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去,苏言便收获了不少窥探好奇的目光,碍于身份大多也只能掩盖在恭敬的福身行礼之下。有时候人的孽缘当真十分说不清,苏言没想回万春殿的路上也能遇着陪着杨妃的宋谧。
苏言敬重杨妃的人品,想来还是对她恭敬,行礼之后才察觉宋谧那一身如今京中十分时兴的装束,水绿衣裙陪着浅红的慵来妆,忍不住一笑,坊间说这位才华横溢的公主殿下如何超凡脱俗,到底还是落了凡俗之中。
与宋谧擦身而过时候,苏言轻轻说了句:“前车之鉴是让后人引以为鉴的,并不是让人不知死活的前仆后继,争先效仿的,说来,母后她的肚量我向来比不了,我这人心眼极小,我的东西从来不愿意让他人觊觎半分。”
第99章 封赏
99、封赏
谢白回京之后并没有被要求回去工部, 似乎原先他在工部那一茬没人记得似的。此时北卑之行后, 在正式职务任命下来之前, 谢白倒是有大把的时间在家里消磨。父亲谢侯之前说让他做的抄写,在消了气之后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少爷,您说要的东西已经送过来, 您要搁在哪里?”守一进来房内通报谢白之前嘱咐他办的事情。
“先将我书房当中挪出一块稍宽敞些的地方, 再把东西送进去,记得将之前的那箱工具也摆在旁边。”谢白想了想吩咐道。
冬日已经过到了深处,表示开春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元嘉的笄礼就定在开春三月三春暖花开的上巳节。虽说习俗之上,并没有给未过门的小娘子及笄送礼的习俗, 不过给自己喜欢的人送东西谁也管不着。
玉石原石是谢白特意托自家三姨的商队从阆中取回来, 商队之中有一人眼光独到无需剖石便可得知玉石质地好坏,以极低的价钱给谢白带回来这么一块, 回到京中请技艺纯熟的工匠剖开一瞧,果然是玉质上乘的上等白玉。
此时这未经过加工剖出来的大块玉石便搁在书房的临时添上的桌上上边,如同一座剔透的小小玉山一般,令人叹为观止。谢白打开旁边的工具盒, 只见里头全部都是雕凿玉石的工具。
“少爷,这般大块的玉料子, 您打算用来做些什么?”守一在旁边好奇的问了谢白一句。
谢白不语, 只是慢慢张开一早准备好的图纸, 上面绘制的是一对形状圆润, 设计极为精巧的白玉镯子。元嘉钟爱素净温润的白玉, 小时候他去东郡王府看她抓周时候,尚还不大懂事的时候就揪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羊脂玉麒麟不愿意松手,非得他解下来给了她。
他仍记得元嘉小时候有一对装饰有玉铃铛的小镯子,那时候孩童时候肉嘟嘟的她手脚各戴有一对儿,走起啦带起叮叮当当声响,十分讨人喜欢。此时元嘉比之豆蔻年纪的纤瘦稚嫩,越发明艳起来,腕间皙白衬着镯子十分好看。
一般说来,像是谢白这种状况,封赏应是在他荣归帝京之日及时赐下来的,他回来的消息早早传回来,有足够的时间给皇帝和礼部敲定下来该赏赐些什么,到时按着流程走,读一下提前写好的旨意当堂宣布便是了。
但皇帝一时心血来潮问了谢白心愿,没有预想这谢白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既然在朝堂之上直言自己想求娶中宫嫡出的元嘉公主,这一下就原定的计划全数搅乱,原本的那一套封赏便行不通了。
既然皇帝应允了谢白尚主之愿,那么他的身份便与之前的有了天壤之别了,封赏也不能按着原来的那一套来。官职会因为嫡公主的身份多加考虑,需与公主何衬不至于外人非议,而田产财物会赏赐得更加丰厚一些,毕竟之后自家女儿要跟着人家过日子了,不能让皇宫出去的公主在外边的日子太过不去。
这相当是在给谢白的封赏当中不动声色的给元嘉公主添多一笔嫁妆了,元嘉不比宫里其他的公主,是皇帝嫡出的长女,帝后第一个出世的孩子,自出世来格外受看重,因而此事需考虑的地方更多。
谢白也不着急,心道这时间给当下的他正好。一对镯子要出来耗费的功夫时间不少,谢白心道也多亏有了这段闲暇时间慢慢琢磨。算算时间,应是能够在元嘉及笄礼之前送过去。
