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罪,是臣的罪过,当初未曾考虑周全,就擅自在拟定盟书时候添上这桩。”谢白躬身道。
皇帝听谢白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谢白的错觉,他只觉皇帝此时心情大好,似乎在他身上出了一笔积压已久旧的恶气。
只见皇帝心情甚好的亲自走过来扶了谢白一把,面上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十分和蔼。谢白只听面前的国君语重心长的说:“谢太府误会朕,朕哪里是责怪呢,你这样的大昭青年才俊朕欣赏都来不及。想来当时如此困局,你都能扭转局势为朕分忧,想来此次你也必能为朕妥贴的处理好三千马匹的安置之事的。”
还没等谢白换过一口气,皇帝又添了一句:“你与元嘉的婚事也该准备了,若是两件事一块儿恐怕难为,所以谢太府需把这安置之事早些办妥才是。”
“朕与你也既成翁婿,不忍看你太过操劳,如今朕那十三皇叔仍在京中,他北漠那儿自古有蓄养马匹的传统,你若是能够与他商量一二,必然能够更好的处理此事,也能节省建造功夫和国库耗费。”
当今皇帝的施政之风以和善温文著称,但面前笑意甚浓的国君却叫谢白后背发凉,这一下当正是确认了皇帝那时迫于无奈应允他求婚心里仍是极为不快,此时不免夹带几分私怨。
皇上所说的替他着想分忧的建议,分明就是进一步把要求提升,首先时间被提前了。再者,皇帝提起了北漠王宋徯不为其他,就是想占人家的便宜,直接想将马匹蓄养在人家北漠,免了许多蓄养的场地和人工粮草,减少国库支出。
国君这算盘打得极为精明,苦就苦了他这个做事情和从中斡旋的太府寺卿。北漠王宋徯岂能如傻子一般任由他去占便宜,谢白两世了解的宋徯便是那人精当中的人精,宋徯他不去占别人便宜便是大发慈悲了,想从他那儿白占便宜比登天还难。
谢白走出紫宸殿时候,正低着头苦恼着皇帝交予他的难事如何办妥了,心中盘算着回去再仔细瞧瞧近些年北漠那儿与各处的通货贸易情况,看看能不能从中想出些法子。
“谢大人。”
有人轻声唤谢白。谢白转头看,有位宫人立在他通行的前路,身后还跟着两个垂首的小宫女,看她身上所着的服制和头上的钗环,是位地位颇高的宫人,恍惚才记起是宁后身边的姑姑,自东郡时候便跟着还是王妃的宁后,春宴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
“姑姑,你找我有何事?”谢白停下脚步问道。
那宫人一笑道:“谢大人,娘娘她有请。”
见谢白有些疑惑,她又解释道:“我家娘娘听闻了大人今日入宫来面圣,本来迟早要邀您见上一面,今天既然您碰巧进宫来了,就让奴婢等您见过圣上请您到万春殿一趟。”
第102章 建府
102、建府
宁后这次邀着谢白说话却完全故意防着苏言一般, 自己莫说到旁边连暖阁都不能进去, 只是刚刚谢白被兰姨带过来万春殿时候得以远远的对视一眼而已。
进去之后兰姨亲自守在暖阁门口, 苏言是兰姨看着长大, 在她面前怎么不敢如何造次,只得老老实实的待着。
苏言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这儿,于是佯装在院中赏花的模样赖在这而。月拱门前特意乘着春日移过来应景摆设的一架子垂挂下来迎春,被苏言心不在焉的摘得七零八落,一地的嫩黄色掐得有些惨不忍睹的迎春花。
恰好今日宋谊过来寻她, 一进来却见着苏言发着呆站在那儿掐花便有些不解。“言姐姐,您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一架子花好端端的,你去掐它做什么?”
