冷的谢白留在原地,思量着这番话其实无需原话转达,只与元嘉说那宣罗送了份礼给她便是。
谢瑜等了一会儿,便直接过来寻自家弟弟,看着他手里的弯刀,笑着说了句:“阿白做人不可太贪心,大昭已经有一位元嘉公主殿下在等你了,切不可再看其他公主殿下了。”
谢白直接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冷冷道:“你再多说,我回去便与郑姐姐好好讲讲你与耶律氏可汗妹妹的故事。”
第94章 谣言
94、谣言
穆夫人与苏言说起去年腌好的梅子与在埋下在老梅树底下的几坛美酒, 苏言才恍然想起今年梅园当中的梅枝尚未经过修整,当日冬日梅开的时候折下来梅枝便会不大成样子。
如此想了,今日清晨才领了锦笙起了大早到梅园里头去剪梅枝。苏言手里拿着剪子, 忽而听到这鲜有人至的梅园竟然有些其他人的动静, 锦笙比苏言眼尖,老远便看到了,与苏言说:“是连翘,她特意到梅园寻殿下您, 必然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要与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