一道封赏的旨意改了又改,礼部的官员们一次次拟定呈上去,被皇帝一次次再添打下来再改。这么一拖再拖,谢白的封赏的旨意最终还是赶在了年节之前,遣了人到谢侯府当中宣读。
承了公主殿下的面子,赏赐下来的丰厚田产和财物暂且不说,就太府卿这个实质性极强的职务让谢家父子三人就是极为意外。
太府卿掌财货廪藏与贸易。咋看之下三品官阶,似乎没有什么格外出奇的事情,但这是一个切切实实关系厉害的职务。
一般而言既然娶了公主,便有了一份驸马都尉的虚衔,有一份俸禄可领,另外再任命也只会是看起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品级很高,实际上无关痛痒的散职。
谢白接过旨意之后,父亲谢侯闻知之后也甚为感叹,皇帝看重谢白之才,即使尚主也未忍心将其就此投闲置散。
如此一来,谢氏想要从热议的漩涡之中出去,回到从前的清净,怕是还需很长的事件。毕竟如今的谢侯府过于引人注目,国中九寺司职,谢家独占其二,谢侯为大理寺卿主刑,而二郎即将入住太府寺主财,大公子早早便是十六骑左三军统军都尉,权势之中难以不引人侧目,相当于将谢家置诸于炭火之上炙烤,炙手可热也是众矢之的,难免树大易招风。
这便是之前谢白一直有所顾虑的,既决定要娶,之后的一切便是预料之中要承受的了,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他远远没有预料,皇帝还嫌这火烧得不够,又是如此一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着实的将谢家昭然于众人眼中,任何不臣之举必然被口诛笔伐,万劫不复。
谢瑜见自家弟弟接了封赏的旨意之后,一脸郁郁,便拍了他肩膀一记道:“阿白这次这门婚事实在好,若是将来不当官了,与殿下到乡间去做土财主也可,每日指着田产收息便可。”
谢白苦笑着看着宽慰他的哥哥谢瑜,难得应了他的玩笑。“若真当有那么一日,还请你过来与我护院,我一介文弱读书人,怕是守不住那地主家财。”
“那敢情好,若是有你这么个家财万贯的亲弟弟,我倒是拉着成珏白日去钓鱼打猎,夜间再给你看房子。”
在皇帝封赏后脚送来谢府的,是万春殿元嘉着人送来的一大捧冰资雪态的素净白梅,刚刚剪下来,切口处仔细的用白蜡封好,姿态也是选了最好的。
与白梅一同送来侯府的还有元嘉的手书一封。元嘉绝口未提半点今日旨意的事情,只问他喜欢什么地方建府,喜欢如何规制,若是得闲可帮着绘了图纸,她并不善于此事。
如此昭告的封赏,元嘉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懂他,特意让他错开心思去想些其他事情。所谓尚主,便是公主下嫁,便是公主为府中之主,驸马不过是宾而已,正统的礼节驸马能否在主人房中就寝还得从门前灯笼看公主心情如何。
公主府的选址和布置也当按着公主的喜好来,元嘉特地来问他也算是十分有心了。谢白看着信不由一笑,让守一拿来执笔,当即给元嘉回了信,让来送信的宫人带回宫中给她。
算上去北卑的几个月,再加上在家的日子,谢白与萧如景足足有差不多半年没有见过面了,今日谢白也不过去询问相熟的玉石工匠一些雕琢技巧,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骑马过的萧如景。
“阿白,你回来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来找我们,是不是如今有了殿下之后,我与小栩儿你都抛之脑后了?”萧如景坐下便装成了一副幽怨不已的模样说道。“从前我们三人同寝同食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谢白看着萧如景不好好说话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冷言直接道:“同桌而食倒也算了,我何时与你有同寝过?”
