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不入宫,就不会跟杨佑有过深的纠葛。
赵元慧沉默了半晌,还是问道:“大姐怎么知道,今日欧阳岚会出现在雁楼?连时辰和方位都说的这样准,让妹妹百思不得其解。”
赵元善淡淡一笑,却是答非所问:“元慧,你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那内阁首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元慧细细回想了一下今日自己见到的那个男人,道:“长得还算英俊,作风大胆,爱说爱笑。”
“他是本国史上年纪轻轻就坐上内阁首辅之位的,你觉得他如何?”
赵元慧道:“大姐此话何意?”
“你可喜欢那样的?”
赵元慧想了想,摇头,“虽然之前未见过他,但他的名声可是传遍京师的,我不喜欢那样的。”
赵元善道:“或许那只是表象?或许你深入了解了,就不一样了。”
赵元慧回想起今日那个男人轻浮的语气和行为,就让她感觉不太好,她深闺简出这么些年,即便是见过其他的男人,却也没有见过这样轻.佻的男人。
“不管是什么,那样的男子终不是我喜欢的。”赵元慧狐疑的看着赵元善一眼,“大姐莫不是想点鸳鸯谱?”
“我哪会点什么鸳鸯谱,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你的意思罢了。”
赵元慧摇头:“欧阳岚那样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稳重一点的男人。”说罢,又添了一句:“大姐是知道的。”
赵元善笑了笑,没再言语。
这种事情,说不好,却也只能慢慢的来,走一步看一步。
赵元善安分这几日,赵震再没限制她的自由。
这几日裴敬甫来太师府的次数比以往的多,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但跟赵元善都再没什么交集,即便是不小心遇见了,他都是匆匆避开。
他刻意躲避自己,赵元善也不再有什么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但这并不妨碍赵元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原本就不打算再劝裴敬甫。
某个雨后,赵元善领着惊鹊带着赵元慧出去逛集市,出门的时候,裴敬甫刚好来太师府。
赵震见她跟赵元慧一起出去,只当是她在府内待的无聊,出去逛逛散心。
虽然赵震还是疑心裴敬甫跟自己女儿的事情,但现在裴敬甫身在太师府,他还是没有过多疑心。
赵元善的确是跟赵元慧一起逛了会集市,进了雁楼喝茶。
只是才小坐一会,她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惊鹊早就给她打探好了裴敬甫所住的地址,是东市的一户小宅院。
这是裴敬甫以前经常居住的地方,他并不是时常回到这里,尤其是升任北镇抚使之后,只有偶尔闲暇无事的时候会回来。赵元善正是提前打探好他会回来的时辰,才选了今日。
当裴敬甫回到位于东市自己的院中时,还未开门,便发现院门是虚掩着的,心下警惕,握住刀柄,轻轻推门而入。
当看到背对着他蹲在开满蔷薇花的角落里的女子的时候,裴敬甫有些错愕。
她怎么会在这里?
浅黄色的襦衫和白色的裙袂拖在地上,长发柔顺的束在背后,随着衣袂触地。
让人竟有种莫名的保护欲。
赵元善察觉到有人走近,回头,就看到身后一步之外的裴敬甫。
他与她的距离,从来都只会保持这么一步。
赵元善起身,手里还拿了一只盛水的竹筒,她看着他嘴角扬了扬:“裴大人。”
裴敬甫看向她脚后那盆细叶泛黄的花草,刚刚被浇过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声音却冷冽了几分。
“能找到这里很奇怪么?”赵元善转身将地上那盆花草捧在手心,“裴大人,你这株春兰养的可不太好,兰花喜阴,不能一直放在阳光下,而且好久都没有浇过水了,看样子,你是很久都没有回到这里了。”
裴敬甫没有说话,看着她将那盆兰草放到避阳处。
“裴大人不请我进去坐坐?”
