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以柔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不远处一抹细微的动静打断。
裴敬甫也敏锐的察觉到,循着那抹动静投过去一道犀利。
寻芳极快的反应过来,拉过赵元善便是逃。
不等裴敬甫追过来,寻芳已经带着她跃过那道围墙,翻了出去。
二人对话戛然而止,丁以柔迅速拔出腰后的银锏,追了过去。
夜色太黑,裴敬甫没有看到刚才待在那里的人是谁,但想到还关在禅房里的那位,眉头狠狠一皱。
无为刚提着沏好的清茶出来,却见一人往树丛追去,而一人朝禅房处奔去。
寻芳的武功不算高强,但轻功并不差,甚至与丁以柔相比还要高上一成。有寻芳带着,她们便甩了丁以柔很长的一截。
寻芳知道丁以柔在后面穷追不舍,却不清楚裴敬甫有没有跟着一起,刚才她们看到裴敬甫与丁以柔的关系非同一般,儿那个丁以柔确确实实是曾要杀赵元善的人,事到如今,寻芳弄不明白状况,只能带着赵元善跑,但又担心两人这样逃,逃不过那二人,于是寻芳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与赵元善迅速互换了衣裳。
“夫人,你朝这片芦苇里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寻芳!”赵元善拉住她。
察觉到她的担忧和不安,寻芳拉住她的手安慰:“来伺候夫人之前,大公子就曾吩咐过,一定要好生照顾夫人,眼下虽然我们还不清楚情况,但他们不一定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天亮时奴婢还没有来这里找夫人,夫人便赶紧回太师府,将今夜的事情一一禀告太师大人。”
说罢,寻芳再没有停顿,从另外一条道跑了出去。
一切根本还不由得赵元善细想,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与丁以柔这样的人抗衡,所以只能听寻芳的。
虽然今夜月色明亮,但在芦苇荡这样的地方,她还是有些惧怕。
这个时节的芦苇正值展叶之期。这里离含光寺以及她们往日走的大道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赵元善从来没发现这里还有一片芦苇丛过。
既有芦苇,那这附近不是沼泽便有沟渠。
但赵元善急着寻芳的话忙着找地方躲,这个想法只是刚从她脑海里闪过,就在快要钻出芦苇丛的时候,脚下不知绊到一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身子急促往前倾,借着月光看清眼前是滩水塘的时候,心中警铃大作,但为时已晚,她冲的太急,又被脚下那道力道一阻挡,惊叫一声,整个人便滚进了水塘。
赵元善落水之后,岸上一个黑影也被突然踢他一脚的‘东西’惊得几乎跳起来,“是什么玩意儿?!”
冰冷立即侵袭赵元善全身,她不识水性,落水了也只会拼命往岸边扑腾,但越扑腾越往下沉,最后水面完全覆盖了她的头顶。
无望之际,岸上的人及时的扎进了水里,将她捞了上来。
赵元善呛了几口水,此刻已经意识不清,那人将她捞上岸之后,拍了几下她的脸,喊她几声,然后又按住她的胸口,将她呛进喉咙的水尽数按了出来。
她猛的连续咳嗽好几声才好过一些,但意识依然还是浑浑噩噩。
耳边那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接着她便被人抗在了肩上,小腹硌在那人坚硬的肩膀,更难受的紧,意识一阵混乱,她彻底昏了过去。
当她意识完全恢复醒来,天已经大亮。而她正躺在一间极其简陋的草棚里。
外面微微传来柴火的嗞咧声,她一下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之前寻芳换给她的衣裳,而她上身只剩一件长抹。
赵元善心一惊,匆忙将衣裳穿上,钻出草棚。
一出草棚,便看到坐在火堆边背对她正在烤鱼的男人,那男人赤了半边身子,身上和右臂包裹了好几处纱布,都浸出了血渍,看得出伤势不轻,而那伤口包扎的并不如何,像是极其笨拙的包扎上去的。
赵元善悄声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柴,忐忑走近,没两步,那男人头也没回,突然出声:“醒了?”
赵元善心猛的一跳,木柴从手中脱落。
那男人回头,当赵元善看清他的脸那一瞬,才错愕的喊出:“陆,陆大人?!”
陆烬左脸有两道利器划破留下的痕迹,脸色略显苍白,坚实的小麦色肌理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狼狈,与之前赵元善所见到的那个南镇抚使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陆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裴敬甫的媳妇儿,倒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元善听这话有些刺耳,略过他的话直接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陆烬再一次轻哼,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他却恬不知耻的直接说了出来:“不就扒了你的衣裳?”