萧如景笑道:“你在学宫寝舍的床榻我都不知道躺过多少回了,你即将为元嘉殿下的驸马都尉,就可如此翻脸不认人了?”
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谢白自知望尘莫及,也不与萧如景继续下去,转了话头问了句:“近来你与孙栩在京中如何?”
“虽说与你直接从工部脱离试任,来年直接接管太府寺这般青云直上不可比。倒也不坏,孙栩在吏部这些日子,性情磨得差不多了,沉稳冷静许多,过些日子到他之前盼着的兵部应不是大问题。”
“若说我嘛,本也是我爹逼着去的,我与你们不同没有什么宏图大志,让我爹面子过得去就是。如今与我们那位钦天监大人相处的挺好的,之前在南方收的龟甲,连带着一些风湿膏药送了几个年岁久的龟壳与他,他老人家挺高兴的。”
萧如景有的没有的说起些他不在的日子京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说得眉飞色舞。萧如景讲着时,谢白却想起一桩事情,萧如景订了门亲事,匹配的是鸿胪寺乔公家嫡女,是门不错的亲事,但如此仓促匆匆的订下来却完全不像是萧如景为人平日的行事之风。
“听说你定亲了,还未恭喜你。”
萧如景听到谢白的这一句,笑意凝在唇边一瞬,然后复而从容的笑着应答:“应会比你与殿下迟些,但行礼那日你那份可别给少。”
这天时十分难测,谢白出来时候还是晴好,此时又起了风雪,谢白起身合上房中的窗扉,此时正饮酒喝得身热,突然又入了冷风,最易受寒。
谢白再次落座的时候,萧如景面前的杯已经空了,只见他提了温好的那壶酒为已经空了的杯中添上,满满的。他也不抬头看谢白,有些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阿白,从前我总觉得你活得比我拘谨许多,步步为营,算好了没有错失才行事,现今再看倒是我活得更是怯弱畏缩,你敢做的事情我却不敢。”
第100章 笄礼
100、笄礼
苏言的年节倒是轻松的过去, 不过今年各宫呈给她的年节礼夹着些其他贺喜意味的礼品,甚至有些宫外平时没什么交际的夫人小姐也托了宫中的嫔妃一同捎带了来。
真没有想到这万春殿竟然有一日因着自己的缘由, 比之往年热闹了许多, 苏言看着连翘带着宫人清点礼品记录,不由得有些喟叹, 根据各家所赠贵重程度, 总有一日寻着合适机会也是都要对等做礼还回去的。
最终的单子呈到苏言面前,她看着确实有些哭笑不得, 平时这尽是些见也没见多几面的人,自己哪里值得如此巴结。笑过之后,苏言还是请连翘将礼单好好收拾妥当。
过了春月之后再没有苏言躲懒的缝隙了,司制房那儿笄礼之上所使用的织品和衣裳配饰陆陆续续的送过来万春殿这儿需要亲自过目,提出些不大如意的地方,便又马上打回去, 过几日再送过来试,来来往往的便也变成了件极为琐碎烦心的事情。
原本苏言一直跟着穆夫人学习, 两人亦师亦友,十多年过来默契不言而喻。这时候为着即将到来笄礼以及之后的大婚,礼部特地挑了个熟知礼数德高望重的老妇人过来教导苏言, 第一回儿让她感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苏言也不是完全笨的,辩说宁池是自己笄礼的赞者, 合该礼数周全, 也应一块儿学做个伴儿。宁后那儿点了头, 别人也没有办法说不了。都是苦了宁池, 陪着苏言熬着这苦日子。
那苏老夫人总算走了,苏言立马垮了腰,趴在桌案上边,头枕在双臂上边,回过头看宁池。“阿池,幸亏有你在旁边陪着我,否则我还真是一天都熬不过去了。”
宁池温温一笑,任由着苏言抱怨着。她这人性情就是如此,十分柔和包容,极少有抱怨之语,等你说完,她便柔柔的宽慰你几句,与她说话十分舒服。“你且听听便是了,听过便忘了,反正到时谢小公子他又不会要你如此。”
“也是,阿池你说得对。”苏言极为赞同宁池这话。忽而想起一事,问宁池道:“阿池,听说前段时间京中有人家托了媒人到府上打听你,然后你连媒人送上门的帖子都未看上一眼,就直接让表哥婉拒打发了人家?”
