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世子心中一凛。拿一部之主作为补偿,这是何等的脸面?
承恩侯语气郑重:“你要记住,我们可以不与靖安侯府来往,却不能得罪了他们!”
承恩侯世子呆呆应诺。
待长子出去,承恩侯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年他的女儿被指婚给圣元帝,太上皇让他承了爵,将他的长兄撇在了一旁。圣元帝登基后,却明显更看重他的长兄,不断施恩。
如今,他与长兄已不可能和好如初,却不能让靖安侯府站到长兄那一派去。
为了这满府老小,他总是要争一争的!
不止承恩侯府,许多人渐渐也回过味来。心中羡慕嫉妒,他们也很想要能提携丈人的女婿啊。
……
荣国府。
静安侯府动静太大,贾宝玉自然也听闻了,不由问道:“靖安侯世子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呀?”
王夫人调侃道:“你这是看人家热闹,着急自己的亲事了?”
贾宝玉脸微红,落荒而逃。
他想着林妹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盼望之情,忍不住带着茗烟悄悄出了府,但到了林家门外,又踟躇着不敢上门。
在梦里,林妹妹起先对他关切维护,后面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她定是不喜他太过轻薄。
可是望着门口定亲的红灯笼,想着两人即将成亲,他又似乎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第82章
林府, 苍疏斋。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暖黄色的,让人感到恰到好处的舒适。贾敏进屋时, 黛玉正在临窗的桌案上练大字。她身上落满了光晕,衬托的眉眼柔和, 嘴角微微翘起, 极为秀美。
贾敏见状, 竟有些不忍打扰。直至见黛玉搁下笔,她才缓步走到黛玉身畔, 垂首看去, 不由一呆。
笔意缠绵,其间蕴含的喜悦、情思丝丝入扣,满纸柔情。
黛玉见了她,笑问:“母亲,您看我的字可有进益?”
贾敏望着全然没有自觉的女儿, 忍不住摇头:“在扬州时, 你的字起承转合笔锋锐利,尚带着几分孤高之意。这才过了一年, 怎么发生了如此大变化?”
黛玉闻言一楞, 她垂眸仔细品了品,脸不由微微发热。她默默将几张纸折了几折,收了起来。
贾敏自顾自在长椅上坐下,待她收拾妥帖, 才调侃道:“马上要嫁人了, 就这么开心?”
黛玉大窘:“母亲怎能这样取笑我。您分明知道, 并非这样的。”
“好了,好了。”贾敏被她的小女儿态逗笑了,拉她在身畔坐下,与她说起之后的安排。
定亲分为小定、大定。小定是由男方到女方家,送如意、首饰与糕点等,定下亲事。大定则是送聘礼,商议婚期,通常在婚期将近时。
昨日靖安侯府来放小定。其中的首饰是镶嵌了七彩宝石项圈,鸽子蛋大小的玉石顶心等,还有一匣子各色宝石,给新嫁娘打造首饰,珍贵程度,恐怕都是靖安侯府传家的宝贝。
这样的重视,让贾敏很是动容。
她双目牢牢盯住黛玉,忽然面色一肃,道:“我给你挑了两个陪嫁丫鬟,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明日你瞧过,要是没问题,就先过来服侍你。”
黛玉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面色微变:“我不要。”
贾敏戳了下黛玉的额头,道:“傻孩子,我会害你不成?靖安侯府自赐婚以来,桩桩件件都给足了我们家面子。投桃报李,该有的我们也都不能短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你不喜欢,成亲后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黛玉别过脸,轻哼:“既然存心要打发出去,不如就不要带了。”
贾敏见状,抬手将她搂入怀里:“母亲瞧的出来,姑爷待你的心很是难得。但以如今局势,姑爷位极人臣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多的是各种渠道接近他的女子。”
见黛玉挣动,贾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母亲当然不会让你装作大度,那是傻子。但夫妻相处,头十年可以靠浓情蜜意,后面却要靠经营。母亲会教你一些笼络男子的手段,你务必要记到心里去……”
母女两个絮絮说着话。正当黛玉满面通红,几乎要冒烟时,碧树忽然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禀道荣国公府的宝二爷登门拜访。
贾敏有些意外。
元春薨逝,圣上虽为了皇家体面,不曾公布死因,但能朝中立足的,哪个不是人精?过于潦草的丧事足够令人领会上意了。
圣上日理万机,并不将处置荣国府放在心上,却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想为君分忧。贾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偏偏他们看不清局势,又自不量力。薛蟠之案已移交大理寺,却仍妄图将之救出。
贾敏并不是不担心娘家,是无能为力。
贾敏未出嫁时,荣国府也曾煊赫一时。可随着她父亲去世,偌大的一府男丁,竟再无可担当家事之人。偏偏人情往来、吃穿用度半点不肯缩减,导致入不敷出。
甚至,府中传统,为了维护长辈权威,伺候长辈的仆妇,比起年轻主子面子更大。却把一个个仆妇的心给养大了,没了规矩。
在这样的情况下,败落只是迟早的事情。
贾敏叹口气,遣人通知林琰接待,就继续与黛玉细细说起话来。
林琰客气有礼地将贾宝玉迎进自己的院子,边走边笑道:“你可来晚了,昨日姐夫家来放定礼,家中热闹的很。”
自昨日两家交换婚书,林家上下对谢嘉树的称呼已纷纷改口。
宝玉闻言却一呆,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不安:“姐夫?”