苏言听宋谊过来才晃过神来,注意到自己掐落的一地花儿,抽了手帕将指尖上头的花汁儿擦了擦。
“今日娘娘她在房中见谁呀?居然还让兰姑姑她亲自在外头守着呢。”宋谊眼神极好,一下子就注意今日不寻常的地方了, 探头还张望着。
苏言拉着宋谊,不想她咋呼再引来旁人注意, 只能小声的直接告诉宋谊道:“阿娘在房中与阿白说话呢。”
“哦, 难怪言姐姐你今日这般坐立不安, 完全不似平日冷静,如此不放心的非在这儿守着呢。”
听了苏言的话, 宋谊才恍然大悟, 当即却拉着苏言往院外头去, 劝她说:“那你大可放心了, 娘娘不是为难别人的性子,只是跟外来女婿说说话罢了。”
“她既然是要跟谢小公子单独说话走吧,又让兰姑姑在外边这么守着,是不会让你轻易听得到他们俩的密谈的。走吧,去甘泉宫坐坐吧,平日都是我来寻你,你今日也去我那坐坐吧。“
大抵宫中此时大多人都热议着万春殿这位嫡公主的婚事,此时好久未曾过来这甘泉殿,这事大多人看苏言的眼神都是一副贺喜的模样。连着萧妃不大爱搭理外事的人,今日见苏言也喜气洋洋的,特地拉她与她说上几句。
“殿下,那日笄礼时候的打扮十分出挑,想来婚礼时候应是极好看的新娘子。”萧妃捂嘴笑道:“若是殿下建府在即,新府落定之后,我定然挑最好的兰陵花植送过去。”
兰陵萧家最出名的不外乎两件事情,一是出过多位大昭的皇后,嫔妃,二是兰陵本宅之中的花园之中培植的珍稀花植,尤其以牡丹花最为出名,也正因这两个因由,萧家才会被昭庆帝御赐以花后魏紫为家族徽记。
“那元嘉便先谢过娘娘了。”苏言笑着与萧妃道谢。
“你这门婚事倒是相当的好,谢家小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真正的聪明稳重人。那时候他还与如景在学宫的时候,我爹每每论起他来,难得只听他夸赞,没有什么贬损。”
萧相居然还与萧妃论起过谢白,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毕竟那会儿萧相任宫学督学,而谢白与萧如景正好是同窗,因而多受些关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与萧妃打过招呼之后,宋谊随即便拉着苏言过去自己院子,过去的时候苏言留意到原本一直放在宋谊房中细心照料的那株二乔如今被种到了院中,与其他花植混到了一块儿。这类娇贵十分的花儿失了原先的照料,被移到此处混植显得有些憔悴枯槁,原先的娇艳颜色也因此损了不少。
“这是?”苏言问宋谊道。
“舅舅送我这花,并无其他意思,本就是与院中花植放在一块儿观赏的,从前也是我放错了地方。”宋谊随口答了句,但苏言却读出了些了断的决绝之意。
说罢,宋谊便拉着苏言进去自己房中,苏言很久没过过来,从前来这儿时候总觉四处都摆放着许多惊奇的小物件,现在都收了起来,不知道都放置在什么地方。苏言还在顾盼的时候,宋谊已经取出一个小匣子出来了,捧到了苏言的面前打开来将一匣子的东珠展现在她面前。
“大昭民间姊妹出嫁时候都时行姐妹添妆给加嫁妆匣子。我不知道送什么样式给姐姐你,便想着把这匣子东珠送你,到时候姐姐你拿来打首饰或是点缀到裙衫上,这样按着你的喜好更好。”
苏言在宋谊屋中坐着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带着她所赠予自己的东珠离开甘泉殿。
当她再回去万春殿时候,谢白却立在院子中,正正就是原来她站的那个位置。见苏言回来,谢白转头带着几分笑意看她道:“殿下回来了。”
“嗯。”苏言总觉得谢白今日的笑意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不知道他又知道了什么事情。
“殿下,这初春时节,本来应该是园中的迎春本开得最好的时候,何止于如此花叶凋零?”
苏言听得出来这明知故问的话语,怕是谢白早已知道这是自己辣手摧花的结果了,也不过是为着调侃自己突然这么来了一句。苏言此时也充楞道:“说知道呢。”
“话说回来,阿娘与你说了什么,居然这么半天?”此时谢白既然已经出来,苏言自然不会放过询问的机会。
“娘娘说了很多,也说起殿下小时候许多事情,说殿下看着最是憨厚乖巧的模样,但心里主意最是最多的一个,叫我当心些莫当时让殿下您欺负。”谢白说道。
“阿娘她胡说,我哪里是这样的。”苏言反驳道。
谢白笑,说起从前的旧事:“那我莫不是将那一回从湖里捞殿下时候的事情记错了?那时让我串通一气的不是殿下那是谁?”
那桩事情却着实是谢白撞见了苏言整治宋诚那小子,那手法现在想想着实算不上十分光明正大,苏言没法否认只小声说了句:“也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我也不总是这样的。”
“说来,那天我说的事情,你回去又帮我想想吗?”苏言外出建公主府的事情那时征求过谢白的意见,却一直没得到回复。
“事关殿下,我怎么敢怠慢?”谢白解释了句:“只不过今日是被陛下宣进来说太府寺的公务,也未曾想娘娘会宣我过来万春殿这儿来,因而并没有将图纸带过来,改日我遣人送来给殿下看看,是否何合意?”
苏言点头,她也不过随口问一句,其实并没有催促谢白的意思,最近他也上任太府寺,身上的事情其实并不少。“其实我并不急,你得闲时候为我想想就行。”
两人这厢正说着话,一个小身影便冲着苏言这边过来,苏言接着满头都是汗的宋谦,忙拿手帕给他擦汗,问他:“谦儿,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高兴?”
