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不忿又能如何呢?
奥古斯塔小姐并不是很了解女王陛下最终登上那个光辉王座的详细过程,不过想来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她不懂什么保皇党保守党,连《权利法案》和《王室继承法》也只是一知半解,然而这并不妨碍奥古斯塔小姐从中窥见如今这位女王陛下令人惊叹的才智和手段。
而在她看来,正是因为加冕为王的是乔治娜女王,而不是乖戾偏激的格奥尔格五世或者反动独.裁的坎伯兰公爵,这场加冕典礼才会显得如此神圣且美好、才会令无数国民受到鼓舞并为之骄傲。
这位女王陛下终究是不同的。
现实之中过于优秀的人总会容易招致嫉妒和怨毒,然而当她强大到步入神坛,这一切只会变成无力的敬畏和仰望。
以上帝之名,让她与芸芸众生分隔开来,从今往后,那王座上的少女是天父派来人间的救世主、是无上的女神,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有幸蒙受窥见圣光的凡人,又如何胆敢藐视神的威严?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年轻的女王在无比激励人心的神圣气氛中正式登位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代表全体贵族向乔治娜第一个献上忠诚和坚贞,然后由她名义上的父亲坎伯兰公爵率领着王室成员依次跪在她的面前,向她宣誓效忠。
这一刻,乔治娜的心中无喜无悲,并没有因为当日看轻她的人、今日匍匐在自己脚下,而产生多余的情绪,只是恰到好处地垂下目光,如同一名君主应该做的那样,接受这些人的效忠。
对于她而言,他们的喜恶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能做的惟有一事:臣服!
在教堂两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立于人群之中的迈克洛夫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在他的眼中,光线从高高在上的穹顶倾泻而下,而礼毕的女王正站在教堂的中央,为她纤细却已承担国之重任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神性的辉光,在那样的光芒之中,她那姣好的面容让人看得并不真切,却依然显得格外圣洁,也格外得遥不可及。
这便是大英帝国至高无上的女王。
他无法确定,世界上有没有词汇能够真正表达他对她的感觉,但对于他来说,在此刻,她是他眼中唯一正在闪闪发光的存在,也是他精心打造的行走在人间的女神。
——令他心潮澎湃、无限动容。
在唱诗班悠扬的歌声中,加冕典礼终于结束了。
迈克洛夫特慢慢恢复平静,头脑里紧绷的那根弦渐渐舒缓下来。
他目送乔治娜乘上来时的黄金马车、完成她在城里的巡游,而他的下属也在马车驶离他的视线范围后,适时上前询问这位政府官员,是否需要当即前往白金汉宫检查加冕典礼后国宴的准备工作。
然而迈克洛夫特并没有给予肯定回答,而是说:“不。你去盯着白金汉宫那边,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前去处理。”
“是,先生。”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从威斯敏斯特教堂后门驶出,很快将迈克洛夫特送到了贝克街,停在了那个熟悉的门牌前。
他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去的意图,而是掀起车窗边的帘子,观察马车外的四周景象。
对街的烘焙作坊生意兴隆,除了手艺极佳的店主是迈克洛夫特的下属特意伪装之外,苏格兰场的便衣,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监察厅暗探,几乎将那家小小的商店开成了大英干探们的聚集地。
还真是……藏龙卧虎。
手杖富有规律地敲了敲车门,马车往来时的方向掉头。
迈克洛夫特看了一眼怀表,估算着巡游队伍此刻正在何处,却又不免想起了将会出现在之后舞会上的歇洛克。
事实上,在歇洛克所乘坐的轮船抵达港口的当天夜晚,福尔摩斯们就在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晚餐时有过一次对话。
“你深深爱上她了么,我亲爱的弟弟?”那天晚上,迈克洛夫特这样问。
显然,歇洛克知道迈克洛夫特所指的是谁,可他没有立即回答,却坐在那里凝视着餐桌上的一枝玫瑰,那鲜艳夺目的红色玫瑰在骨瓷盛器中悄悄舒展着身姿,玫瑰的红与瓷器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殷红如火,一个洁白胜雪,完美得超乎寻常。
“但愿我能知道,”好一会儿,歇洛克终于说,“但我确定,我的内心无法割舍对于她的情意,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迈克洛夫特面无表情地啜饮了一口高脚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真实的情绪。
“我以为,你已经清楚情感的好处就是将人们引入歧途,变得愚不可及。”他说。
歇洛克看向迈克洛夫特,回答道:“恰恰相反,它让我不得不更加理智,并且谨慎,在我发现自己无法抵抗这份感情的独特魅力之后,我选择了顺从。而现在看来,那似乎是一个例外的明智之选。”
“决定了?”
歇洛克没有回答,却是回以迈克洛夫特一个微笑。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献给那位女王陛下,他承诺终其一生地为她效劳,并不是因为子民对于君主的崇拜,而是源自于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发自内心的倾慕。
对于他而言,她只会是乔治娜,也只是乔治娜。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微博有安利???