林琰见他满面困惑,不似作伪,笑容满面道:“我以为靖安侯府这样大的动静,满京城都知道我们两家要结亲了呢!”
贾宝玉慢慢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林琰,呐呐问道:“谁要与靖安侯府结亲?”
林琰茫然:“自然是我姐姐与靖安侯世子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响,贾宝玉思绪一阵昏沉。
在他经历的幻境中,他与林妹妹本是青梅竹马,互有情愫。然而,林妹妹忽然打了他,就消失不见了,任他如何寻找,却再不见任何踪迹。后来,他违背本意娶了薛宝钗,贾府败落,他出家为僧。
自他醒来,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梦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应遵从命运,斩断尘缘,寻得超脱。然而,祖母承诺为他求娶林妹妹,却又给了他希望,让他无法割舍。
命运果然无法改变吗?
林妹妹又要消失了……
如梦中一般。
贾宝玉双目发直,迷茫地思索着。
林琰见他魂不守舍,呆呆立在那一动不动,反复呼唤也没有反应,心中大急,忙吩咐人备了车马送他回荣国府。
马车缓缓驶离林府,贾宝玉却忽然开口要去寻林妹妹。
茗烟正陪在一旁,见他旧病复发,骇的魂飞魄散,紧紧将人搂住,才顺利将人带回荣国府。
贾府一阵人仰马翻。
过了几日,王夫人见药石无效,寻了薛姨妈商议婚期冲喜。
薛姨妈想着独子,沉默地应下婚事。
回到梨香院,垂泪安慰薛宝钗道:“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待宝玉痊愈,一切就好了。”
薛宝钗反而云淡风轻地安慰薛姨妈:“母亲辛苦了。既然亲事已议定妥当,我就放心了。”
薛姨妈见薛宝钗神情淡然,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闭口不言。
她的目光移向窗外,望着枝头飘下的枯黄落叶,怔怔出起神来。
第83章
因谢嘉树的身份水涨船高,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炙手可热的人物, 知道他在收集汤山地契后, 余下的两个庄子主人为了交好于他, 选择了主动割爱。
至十一月, 谢嘉树已几乎将整个汤山收入囊中。只除了原忠顺王府名下的一个温泉庄子,抄家后归入国库, 让谢嘉树一筹莫展。
九皇子见他如此上心, 促狭道:“恐怕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 你是为了筹备聘礼吧。”
见谢嘉树面露无奈, 九皇子揽住他的肩, 霸气道:“我替你去讨。”
过了几日, 九皇子果真“无意间”在圣元帝面前提及此事。
圣元帝自中毒后,身体已大不如前。他渐渐有了放权之心,每日亲自教授九皇子治国之道,只待时机成熟,封九皇子为太子,由其监国。
听闻谢嘉树买下汤山, 圣元帝的反应一如当初的徒齐, 立刻让人细细查看了汤山的堪舆图, 确认了并无异样后,心中顿生好奇。他当即召见了谢嘉树询问:“朕前年赐予你那个温泉别庄囊括了汤山三成,足够你使用了。汤山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让你不忍舍弃分毫?”
谢嘉树笑道:“陛下所赐温泉庄子位置绝佳, 风景怡人, 臣想,整座山正可改造成一座园林,闲时跑马赏景,岂非乐事?”
圣元帝挑了挑眉,并未被他糊弄过去:“嘉树弓马娴熟,跑马何不去景山?且汤山聚水而成,偏向江南风情,太精致曲折了些,跑马哪里能伸展得开?”
他话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嘉树:“且你又非闺阁女子,难不成跑个马还怕被冲撞了,非要将整个山占为己有,不容他人踏入?”
谢嘉树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据实已告:“若是臣要跑马,自然是邀三五好友前往景山。然臣家人若要在山中自由出入,还是无人能打扰更合适些……”
家人?