裴敬甫道:“元善姑娘还是尽早回府的好,免得太师担忧,惹人闲话。”
赵元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今日是裴敬甫没有料到她会来这里,若是今日不成功,那日后接近裴敬甫必定不会再那么容易。
裴敬甫不说话,赵元善无声笑笑:“裴大人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裴敬甫的拒绝意思十分明显:“卑职想起还有其他事宜,先行告辞,元善姑娘想要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吧。”说罢,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不会跟她有多一刻的纠葛。
赵元善几步就拦在他跟前,张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裴敬甫往哪边走,她便往那边拦。
裴敬甫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不喜欢被人这样纠缠。
若是他人,或许他的佩刀已经架在这人的脖颈侧。可偏偏,她是赵震的女儿,他不能轻易妄动她。
察觉裴敬甫想要用轻功越过她,赵元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原本只是不想让裴敬甫就这么走了,她想要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完,并没有想太多,但抱住他之后,才错愕的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同样错愕的,还有裴敬甫。
若是平时被人突然这样袭击,裴敬甫一定会先作出躲闪的反应,或者将靠近他的人反射性的推开,但这一刻,他却愣了神,一时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还是赵元善先一步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他,但又怕他下一瞬会立马撇下她离开,可一时又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动作拦住他合适,于是便揪住他的衣袖,挡在他面前。
裴敬甫心底那丝突然的异样很快就湮灭,但赵元善抓着他,他也没有再作出躲避的动作。可眼神却透着几分讥讽:
“裴某以前以为,元善姑娘乃名门大家闺秀,言行举止理应端庄慎重,却不想,姑娘的作风,却是如此恣意放纵。你认为你如今缠着我的模样,与当初对待皇上的样子,有几分分别?还是说,元善姑娘对哪个男人,都是这番姿态?”
这是裴敬甫唯一一次对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但却字字讥讽。
诚然这番话不好听,她也知裴敬甫并非善类,自己这样无端的缠着他,按照他的性格,能宽容这么久,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但既然走到这一步,她就不可能因为几句讥讽的话而退怯。
她知道这样的办法不太光明,甚至有失节操。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若是不狠一点改变原来的路,那上天给她的这次重来的机会,将会毫无意义。
赵元善心一横,僵硬的对他笑了笑:“随便裴大人如何想。但裴大人又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类?不择手段,这不是大人的一贯行事风格?既然有目的和野心,那又为什么不走捷径?裴大人又何须再掩饰什么?答应娶我,不过是笔交易,对裴大人来说,只有惠及双方的利益,并没有半点坏处,不是吗?”
裴敬甫的眼眸如深潭不见底,那潭底忽而迸发一抹凌厉,转瞬之间,他身上的那把惊棠刀已经出鞘,横在了她的颈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用我未来对象的颜值在此发誓,这本一定好好完结,不管怎么样,都要完结,我要摆脱土拨鼠坑王的性质……
第十章
脖颈处那道锋刃的冰凉让赵元善一动也不敢动,但望着男人的目光,却毫无半点惧色。
“你最好适可而止。”冷冷的警告没有一丝温度。
赵元善垂在袖下的手指攥了攥,“裴大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二是答应和我的这笔交易。”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耐你如何?”
裴敬甫眯起如鹰般锐利的眼,“我不管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抗拒入宫,但我不妨清楚的告诉你,你入宫,早就是注定的事情,即便是扯上我,除了让我因此丧命,不会有别的结果,圣旨已下,无论如何,你都得入宫。”
看到赵元善沉默,裴敬甫接着说道:“用清白作赌注,的确是个好法子,但你算错了——你是赵家的女儿,你的清白或是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你身上所负的,唯有权利之间的衡量。”
赵元善自然知道自己代表什么,“只要我有足够的理由,只要我的理由是太师府这边的过错,皇上就会顺水推舟,不会强求赵家的女儿入宫。”
裴敬甫听罢,突然笑了几声,像是在笑她的无知。
“你以为,皇上真的什么都受制于赵太师么?又或者,你以为一年前你与皇上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
赵元善凝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若是没有自己的算计,怎会容你这样纠缠他?你觉得你对皇上真的了解多少?又或者,对太师在朝堂上掌控的权利有多少自信?身为一个帝王,尤其是皇上这样从明枪暗箭里走出来的人,你觉得会有多简单?从你认识皇上的那一刻起,你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裴敬甫的话没有直接说的很明白,可其中意思,赵元善却已经完全理解了。
看到神情怔忡的女子,裴敬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准备收刀。
“裴大人凭什么会认为,这场棋局里,我不能全身而退?”