“你!”赵元善怒不可遏,咒骂:“卑鄙!”
陆烬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丢掉手里拨柴的木棍,站了起来,“虽然我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你也的确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我不是你男人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赵元善听罢,转向一边,忿忿低声道:“他不过就是一个小人!”
“哟。”陆烬走到她跟前,仔细观察赵元善的脸色,“看样子,你对你男人也挺不满的,但那不关我的事。你们两口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还得跟裴敬甫好好的算笔账!”
赵元善啐了他一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嘿——,你这娘们脾气还挺冲,昨夜你莫名其妙绊了我一跤,掉落池塘,我要知道你是裴敬甫的女人,早就任由你淹死在里面了!”
赵元善冷冷嗤了一声:“锦衣卫的人,都是一个德性,无耻下流,又阴险卑鄙。”
陆烬听这话就不对了:“你别一概而论啊!老子就算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是个正派人物!跟你男人那种货色可不是一路的!你男人还真是阴险,隐藏的也够深,搞出一个什么李忘笙耍得整个六扇门和锦衣卫团团转,最后还想杀我灭口!……”
赵元善睨了陆烬一眼,虽然心里不痛快裴敬甫,但还是要说一句事实:“这件案子确实与裴敬甫无关。”
“呵呵,这时候护着自己的男人了?你这话有什么信服力?”
赵元善被陆烬话中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刺激到:“……他不是我男人。”
陆烬看赵元善提起裴敬甫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猜想大概是人家两口子闹不愉快了,不过深更半夜就叫他遇到赵元善,这裴敬甫确实不会怜香惜玉。“你男人也真是,不是个东西,两口子吵架归吵架,怎么还有这个胆量深更半夜把你赶到这里?先不说其他的,你也是个弱女子,况且他不是还听命于你父亲……”
“你说够了没有?!”赵元善怒喝了一句。
陆烬见赵元善的确是恼了,他倒没想到赵元善这样看起来漂亮温婉的女人恼起来倒还有几分气势,于是顿了顿,“不说便不说,你跟我急眼什么?”
赵元善巡视了眼周围的状况,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
一听赵元善说他死这么绝对的话,陆烬差点没跳起来:“谁说老子死了?老子这不还好好的!”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胸口前的伤口被扯了一下,痛的陆烬嘶了一声,“昨夜要不是为了下水救你,我这伤口早就好了一大半了!”
赵元善见陆烬纱布上渗出的血水与脓水,顿了顿,声音软和几分:“……还是谢过陆大人。”
陆烬虽然是个性格极糙的男人,但一般吃软不吃硬,赵元善一缓和语气,他便没那么毛躁了,“这不就对了?你比裴敬甫那小子顺眼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善善的确是有点讨厌了,放心,只是短暂的,谁还没个成长期啊……
但不能不爱她啊,她是裴哥娃的妈呀
哭~
老陆重回战场了,他不是男二号。
我要是说这故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男二女二的你们信吗?就算我安排第三者抢人,人裴哥那性子能允许吗?
第四十六章
赵元善转入主题:“你这浑身的伤, 又是怎么回事?”
“都是拜你男……拜裴敬甫所赐。”陆烬转身去转木枝上的烤鱼,“那日我偶然查到裴敬甫曾经与江湖中一个叫三途门的门派有联系,回到家中,便遇到那凶手了,那凶手使得确实是李忘笙的剑,但他的身手,并不是李忘笙。我与他交手不敌,被他重伤之后,逃了过去, 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赵元善想起裴敬甫之前与她说过的话,猜想伤陆烬的大概是祁山无误。她问道:“但伤你的人并不是裴敬甫。”
陆烬轻哼:“伤我的人当然不是他,但伤我的人是三途门的人, 而裴敬甫,曾经也是三途门的人。你恐怕不知道, 成为锦衣卫的人,底细是一定要透明的, 但裴敬甫在锦衣卫这么几年,却无人知道他与三途门的渊源,他隐瞒着,又是因为什么?如果跟他没有关系,为什么当我查出他的苗头的时候, 就有三途门的人来杀我?”
赵元善不知道怎么解释陆烬这件事情,但她还是肯定的对陆烬说:“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裴敬甫在这其中, 也跟那个李忘笙一样,是个替罪羊罢了。”
陆烬不禁嗤之以鼻:“不管你如何说,我跟裴敬甫,是杠定了!谋杀同僚,这罪名可并不小。有你在手里,我就不信裴敬甫那小子还敢杀我!”
