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遭受到袭击的第一时间,莫兰迅速找到了掩体,回头叫道:“教授!”
他说着果断摸向腰侧,一枪击灭了桌上正在燃烧的蜡烛。
钢琴前的莫里亚蒂在琴键上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半是欣慰半是惊喜,竟然发出一声喟叹,仿佛自言自语着说:“好吧,看来我们有客人前来拜访。”
他的话音刚落,人已十分灵活地就地一滚、靠到了墙边,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外边咻的一下几乎要把钢琴凳射翻的金属短箭,嘴里评价道:“我以为最近城里的治安经过我的努力也该井井有条了,但似乎并不是。”
伴随着莫里亚蒂的说话声,这间屋子的玻璃窗户正被一一击碎,莫兰听到咣当几声轻响,陆续有酒瓶子大小的玻璃器皿被人为地从破开的空洞里丢了进来,掉落在地后纷纷迸裂,溅起的几近透明的液体散发着不太明显的臭味。
是特制的火油。
莫兰鼻子一动,唇线抿得更紧了。
在他六英尺之外的墙角,对于化学亦有涉猎的莫里亚蒂显然也判断出了这液体是为何物,极薄的嘴唇溢出一声轻笑。
这个时候,属于己方的守卫也反应了过来,外面陆续传来几声枪响,却几乎没有听见惨叫,这足以让莫兰猜测出袭击者绝非善类且计划周翔,否则这里里外外数十人,怎么也不可能哼都没哼就被人摸进了老巢。
趁着月光,莫兰猫着腰靠近了莫里亚蒂所在的位置,观察了一下钢琴与最近一扇窗户的角度之后,人就抬手往墙角的书架上一拧,想也不想地把神色越发癫狂的教授往刚刚打开的暗门里一塞。
教授的头脑虽然好用,但在单兵作战上,却不得不说拖了后腿。
做完了这些之后,莫兰又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之后三两下组装好了一柄美军制式后装燧发枪,填充好弹药之后,将森然的枪口对准了门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忍受不了窒息感撤离之前,没有第三个人踏足这个房间。
——这些人根本没有打算留活口!
在强大武装的压制下,失去先机的莫兰几乎没能反抗,他最终还是死了。
房子的四周布满了狙击手,尤其是其中一个操纵十.字.弩的好手,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一场深夜中的大火,随即彻底地吞噬了这一所灰扑扑的住宅,连同那些死去的尸体一起给烧了个彻底。
可怖的火光惊醒了睡梦之中的人们,但消防车却迟迟不见任何踪影。
乔治娜一身黑衣,站在一处屋顶上望向不远处狰狞的火舌,在她的身后,披着一件同色系长斗篷的迈克洛夫特静静伫立着,直到天边泛起些微的鱼肚白、红色的消防车姗姗来迟,他才将目光转向左前方的大英女王。
“陛下,您该回宫了。”这位政府官员语气温和,仿佛正在哄着一个任性的小姑娘。
事实上,正是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昨夜手持十.字.弩将莫兰一击必杀,要不是被他死死拦下,恐怕早就冲进莫里亚蒂巢穴中大杀特杀。
就连前来向迈克洛夫特汇报战果的他的下属,也忍不住多看了半脸被面具和兜帽遮挡的黑衣女人一眼,似是被对方的凶悍给镇住了。
而另一个事实是,正是此刻语气温和的迈克洛夫特,坚定地否决了乔治娜亲自动手的打算,说服她用更安全并且保险的方式结束这场战斗。
这并不是属于一位君主的战场,而是属于他们这些人的。
“再等等吧。”乔治娜没有回头,声音之中透出了一丝迷茫,“没有亲眼见到莫里亚蒂的尸体,我心难安。”
一个纵横欧洲的噩梦难度反派BOSS,有这么容易就领便当?