宋谦其实在外人面前想来端着东宫小太子的身份,十分稳重老成的模样,唯有在苏言面前露些天真气方才兴奋冲过来未发觉谢白也在场,此事看到便也收敛也几分原本的兴奋劲儿。
“阿姐,我春猎时候用的弓已经准备好了,郑都尉说当年他用这弓拿过围猎魁首的。”宋谦才说起自己这般高兴的缘由。
“这倒是把好弓,兴许你不知道之前这弓还上过战场。”谢白看宋谦举着的弓添了一句道。
“真的吗?”宋谦听到谢白的话,眼睛更是兴奋得铮亮,此时打量着谢白,多了几分好奇。
宋谦并不是不知自家姐姐定下的婚事,也不是没有再春宴上见过这位谢家二郎,只是他觉得这人是个十分文弱的世家少爷而已,在他心目中,他的长姐未来是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的,这谢白与他的预想却是差的有些远了,尽管他是促成了两国盟约的大功臣。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宋谦看着谢白道。
谢白点点头道:“太子殿下,您问吧。”
“你哥哥谢都统与我的师傅郑都尉哪个更加厉害?”见谢白答应了,宋谦便十分直接的问了。
“郑都尉吧,若是对上的人是郑都尉,我兄长谢瑜大抵这辈子都赢不了的。”谢白不假思索道。
苏言不由心底暗道,这谢白真是丝毫不给自家哥哥留面子,这般直接的不带回旋的就这么回答了。不过谢白也不算完全胡说,毕竟在谢瑜心目中郑成珏是第一位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是郑都尉教出来,这次春猎也得拿个头筹才是。”显然谢白这样的回答赢得了宋谦的好感,此时他看谢白时候多了些同道之人的认同之感。
让万春殿中的宫人带了宋谦去换了汗湿的衣服。苏言又和谢白说了会儿话,但谢白若是再不出去,宫门便要落匙,赶不上出宫的时间了。苏言拉谢白道: “我送你出去吧。”
“好。”谢白应道。
苏言与谢白并肩走着,宫中人见了虽有些意外,但这二人本就是未婚夫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行礼招呼过后便匆匆而过,大抵也不愿打扰这对小儿女。
虽说近来宋谧与她真正算来交际不多,宋谧也没有什么真的得罪自己的地方,每每见面时候态度上头也说得上毕恭毕敬的。但苏言莫名的就是不喜多见宋谧,此时远远见到宋谧在前头,她挽着谢白的手臂走得近了许多,谢白不以为忤,状似安抚的拍拍苏言放在他手臂上的手。
“姐姐很久不见。”宋谧见苏言主动周到的行礼,这人平日大多时候就是这般无可挑剔。宋谧也是极为柔顺温和的性情,但与苏言刻意表现在外的无害憨厚不同,她总能看似无意的将所有的目光和赞赏集于自己身上。
“谢公子。”宋谧朝着苏言旁边的谢白稍稍颔首,其实谢白如今虽与苏言有婚约在身,但婚礼未行,她其实无需主动与谢白招呼,这一点莫名多余。
“哦。”苏言平日虽也跟宋谧没什么话好说,但绝不至于如此冷淡,今日似乎格外的不想看她似的,轻描淡写一句过后便拉着谢白往前行,并不都看一眼。
“殿下是怎么了?”谢白问苏言。
“我不大喜欢她看你的眼神,活像只想要偷腥的猫儿。”苏言说得十分坦白。“我不是极贪心的人,别人的东西我从来不去觊觎,但我也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东西。”
谢白轻笑一声,轻声道:“原我是殿下碗里的一尾鱼。不过殿下不必担心世间大抵没有会喜欢前世曾害自己的人,我并没有大度到这个份上。”
“你刚才说什么?”苏言只听得一句不必担心,后边的话谢白说得有些模糊她并没有听清楚。
苏言望着谢白良久,谢白终是没有应答她,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殿下往后相信我便是了。”
谢白果然没有糊弄她,没过几天之苏言就收到了谢白遣人送到万春殿的图纸,设计却让她十分眼熟,有几处几乎完全照着她在万春殿的院子来的,也没忘特地辟出地方给她独立的书房园子。
与图纸一同送达的,还有谢白的一封简信,问她明日是否有时间出来一样出宫一趟,图纸上头画得并不十分明白,明日休沐不如两人一块儿实地去走一趟瞧瞧。
送来时候苏言还在宁后面前,宁后看苏言看着信眉开眼笑的模样直接问她:“怎么?谢二郎又说什么讨你欢心的话了吗?”
“阿白,他邀我去看看实地看看建府的图纸。”苏言放下手中的信,才想起昨日的那一茬来,有些委屈对宁后道:“阿娘,你昨日在他面前说我什么了?”
宁后一笑,淡淡道:“虽说这谢二郎是难得真正说得上极聪明的人,但长辈提点后辈一两句的,总是没有错的。即使你跟着谢二郎,嫁到宫外去了,但你俩注定这辈子也当不成什么寻常无忧的闲散富贵人家,还是当心好。”
“这我当然明白了。”苏言点点头,想来谢白说的也是玩笑,宁后真正与谢白说的要严肃许多。
关于嫡公主成婚建府,其实之前工部营缮司提上去的几个可以进行动工的选址。之前皇帝并无选定,而是让人转了到万春殿这儿让苏言自己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