圣元帝目光怪异。他已隐隐明白了谢嘉树的心思,却非常意外。谢嘉树自小端方有礼,极其克制,结果竟是这样一个温柔多情之人……
十七岁擢升正二品,身具移山填海之威能,怎么都该是着眼天下之势,意气风发,雄心勃勃才符合常理吧?
虽心情复杂,圣元帝仍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份汤山地契赐给了谢嘉树。
汤山的花木移栽已完成,谢嘉树开始对几座庄子进行重新规划、修缮,将之设计成了连绵的建筑群。
……
苍疏斋,黛玉正坐在榻沿绣嫁衣。
一般而言,成亲最忙碌的总不是当事人,而是家中长辈。
自黛玉出生起,贾敏就开始为她攒嫁妆,如今已将近十六载,林家又一脉单传,家产富足,准备自然充分。两家又都诚意十足,一切有条不紊。
唯有嫁衣、盖头等,要黛玉自己亲力亲为。
黛玉正在检查针脚有无疏漏,忽而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立刻将手中之物放下,推入床中,拉了被子掩住,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被谢嘉树撞见绣嫁衣的场景。
有点无奈,既想毫不客气地勒令他不许再来打扰自己,又舍不得真的将他拒之门外。
谢嘉树对她复杂的心思一无所知。他想着汤山已初具雏形,不禁眉目舒展,快步走了进来。
年近十八的少年,一袭深色长袍,走动间,柔软的绸缎衣摆轻轻飘动,勾勒出腿部结实的曲线,道不尽的恣意风流。
黛玉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谢嘉树几步走到她身前,牵着她的手一起在榻沿坐下,笑道:“汤山准备的差不多了,明年我带你去小住!”
明年?
黛玉想起明年两人就成亲了,可一起出行,脸阵阵发烫。
谢嘉树握着她的手,却忽觉触感有异,不由微微侧过身,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她的拇指、食指原本饱满白皙的指腹上竟布满了道道压痕,透出血色。
谢嘉树一怔,待反应过来,不由心疼:“手指都肿了……不然我请几个绣娘过来吧?”
黛玉不高兴地嗔他一眼:“难道我家请不起绣娘吗?”
她的绣活其实很好,绣嫁衣于她而言也非难事。只是,嫁衣意义重大,她想要做到最好。
伤了手而已,她心甘情愿。
谢嘉树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不过是关心则乱。他顺势低下头,珍视地亲吻她的手指,道:“不要太辛苦了,不然就把婚期往后推一推,这样你时间宽裕些。”
黛玉先是心中泛甜,待听他说推迟婚期,想起说好的明年去汤山,竟觉得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她将手抽回,纠结道:“再、再说吧。”
谢嘉树望着她的神情,忍笑道:“之前给你的阵石呢?我们可以先去汤山幻境,都是一样的。”他想了想,又道:“去幻境里,我教你骑马吧?”
黛玉双眼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谢嘉树含笑点头:“你学了骑马,正好可以常出去散散,不要整日闷着。”
黛玉立刻要去换一身骑马装,她刚转身进了里间,又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命令道:“你在这儿不许动,更不许偷看!”
谢嘉树立即闭上了眼睛,表示绝不会偷看。
……
即使已是入冬时节,汤山上却绿意如织。
谢嘉树牵着缰绳,立在马旁,耐心地讲解着骑马技巧。黛玉骑在高马上,乖巧地聆听。
她虽极少有机会出门,更没有接触过马儿,但她的身体柔韧有力,反应也快,又自恃修为护身,并不感到畏惧,很快就找到了驾驭的感觉,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谢嘉树却不放心,他牢牢地牵着缰绳,引导马儿慢悠悠地走着。走了几刻钟后,无法体会到畅快奔驰感觉的黛玉失去耐心,抢过缰绳,将他挥开,自己骑着马小跑起来。
谢嘉树无奈地摇头,紧紧缀在她身后,目光更是锁定在她身上,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救援不及。
然而,黛玉显然学的极好,马儿轻快地跑动着,风中夹杂着她的笑声,轻灵动听。
忽然,马儿一个颠簸,黛玉身体轻晃,似是要坠落下来。
谢嘉树已全然忘记了她足可自保,纵身跃起,黛玉的惊叫声还压在嗓子里,他已落在她身后,一手控制着缰绳,另一手将她牢牢搂在怀中。
黛玉的背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温热的触感传来,她的身体轻轻颤了颤。
马速在谢嘉树的控制下渐渐缓了下来,他低头看她,正要询问她是否受了惊吓,却见怀中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脸上因之前的兴奋、欢愉泛起的薄红还未消退,唇色殷红,一双明眸水汽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