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拉住赵元善:“小祖宗,你就消停一点吧,你父亲现在正在火头上,你还火上浇油,真要你父亲罚你跪在祖宗祠堂面前不成?!”
赵元善看自己的目的差不多也达到了,便再没有说话。
裴敬甫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也跟着赵震离开。
回房后,大夫人对着赵元善说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不多时,赵元赫踏夜而来。
赵元赫对今夜之事还是倍感惊讶,在裴敬甫之前,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一向眼高于顶的妹妹除了皇帝之外还会看上谁,但他着实是从没有料到,让他妹妹改变主意的,竟会是裴敬甫。
“母亲也是气极了,我哄了她许久,她叫我来劝你。”赵元赫坐下说道。
“她要你劝我什么?”
“自是你跟裴敬甫一事。”
赵元善笑而不语。
“元善,你认真的告诉我。”赵元赫看着她,“你跟裴敬甫,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跟他向来就没有多少接触。”赵元赫如今能体会的到赵元善对于入宫一事的排斥,虽然他还是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跟裴敬甫这件事,他从内心来讲,是不太相信的。
赵元善道:“哥哥跟我说过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什么?”
“当初哥哥曾跟我说,我对皇上的倾慕,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温柔以待的男子。哥哥当初跟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爱的是一个身为帝王的男人,他现在对我好,但这样的好却不会属于我一个人。落入天狼人手里那段时间,其实我也想了挺多,我觉得哥哥说的在理。而且,哥哥也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从不屑什么荣华富贵,我也只愿寻一个只会对我好的人,倘若我入了宫,哥哥以为,我是不是真的能得到幸福?”
赵元赫怔了怔。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妹妹喜欢上皇上其实根本就不算一件好事,可当初她那样固执,他也无可奈何,虽然不知道为何赵元善前后差距为什么会这样大,但听到赵元善能说吹这番话,赵元赫的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赵元善接着说道:“哥哥自小都很爱护我,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跟哥哥说的,也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都站在我这边。那今夜我便同哥哥认认真真的说一句话,今后我嫁给谁,也绝不会嫁给皇上。”
赵元赫看到她眼中的沉稳与坚定,心知他的妹妹怕不是在开玩笑了。
“元善,能不能同哥哥说句实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会有如此决定?”
赵元善看着赵元赫沉默了一会,嘴角扬起一丝苦涩:“我只是害怕,失去亲人。怕再也见不到哥哥和母亲了。”
赵元赫有些茫然,但还是安慰她:“别多想,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我之前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那个梦不是很好,四周都是冰冷的宫墙,父亲母亲,哥哥以及赵家都不在了,我也死在了那里……”赵元善抑制不住心里头的难过,不敢继续说下去。
赵元赫看到妹妹突然的难受以及泛红的眼眶,心里也有几分心疼。大概是她做的那个梦真的很不好,让她现在这么难过。
“那是梦,梦境而已。”赵元赫不是不知道功力的大部分嫔妃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即便赵家势力庞大,皇帝也忌惮着赵家,元善入宫后不会吃苦。但皇帝那个人,他还是了解他的。
他知道杨佑对元善有好感,但也只是有好感。杨佑曾经跟他说过,赵元善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个女子。
他实在不能保证杨佑对元善的那种好感能持续多久,况且,父亲把持朝政,在皇帝心里,其实也是一根刺。
赵元善一难过就忍不住掉泪,赵元赫以为她是因为她说的那个梦而难过,说是梦,若是有朝一日变为现实,谁又能说的清楚?
赵元赫心疼极了,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好了好了,不愿入宫,咱便不入,你也别难过了。那梦终归是梦,不是真实的,哥哥就在这里,不要难过。”
——那不是梦,只有她知道,那一切都发生过。
赵元善慢慢平复情绪。
“元善,你真的喜欢裴敬甫?”赵元赫顿了顿,又问:“不是因为不想入宫,而找的借口?”
赵元善知道一直以来只有赵元赫最了解她,大部分时间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如今自己跟裴敬甫的事情,他会怀疑,是正常不过的。
即便相信赵元赫,可她还是不打算把赵元赫排除在这场戏外。
这场戏既然已经演了,便要演到底。
她没有立即回答:“若是借口,那哥哥以为,我为什么偏偏要找裴敬甫?”