她的心中传来一阵不真实的恍惚感。
直到隶属于王室的秘密武装部队,从密室中带出了陷入昏迷的莫里亚蒂,乔治娜的这种不真实感依然强烈。
莫里亚蒂是在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中,缓缓转醒的。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紧缚在身后,双脚也无法动弹,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灰白色天花板,斑驳的墙面有些脱落,但也有蜘蛛盘踞在那里,张开了透明的丝网,静待猎物步入陷阱。
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的鼻尖滑落至唇珠,处于房间正中央的黑发青年先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然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这才抬起头,将黑黝黝的眸光投向这里唯二坐着的那人。
“向您致敬,我亲爱的女王陛下。”他咧着嘴笑。
在距离莫里亚蒂大约七英寸之外,依然那身黑衣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坐着,并不优雅,但很迷人:特制的长靴和皮甲包裹着她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以及舒展的躯体,同色系的长披风半垂在身后,兜帽下被古怪的黑色面具遮去了上半张脸,却并不妨碍莫里亚蒂认定她的身份。
这仿佛是一种镌刻在他身体内的直觉。
而莫里亚蒂相信这种直觉。
乔治娜默然无语,并没有同他寒暄的意图,只拨弄了一下手里那把还没派上用场的小巧手.枪,威胁的意图不言而喻。
莫里亚蒂再次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个和平主义者呢,甜心。”他说,“但让人意外的是,除了你获得这顶王冠的途径之外,你的其余手段依然充斥着暴力和悖德,我该因此为大英帝国感到荣幸吗?毕竟只要一想到英国女王神圣的外表下所深藏的黑暗面,我完全就兴奋起来了呢。”
他被绑在椅子上的身体也确实微微颤抖着,那双幽深的黑眼睛明亮惊人,火热又迷恋地注视着他眼前的人。
乔治娜被莫里亚蒂诡异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寒,冷着脸皱了皱眉,勉强压下了自己当即扣动扳机的冲动。
她开口道:“为了死得痛快点,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告诉我,你是如何摆脱我对你所下的暗示。”
莫里亚蒂歪了歪脑袋,答非所问:“真希望你不要变成我这样的怪物,宝贝儿,你太好看了。”
乔治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感谢你的赞美,教授,为此我会帮助你,将你这短暂而不幸的一生尽早结束。”
“那就再好不过了。”莫里亚蒂伸长了一点儿自己的脖子。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畏惧,粉色的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的液体,目光之中竟透出了一丝奇异的满足。
——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喜欢圣殿骑士,一群蠢货。”他用咏叹调般的口吻说,“但我倒很喜欢你。真令人遗憾,我本来打算在正式杀死你之前表达这美妙的情意。”
面对这情深意切的表白,乔治娜一嗤,问:“说完了?”
莫里亚蒂肢体放松,发出一声叹息,“啊,有点意犹未尽呢,我好像还留了一份礼物,为您。”
乔治娜没有再搭理他。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黑洞般的枪口瞄准了莫里亚蒂的眉心。
仿佛感受到了乔治娜的决心,莫里亚蒂也没有继续唠唠叨叨,只甜蜜地冲她一笑。
“来吧,我的女王。”他近似宠溺和贪婪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自己的灵魂当中,“但愿我的死亡能为你带来短暂的平静。”
砰——
一声枪响之后,黑衣的少女走出了房间,守在门口的两名卫兵悄无声息地随后进入,并为之善后。
下了楼,穿戴齐整的黑衣男子已然等在了那里。
他微一躬身,站到了乔治娜身后右侧方,距离不多不少,半步之遥。
一如既往,从不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小天使们今年有看春晚么?
发一波前二十的小红包,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79章
除掉了詹姆斯.莫里亚蒂, 算是去了乔治娜心头的一块心病。
刚开始她在夜里频繁地梦到那个死去的邪恶罪犯, 有时候那黑色影像会和另一个在她记忆中的超级恶棍重叠在一起,两人同时咧开血红的嘴, 在梦里冲她肆无忌惮地大笑。
在一段时间内, 乔治娜一直没法儿找到真实感,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名为“莫里亚蒂”的糟糕梦魇, 总是无法相信那个所谓的犯罪天才就这样在自己手中终结。
“陛下, 您这几日休息得不太好。”迈克洛夫特注意到乔治娜眼底罕见的青色,板着一张矜持又冷漠的面孔,却泄露了几丝十分隐蔽的温情。
事实上, 没有人天生就是铁石心肠的。
与一个三观正常、脾气尚可、头脑不错的女孩儿朝夕相对, 虽没有生出些许那些人口中可笑的绮思,但基本的好感还是有在增加的, 毕竟“大英政府”自诩还是个较为容易被打动的凡人。
乔治娜看看迈克洛夫特, 欲言又止, “请坐吧,先生,我确实有些烦恼。”
“我假设,您还在想关于那位教授的事。”迈克洛夫特解开西服外套的一颗扣子,在乔治娜对面坐下, “您要知道,在国家机器全力运转之下, 没有任何民间势力能够逃脱制裁,这是十分正常的事。况且, 您的前期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完备,而对方刚好相反。”
迈克洛夫特是知道伦敦的地下世界有那么一位所谓“帝王”的,但一来莫里亚蒂的存在很好地保持了各方势力的平衡,二来迈克洛夫特也并不是那种正义感爆棚到给自己特意找麻烦的性格,因此一直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乔治娜决定对莫里亚蒂动手。
她显然已经关注对方有一段日子,将其在城内的几个落脚点和身边的帮手都调查得很清楚,因此决定下手后果断出击,收获到计划之中的战果也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
——噢,他恐怕不知道多年之后的高台跳水事件,否则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从容。
“是吗?我总担心他没死透。”乔治娜咬了咬嘴唇。
迈克洛夫特轻笑,“我保证那位教授已经凉得透透的,陛下,所以您只需要好好准备加冕礼,届时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焦在您身上——大英帝国的乔治娜女王。”
乔治娜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女王陛下重新焕发出无穷的斗志。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她不再继续逃避东亚的问题,而是主动召集了她的圆桌骑士们,在金斯曼俱乐部的一个私密房间中,召开了一场对于另一个国家产生深远影响的重要会议。
“我有一个较为异想天开的想法,或许你们愿意听一听,我的骑士们。”乔治娜的目光一一掠过现已成形的骑士团,保皇派的贵族世家、新兴的大资产者、辉格党的改革派等等,悉数在座,“那就是在远东地区的鞑清扶植傀儡政府,让它和领土接壤的沙俄争夺哈萨克地区、库页岛等地,牵制沙俄向欧陆扩张的野心和精力,削弱仍在做着欧洲宪兵之梦的沙俄国力。我相信,这个目前看来衰落的东方古国凭借其辽阔的国土和数以亿计的众多人口,会成为俄国数代皇帝的噩梦——我管它叫‘以中制俄’!”