裴敬甫的‘惊棠’还未入鞘,却听到她缓缓说出的这句话,抬眼,看到她不知为何有些凉薄的眼里,透着几许坚定。
“那我也不妨告诉裴大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裴大人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答应我所说的交易,”赵元善抓住裴敬甫还握着惊棠的手,那双看起来纯净无害的眼泛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二,便是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现在必须要让裴敬甫跟她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赵元善料定裴敬甫不会杀她。若是他真的杀了她,就等于跟她同归于尽。
裴敬甫知道她的用意。
她在威胁他。
“裴某此生最厌恶这样的威胁。”
赵元善:“裴大人现在同样不能全身而退,你没有别的选择。”
裴敬甫沉默不言,眼前这个赵元善并不是以往他知道的那个。他从来不会去了解不相干的人,也不会在女人身上下什么工夫。但赵元善是确确实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她最近突然抗拒入宫为妃,并对他无休止的纠缠,裴敬甫不知道赵元善选择纠缠的对象为什么是他,但其中原因,他并没有过多深究的兴趣。
他只要明白她的目的便可。
裴敬甫向来不吃这套,即便她是赵元善。看了眼赵元善抓着他的那只涂着粉色丹蔻细白的手指,“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是玩够了便回府吧。”
赵元善并不松手,“裴大人急着让我回府,是想让我回去在我父亲耳边说点什么吗?裴大人好不容易升任北镇抚使,若是人生之路就此终结,不是未免可惜?”
裴敬甫的脸沉了沉,“像你这样不知边幅一心求死的女子,裴某是第一次见。”
“裴大人要么现在动手,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
裴敬甫冷笑:“这两条路都是死路。你认为我会选择哪一条?”
手腕翻转之间,惊棠再一次对准了她。
若是威胁,纵使是赵震的女儿,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动手。
“趁我心情还不是很糟,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裴敬甫冷声厉色道。
赵元善不紧不慢的,似乎就是要这么激怒他一样,“裴大人不仅不解风情,连脾气也不好。若是我不做点什么,你恐怕不会拿我的话当真。”
赵元善瞥了眼颈侧的惊棠,这把刀曾当着她的面,浴了她哥哥的血。
若是自己这回死了,裴敬甫定逃脱不了干系,能解决一个裴敬甫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遗憾的。
裴敬甫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人,所以这次,她得赌。
未等裴敬甫说什么话,赵元善便突然抓住他的手,将那把‘惊棠’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裴敬甫惊觉,握着惊棠要收回手,但还是迟了一步,惊棠已经刺进她的左胸口上方半寸。
然后便听到她闷哼一声。
裴敬甫错愕的看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
“……这下,裴大人还要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你疯了。”
赵元善身子本就弱,被这么刺一下,虽然不是致命位置,但还是痛的她几乎昏过去。
裴敬甫愣了愣,还是在她要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她。第一时间将她抱进房间里替她处理伤口。
裴敬甫将她平摊在床上,返身拿出伤药和纱布。
惊棠刀还刺在赵元善的身上,裴敬甫握住刀柄,将纱布摁住伤口,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刀拔了出来。
赵元善痛的闷哼一声,只觉得两眼昏花。
虽然不是要害,但血却一直流个不停。赵元善这步棋走的险,虽然被刺伤的感觉不好,但也并不是没有什么结果。
裴敬甫本想替她处理伤口,但手却在她衣襟处停下了。
他看着赵元善的脸色有些苍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伤药放在一边,起身背对着她。
赵元善虽然有一瞬间的头昏,但上药她还是不需要外人给她来的,尤其是男人。
裴敬甫见她坐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赵元善知道自己受了伤,他不会走远。于是褪下衣裳,给自己上药。
裴敬甫出去后关上了门,用旁边挂着的一块麻布拭去上面的血渍,然后,缓缓放回刀鞘里。
天空澄澈如洗,斜阳映在屋檐与湿润的蔷薇之上。
他从来没被一个人如此要挟过。
还是一个女人。
但他的确是被她要挟了,而且还不能真的拿她如何。
赵元善包扎好伤口推门而出,看到裴敬甫站在阶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等会要回府,但不能让府里的人发现她受了伤,只能将外面的那件襦衫上的血渍洗干净。
裴敬甫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既然经不起这样的伤,以后就不要轻易用这样自伤的办法。”
“若是裴大人肯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赵元善抱着自己那件襦衫,“裴大人伤了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