“这……”关于这个问题,赵元赫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
他还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他去救你的时候?”
赵元善默认。
这个倒是勉强说得通,毕竟裴敬甫单枪匹马的去救赵元善,用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才安全的回到京师。
这半个月,用来说明问题也是说得过去的。
赵元赫跟裴敬甫算是有点交情的,但也算不上深,裴敬甫那个人冷漠的很,除了奉行父亲给他的命令和交代的事情,其他的人或事,好像都跟他无关。
这样的人,会跟自己的妹妹在一起,赵元赫是不信的。
除非,只是元善的一厢情愿。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元善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旦喜欢上了什么,便会去下功夫,就像当初,她喜欢上了皇帝一样。
赵元赫说道:“你可有想过,即便你真的跟裴敬甫两情相悦,以父亲的性子,真的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甚至是成婚?裴敬甫的身份不同,你嫁给谁,都不可能会嫁给裴敬甫。”
赵元善当然知道,所以她才会选择用裴敬甫作为靶子。
一是知道裴敬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二便是这层关系。她压根就没有想过真的会跟裴敬甫在一起,裴敬甫只是一个幌子,即便这件事成功以后,她此生会是一个孤家寡人,但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没有想过会跟裴敬甫真的有什么。
只是现在圣旨已下,想要逃脱曾经那样的命运,也只有这样孤注一掷。
看到赵元善的犹豫,赵元赫继续说道:“你可有想过,你跟裴敬甫,不可能会有真的结果。”
“对于眼下来说,那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的问题,便是她如何能不用进宫。
赵元赫叹了口气,“你我都清楚父亲的性子,就算出了这件事情,你觉得父亲就会顺从你的意思,放弃让你入宫吗?这是赵家的荣耀,父亲他不可能会轻易放弃。”
那三天,赵元善早就将一切想好了。
“元善只要知道哥哥是站在元善这边的便好了,其他的,元善心中自有定数。”
赵元赫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第七章
这一夜,赵元善没有睡着过。
她不愿入宫是逆旨不遵,父亲不会因为她跟裴敬甫的这件事情而轻易同意。
赵元善现在做什么虽然心中有数,但也不是完全的有把握。
次日,辰时,赵震将她叫了过去。
因为一夜没睡,加之身子还未彻底恢复,气色比之昨日差了不少。
经过一夜,赵震的怒火倒也没有那样大了,看到赵元善略显憔悴的样子,声音也不似昨天那样生硬:“今日我叫你来,是要彻底与你说清楚,皇上圣旨已下,你即便不想入宫了,也由不得你,你知道你的任性可是会让太师府背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昨天你和裴敬甫的事情,我也已经交代下去,就当没有发生过。”
赵元善低着头沉默不言。
赵震见她不说话,也就当她默认,“在入宫之前,除了太师府,或者见皇上,你哪里都不要去了。”
赵元善抬头:“父亲真的那么想让女儿入宫为妃?”
赵震顿了顿,“这不也是之前你的意愿?谁人不知你痴情皇上,更想做他的妃子,如今遂了你的愿,难道你还不高兴?”
“但是如今,我已经不愿意了。”
看到赵元善如此固执任性的态度,赵震的怒火又是忍不住窜上心头,但他一向对赵元善比较偏爱,又念着现在她的身子,便还是克制住了怒火,“元善,我不知道你为何在几日之内态度变化的如此之大,你的小把戏能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我。裴敬甫是我一手培养的,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那件荒唐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赵震原本就对这件事情不大理解,但他知道,裴敬甫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他。
事实证明,裴敬甫是说了实话,并将来龙去脉给他说了。
赵震倍感头疼,他已经不想去想为什么元善突然不愿意入宫了,即便他在朝堂颇有势力,那皇帝终归还是皇帝,皇帝的颜面还是摆在那里。况且本就是他要求皇帝册封赵元善的,要是赵元善说不入宫便不入宫,那皇帝难免会以为,他是为了让他故意难堪。
想到这里,赵震接着说道:“元善,你虽自小娇宠,但一直以来言行举止也是恪守己身,我也无心去追究你昨夜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了,以后,你还是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出此类让我失望的事情出来。”
赵元善知道此刻多说无益,不再言语。
与父亲争辩不过是多此一举,若是父亲真的执意要她入宫,她绝不可能躲避的了。
之前选择裴敬甫,也只是因为相较之下他是更好的人选罢了。如今这条路的作用看起来并不大,她又该怎么办?