同属老牌贵族的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男爵、爱德华.斯坦利勋爵与菲兹威廉伯爵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见众人被女王突然提出的庞大设想震惊得说不出来,便按捺下多余的心思,先是按照这个思路慎重考虑了一番,才有老成持重的菲兹威廉伯爵开口。
菲兹威廉伯爵道:“陛下,如果要‘以中制俄’的话,直接介入清政府不是更加容易?如果鞑清分裂,那么殖民成本最低的沙俄必将先于我们趁虚而入,这对于我们相当不利。”
乔治娜点头,“这一点我确实考虑过,但假设深入了解一下清政府的由来,我们就可以发现现在的清政府满洲皇帝在那些汉人眼中,与虎视眈眈的沙俄一样,是侵略他们国土的异族,而不是名正言顺的君主。更重要的一点是,据我所知清政府整个系统,无论是他们的皇帝还是普通的官员,都已经从内里烂透了,奢靡腐败的程度完全超乎想象。而奢靡腐败所伴随的必然是横征暴敛,社会不稳定因素日益增加,阶级矛盾日益尖锐——这样的政府并不符合我们的预期。”
事实上,高效廉洁而又专.制的中央政府才能让他们获得最大限度的利益,这是这些英国政界有远见者们的共识。
“您的意思是,满洲皇帝并不是一个统治者,而是侵略者和殖民者?”
“是的,或许你们不能理解,但在鞑清,少数满人统治着多数汉人。为巩固政权和同化汉人,满人入关后剃发易服、大肆屠杀、打压汉人,然而满人的祖宗开始游牧时才几百年?汉人的祖宗千年前就建立了国家!这么几千年下来,属于炎黄子孙的血脉意识已深入了那片土地,因而即使满人占领了那里,最终也只能被本土化。”
一众英国土著听得云里雾里的,乔治娜皱了皱眉,继续她的讲述。
“在我们曾经的美国殖民地,最早的那批盎格鲁萨克逊人大多是来自我国本土及爱尔兰裔的清教徒,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同化的失败,现在的美国人早已没有了属于英国人后裔的民族归属感,为了得到真正的平等和自由,他们必将反抗。这就是汉人所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从愚昧到开化的革命也绝不是一个优雅或者从容的过程,就像太.祖说的那样,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乔治娜沉声道:“没有人生来就该是次等的,国家也是如此。我知道殖民活动为帝国带来了无数的财富,但这种野蛮而残忍的方式随着人类思想的觉醒和社会的进步必然被淘汰,帝国的太阳不能在我们手中落下,所以我们需要改革,也必须改革!”
“先生们,那个国家有超过四亿人口,而我们呢?一千五百万。这是一个多么具有可能性的国家啊。我们只需要做它的朋友、做它的恩主、做它的明灯,等到它摆脱了困扰多年的沉疴痼疾,那些丰饶的物产和广袤的市场将会心甘情愿地向我们敞开,这难道不比用罪恶的毒品贸易与令人厌恶且贪得无厌的清政府合作要愉快得多?”
位列仅次于乔治娜的迈克洛夫特提醒道:“但您说的只是一种设想,一种最好的设想。”
“但理论上可行,不是吗?”乔治娜说,“而且所谓的中华民族,是一个非常非常坚韧并且顽强的族群,我认为更加人道主义的方式能够为帝国带来更加长足的、可持续的利益,而不是竭泽而渔——毕竟,美国的市场正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