第83章
马车悠悠, 向着白金汉宫进发。
沿途的人们热情空前高涨, 整条大街都成了一个无限欢乐的海洋。
女王在黄金马车中向她的子民们遥遥挥手致意,这位注定了不会平凡的年轻君王以其充满皇家风范的优雅气质、亲和力与威严并存的姣好容貌, 迅速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笼罩在帝国上空的阴霾, 仿佛在此时消失殆尽。
透过那天赋恩赐的女神脸上、那温和又令人治愈的微笑,人们恍惚间似乎能够看见, 人世间的天堂应该有的模样:那是无数的鲜花、泡沫和贝壳堆砌而成的黄金美人, 有她所在之处,便有光和希望存在。
一浪接着一浪的欢呼声充斥着人们的耳膜,暂时抚慰了人们心中的伤痛和苦难。
穿过标志着滑铁卢战役胜利的惠灵顿拱门, 黄金马车载着备受人民爱戴的年轻女王渐行渐远, 眼看着白金汉宫的镀金大门和最后一段路程上的人潮慢慢拉近,那些担任护卫职责的红制服们也不由地在心中微微放松了几分。
聚集在白金汉宫外的人群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意外之外、却也意料之中的状况终于来临了——
噗噗!
先是两声刀刃入肉的轻微声响, 接着是一匹缓速行驶中的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 连带的躁动马蹄乱了方寸,八匹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温顺骏马,一下子就挤在刚刚打开的宫殿大门外毫无理智地打起了转。
骑在马上负责驾驭的仪仗队成员竭力控制着坐骑,然而前面的马儿好不容易进了门,后面的伤马却仍卡在里边死命挣扎, 沉重的黄金马车受到惯性的作用,啪的一声被连带着砸向铁制的栅栏, 又在下一秒被扭送往另一个方向。
开路和护卫的皇家近卫队迅速反应过来,但早就做好准备的刺杀者显然比他们的反应更加快速, 双手死撑着车内壁的乔治娜只听见咔嗒一声,有什么机关部件断裂的声响,伴随着车外突然响起的喊杀声。
或许乔治三世时制作用来加冕的马车终于不堪重负,又或许它早被人小心谨慎地做了手脚,四个车轮的其中之一连同一匹脱缰的发狂的马儿,突然飞冲了出去。
无法避免的骚动和恐慌以瘟疫般的速度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蔓延着,对于危险的第一反应令混乱的推搡和踩踏突然爆发,原本维持秩序的卫兵所组成的人墙没有能够撑过太久,便崩溃在涌动的人潮下,而那些隐藏在其中的刺杀者也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手起刀落下,宣告着一场死亡之宴的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一个猝不及防的踉跄令乔治娜在车内差点一头栽倒。
而当她拖着沉重的礼服和王冠勉强保持平衡,从半敞篷的马车外伸进来的黑洞洞的枪口就到了她的面前。
倾斜的马车无力地倒在墙边,墙角和锁死的车门卡住了乔治娜的自救之路,此时此刻,如同黄金铸就的奢华马车便是最好的囚笼,而美轮美奂的华服美饰更是沉重的枷锁,令她几乎无力施为。
见鬼的迈克洛夫特.福尔摩斯,他只告诉了她马车的扶手暗格里有糖,却完全忘了告诉她,他把更重要武器藏在了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乔治娜毫不犹豫地把车里唯一可以充当武器的皇家权杖,对着枪口的方向迎了上去,随着砰地一声枪响,权杖顶端的华美宝石骤然反射的刺眼光线,以及预计之外的反击让持枪者错失了目标,也让往旁边一缩的乔治娜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第一枚子弹。
但紧接着,死神的镰刀已高高举起,死亡的阴影亦如影随形,那些惊恐的尖叫和愤怒的呼喊,在这一瞬间变得那么遥远,也那么缓慢,她用尽全力撞向紧缩的车门,却做了无用功,只能竭力躲避目标明确向自己的心口袭来的那枚子弹,然而狭窄的车厢死死限制住了她以往灵活的身形,让她避无可避。
然而那子弹并没有如意料中击中,而是炸开成了一团烟雾,猝不及防之下,乔治娜不免吸入了一部分未知的粉尘。
白金汉宫的宫殿内部,正罕见感到慌乱的迈克洛夫特目眦欲裂地望着远处那一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个人男人一刀割裂了试图阻拦的仪仗队成员咽喉,而他的另一个同伙则将枪口对准马车内的女王……
一部分近卫军勉强在拥挤的人群前方竖起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另一部分则蜂拥向委顿在大门边的破损马车,然而人群之中不断涌现的刺杀者让整个场面完全失控,这混乱的场面又令那些近卫军没有把握远程击毙胆敢刺杀大英女王的魔鬼,只得一个接着一个近身上前,却又没办法尽快拿下那些胆大妄为的狂徒。
看在上帝的份上!