赵元善不禁暗暗轻嗤陆烬的话。如果他知道自己与裴敬甫之间真正的关系,恐怕便不会这样胸有成竹了。
现在天已经大亮,赵元善还记得寻芳说过,如果天明之前她没有来找她,她便回太师府。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居然遇上了陆烬。
她不知道如果此刻贸然回去,裴敬甫或者那个叫做丁以柔的女人,会不会在半路截她?
她实在是不想遇到他们两个。
如果陆烬没有受伤,或许可以利用他护送自己回去,只是陆烬现在的身手……恐怕都不敌他嘴皮子一半麻利。
赵元善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回去。
看到赵元善转身,陆烬拿起自己的佩刀,横在赵元善面前,“你干嘛去?!”
“我要回家。”
“嘿?!当我不存在是吧?你以为你落到我手里了,想走就走?在没有见到裴敬甫之前,你哪里都别想去!”
赵元善上下打量陆烬一眼:“陆大人,您伤成这样,等身手有你的嘴皮子一半麻利再说吧。”
被一个女人这样看低,陆烬火立马就上来了,用刀鞘指着赵元善恐吓:“别以为你是赵震的女儿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老子就算受伤了,也能弄死你!”
“陆大人。”
突然,芦苇荡里猝不及防的响起裴敬甫的声音。
赵元善听到这个声音,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与陆烬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就见到站在芦苇前的裴敬甫,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陆大人时至今日,竟也会做了这等以女人作为要挟的事情了吗?裴某记得,陆大人曾经不耻这种行为。”
陆烬没想到裴敬甫居然会找到这里,更没有料到他的动作这样快。在怔愣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过身边的赵元善,佩刀横在她的脖子前,冷笑:“裴敬甫,你小子还是出现了,怎么,今日想杀我灭口?”
裴敬甫默默的看着衣衫不整的赵元善被赤着半身的陆烬搂着,心中却已是另外一番景象,那种感觉让他心里极为不痛快。
陆烬压根不知道裴敬甫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满心都只想着他该怎么报复自己这满身伤痕的罪魁祸首,如此想着,别着赵元善的胳膊一紧,“裴敬甫,老子得好好跟你算账!”
裴敬甫置若罔闻,看到他们肌肤相亲,寒眸更深几分,走近他们。
陆烬抓着赵元善退后两步,喝道:“你给我站住!真当我不敢动你的女人是吧!”
赵元善每次听陆烬说什么谁的男人女人,就觉得刺耳,就想狠狠踢陆烬一脚,让他闭嘴。
裴敬甫瞥了眼如临大敌的看着他的赵元善,冷笑:“上回在裴府交手之后,难道陆大人还以为裴某是那等受人要挟的人?不过陆大人对裴某想必是误解了,看到陆大人还安然活着,裴某意外之余也为大人深感庆幸。”
这话落到陆烬耳朵里意思便有些讽刺了:“你是庆幸找到我能灭我的口吧!”
“陆大人非要这样想,裴某也无能为力。你与内子一样,将所有疑点都怀疑在裴某身上,所以很容易就被他人误导,陆大人应该明白,以你现在的状况,连我半招都敌不过。”
“你神气什么你神气!”陆烬就不爽裴敬甫这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再神气,你女人还不是在我手里?裴敬甫,你女人可是赵震的掌上明珠,她要是死了,赵震还不得让你为他的女儿陪葬?虽然我之前不屑拿女人作筹码,但眼下也是你逼的,等我回锦衣卫司,你以为你还会有好日子过?陈指挥使一心想要铲除赵家这股势力,你可是他的肉中刺!”
“呵,”裴敬甫听这话不为所动,嘲讽道:“陆大人,等锦衣卫司还有你的位置再说吧。”
陆烬眉头狠狠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大人失踪这几日,对一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了解。裴某是陈指挥使肉中刺,陆大人何尝不是他的眼中钉?在陆大人失踪后两日遍寻无果,锦衣卫司便给你结了一个殉职,你的南镇抚使之位,坐的早就是他人了。”裴敬甫说罢,又添了一句:“正是你南镇抚司的千户庄澜,那是陈指挥使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这个消息对陆烬来说宛如当头一棒,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须臾,陆烬满目怒气的瞪着裴敬甫:“这是不是你骗我的?!你想离间锦衣卫!”
裴敬甫冷笑:“离间?陆大人真当自己在陈指挥使眼里很重要么?陆大人高风亮节,在锦衣卫也的罪过不少人吧?有些事情不必裴某强调,陆大人心里清楚。即便没有此事,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因为一些事情,从南镇抚使那个位置上撤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