宁池似乎没有想到苏言会忽而提起这一桩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些年宁后没少给她想看合适的人选,这几年宁家作为皇后娘家也算得显贵,即使宁池不热衷闺阁之中出风头的交游,但上门打听的人从来都不少,宁池却从未点过头。
苏言看宁池,眼底一片平静,似乎打算就这么下去了。苏言把头靠在宁池的肩膀上,像小时候在万春殿两人日日一块儿时候,玩得累了,苏言也常常这么枕着宁池的肩头休息。
“阿池,我对你这事的想法跟之前是一样,也不是非得劝你去嫁人,但你也得给自己点机会,相处一下也不是坏事。”苏言继续道:“宁府还有澈儿,我们大家会一块儿看管着,你也莫想着一力担在自个儿肩头上。”
苏言说着叹了口气。“也许还真是缘分未到,你这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还真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我倒是该倒是拜佛时候祈求你那缘分早些到,使你活泛些。”
“那倒是谢小公子使得你如今越发活泛了?”宁池听苏言的话反提起谢白。“我听澈儿他却是这样说的,只要阿白哥哥在时,长姐便不大爱凶巴巴教训人了。澈儿现今还常常记挂着你和谢小公子何时再一块儿带他出去玩呢?”
“你莫拿谢白他做挡箭的,阿白与澈儿本就投契得很,我当时怎好再在中间做坏人?”苏言辩道。
“我倒是不会逼着你,但阿娘她老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我笄礼时候你做赞者,她不是衣料首饰也紧着你做准备最好的。澄表哥面上不说,帮着你推了一门又一门上门来的提亲,他心里也不知该有多着急了。”
“让姑母她老人家费心了。”宁池听苏言提起宁后的准备,本一直无甚波澜的面上此时才露出几分因为愧疚而起的动摇。
看宁池这表情,苏言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下去了,连忙转了话题与宁池道:“此时谦儿正在校场那儿,最近跟着郑都尉,他弓术进步不少,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宁池与苏言正好相反,双胞胎里头她见着澈儿的时间更多,而见着谦儿的时间少。在校场看宋谦射箭的神情十分投入,其中又有几分惋惜,苏言知道宁池是想到了澈儿,澈儿自小体弱,跑动尚且不能做到,更不要说学习弓马之术了。
郑成珏比宋谦更早注意到站在不远处驻足张望的苏言与宁池,待到宋谦身旁的箭筒的箭,她便低声与宋谦说了些什么。此时,宋谦才注意到自家长姐与表姐在旁边看着,将角弓交予身旁的宫人,急急地跑了过来。
苏言知道是郑成珏特地给了宋谦休息的时间,让他过来她们这儿的,她特地笑着做了道谢的口型,郑成珏看见了远远点了头示意。
“长姐,池姐姐。”宋谦跑过来额头上已经有些冒汗,气息略微有些急促,但眼神发亮,看着情绪非常兴奋。“方才,我连着十箭都正中靶心处,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