如果女王陛下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事,那么大英帝国将遭受难以承受的重击!
而议会通过的一系列改革,以及之后所有的布局都会成为一场泡影!
砰、砰——
又是两声震撼人心的可怕枪响,有些胆小或者感性的人们已经不忍去看马车的方向、刚刚登基的年轻女王,那令人扼腕叹息的悲惨结局。
但出人意料的是,数道敏捷得不可思议的身影冲破重重阻碍,其中一人更是以神话中珀尔修斯般的姿态撕开敌人的包围圈,一脚踹开锁死的车门,救出了身陷车内的女王。
那熟悉而陌生的黑发青年也不多言,放下正慢慢调整呼吸的乔治娜,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自己随身的廓尔喀刀,一个眼神交汇之后,返身回到了激战正酣的战局。
乔治娜忍着剧烈的咳嗽,紧握手中的防身武器,克制每一次喘息带来的疼痛和嘴唇的颤抖,背抵着马车外壁,向所有人朗声道:“我的子民们,听从我的命令,请暂且在原地等待!不要慌张,保持镇定,我英勇的骑士们很快就会结束战斗……胆敢刺杀大英之主,这些堕落的罪人只会自取灭亡!”
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令躁动不安的人群跟着被安抚了下来,而那些皇家近卫军在她刚刚开口之时,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往她身边聚集了过来,用血肉之躯为女王组成了几乎没有死角的肉盾,缓缓向白金汉宫内移动。
然而乔治娜却没有丝毫松懈,抿紧了唇线握着冰冷的刀柄,仿佛只要这样才能为她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从马儿发狂到乔治娜暂时安全,总共不过才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甚至传讯的卫兵才跑到迈克洛夫特跟前回报大门口发生的祸事,后者就已经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乔治娜脱离险境,而那名资料早被呈上他案头的黑发青年,来历神秘的强大刺客正主宰着那一方战场。
迈克洛夫特捏紧了手里的望远镜。
劫后余生的紧张情绪令他不禁长纾一口气,他完全是一瞬不眨地紧盯着乔治娜在诸卫的护送之下,朝着宫殿的方向一点一点的移动。
在她身后,镌刻着王室徽章的白金汉宫大门被人迅速关闭,门口的战斗也一面倒地进入了尾声。
没有人知道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正向乔治娜袭来。
她过分苍白的脸色和死死咬住的嘴唇,仿佛只是属于少女濒临崩溃的不安和属于女王勉力维持的镇定造成的表象,然而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加清楚,那是某种进入她身体内的药物正在渐渐发挥效用。
“陛下,您还好吗?”似乎无意间察觉到她的异样,其中一名卫兵关切地回头问道。
乔治娜回以一个习惯性的微笑,冲那个穿着红制服的小伙子摇了摇头。
突然,她嗅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气味,这使得她想起了那个伦敦塔小教堂里的夜晚。
——那是伏特加、鲱鱼混合着浓烈的体味,所带来的臭味!
意识先于身体,那无形的光幕条件反射地弹了出来,在察觉到对方头顶上方一片鲜红的血色发出果断的攻击指令,她手里的廓尔喀刀险而又险地在那个前一秒还眼带关切的假卫兵,刚刚狞笑着亮出雪亮的刀尖之前,先一步命中了对方。
乔治娜一击得手,立即后撤,并用自己最后的气力叫道:“卫兵!”
“陛下!”
“天,我的上帝啊!”
人头攒动,脚步声和惊呼声纷至沓来。
白金汉宫巍峨的宫殿群所框起的一方天空,在乔治娜的头顶摇摇欲坠。
那天空正渐渐模糊。
恍惚间,剧烈的眩晕感正侵蚀她的头脑,乔治娜好像看到了,似乎永远保持冷静及理智的福尔摩斯,以一副绝无仅有的慌张模样朝她跌跌撞撞地跑来。
而她自己正躺在一个小心翼翼的臂弯中,那人的呼吸急促、声音颤抖,每一个字眼都被抑制得十分痛苦,意志与情感在其中猛烈撞击。
她听到那人一字一顿,颤声说:“不,乔治娜,不……”
第84章
位于白金汉宫轴心的奢华房间中, 悠扬的乐声伴随着衣香鬓影正给人以无限愉快的享受, 这一派纸醉金迷的美好氛围,令周遭的绝大多数人, 无法感受到宫外所发生的危机。
英俊而优雅的俄国皇太子是人们目前的焦点, 即使再反感沙俄的欧陆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公爵阁下无论是谈吐、修养还是见识, 都到了足以让人叹服的程度, 更兼之他本人的风度翩翩、形容俊美,几乎倾倒了在场的每一位女士,甚至小部分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