赵震见她沉默,也当她是不能再违抗这个命令。“这件事便这样吧,你气色不大好,便回房好好歇着,你母亲已经在给你炖滋补汤药了。这样病恹恹的,若是皇上来了,瞧着也不会喜欢。”
“是。”
——
赵元善回去之后,赵元慧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大姐,父亲叫你过去,没有对你说什么重话吧?”赵元慧迎上去,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你怎么了?气色怎么这样不好?”
赵元善摇摇头,此刻她根本不想说话。
赵元慧跟在她身后,“难道,你跟父亲又因为昨天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了?”
“没有,我只是有些乏。”
赵元慧见状,忙打开桌上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盅汤,“看来我这汤做的还正是时候。惊鹊今早说你昨夜没怎么睡好,我便给你熬了安神醒脑的,你尝尝看。”
说着,盛了一碗端到她面前。
三夫人会做得一手好膳食,赵元慧自然不赖。当年未出阁时,赵元慧总是喜欢做各类甜点和鲜汤,只是那样的日子,随着后来的宫闱争斗,姐妹情深,变成了一种只能怀念的过去。
赵元善虽然此刻什么也不想吃,但也不想辜负赵元慧的心意,便尝了一口。
“大姐,味道如何?”
赵元善对她笑了笑:“还是那么好喝。”这样的味道,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尝过了。
赵元慧坐在她对面,踌躇了片刻,问道:“大姐,你何须因为入宫一事如此劳乏精神?况且,入宫侍君,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若是父亲对你说了什么重话,你也别怨父亲,父亲位列三公,对颜面一事自然十分看重的,哥哥昨夜也与我说了一些大姐的想法。若是大姐真的不愿入宫,这事情如今也改变不了了。”
“元慧,你也认同我入宫?”
“入宫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大姐背后是太师府,是整个赵家,难道还怕会在宫中吃了亏不成?”
赵元善象征性的扯了下嘴角:“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进去。”
赵元慧压根听不懂她为什么会把皇宫比喻的那样不堪,在她心里,只要是哪个年轻的皇帝所在的地方,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虽然她年少,但还是清楚,不管是家族利益还是其他的,她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站在那个年轻帝王的身边。
她只能将自己心里的那份美好暗暗藏在心里。
在大半个月之前,她的大姐还喜欢皇上喜欢的那样紧,如今为什么却突然变成了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了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刚刚上任北镇抚使的裴敬甫?
“大姐,你真的喜欢那个裴敬甫?”
看到赵元慧小心翼翼询问的眼神,赵元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元慧,其实大姐知道,你对皇上的情意,并不比大姐对他的少。”
赵元慧还少不经事,被这样直白的说出内心的想法,突然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窘迫感,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她还是否认:“皇上是大姐的,我对皇上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大姐相信我!”
——前世绮华殿里,那个城府深重模样高贵的赵元慧,与她彻底决裂当日,对她说:
“赵元善,当年上巳节,我就喜欢皇上了,可因为你是嫡女,又一直深得父亲的疼爱,所以我连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的资格都没有,仅仅因为,我是庶出!一直以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包括当年你说你想嫁给皇上!而我,什么都没有!但从今往后,我想要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得到!”
那一字一句,对于当时的赵元善来说都字字诛心,不仅是姐妹反目成仇,更是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妹妹原来一直对她介怀了许多年。
即便那些恨是后来加深的。如果她不入宫,或许,也就没有后来的姐妹反目成仇。
那样与她争锋相对的赵元慧似乎只是她曾经的一个幻觉,如今站在自己跟前的,依然是那个年仅十六岁不经世事单纯的赵元慧。
赵元善对她笑笑,“你别这样紧张,喜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赵元慧以为赵元善是要质问她这个事情,依然没有放松:“大姐喜欢的人,妹妹绝不会去染指!”
“好了元慧,你这个样子,总以为是我会对你做什么。”赵元善笑嗔,“你有喜欢的人,这是你的权利,我们姐妹之间,若是有什么都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岂非要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