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宅在古代——沉云香
时间:2018-08-20 09:05:42

  冯均冷哼一声:“沈将军说话倒是提气,可我大齐的兵马是靠沈将军耍嘴皮子就能调动的吗?人吞马嚼,兵器仪仗,哪一样不需用钱?如今国库空虚,沈将军把银子全花在打仗上,是想让我大齐百姓冻死、饿死吗!”
  冯均的话让赵成义微微颔首。
  “冯大人此话未免有些过了吧?”贺青这时候也不得不说话了,他扯扯眼皮子,皮笑肉不笑,“按冯大人的说法,大齐腹地安居乐业的是大齐百姓,边疆惨遭匈奴杀戮,日日盼王师而不可得的,就不是大齐百姓了?”
  王敦茹和孙显午两人眼皮低垂,安安静静地站在文臣首位,任朝堂吵成一锅粥也不发一言,自有手下喉舌替其发声。
  雍和帝端坐皇位之上,居高临下将朝中乱象看得更为清楚,忍不住不断揉捏着抽痛的内心。
  很显然,匈奴已经攻破了边疆防线直入内地,若是往年,朝中现在早已是喊杀声一片,文臣们攻击的也只会是武将作战不力,而不会像而今一般众口一词地反对出兵,武将的态度倒是较往年无甚变化,边疆有难便嗷嗷叫着请求出战。
  可文臣们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朝廷年年征战,国库早已经支撑不住,寒冬马上就要到来,正是各地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翘首以盼中央拨款的时候,放在往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今年各地叛乱尤其多,国库已经十不存一,如果现在再和匈奴来一仗,即使又秋季税赋作为补充,冬季冻死饿死的人,恐怕不会比死在匈奴人铁蹄下的少。
  冯均的话,并不完全是危言耸听。雍和帝想到了这里,眉心长皱。
  可沈钟等人所言也并不都是气话,当年高祖皇帝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犹在耳畔,匈奴人快马加鞭不过二十天的脚程,如今边关失守,说顺天已经危在旦夕也丝毫不为过,这时候如果缩头怯战,若今年匈奴人野心尤其旺盛,真来个兵临城下,那可是会动摇国本的。想到了这里越发头疼。
  眼看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雍和帝有些不耐烦了,当即一拍桌案:“都给朕住嘴!”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众臣工纷纷低头请罪。
  觉得再商议也不会商议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出来,雍和帝干脆直接点名:“职方司郎中杜锐!”
  排在文官末尾的杜锐闻言出班:“臣在。”
  “依职方司探得的消息,前方军情如何?”
  兵部职方司总司情报,麾下探子遍布各国各地,是整个兵部里最有刀兵之气的衙门,也是武将们唯一愿意亲近的衙门。
  郎中杜锐不过而立之年,各司郎中里只有顾文这个奇葩比他年轻,不过杜锐当年以状元之名从底层干起,一步一步累功升至职方司郎中,虽不比吏部考功司是个人人向往的肥差,但其能力也从中可见一斑。
  此时天子问起,杜锐不慌不忙张口便答:“职方司探得,老匈奴王三月前病逝,继任王位的乃是其三子呼延烈,年仅二十一岁,匈奴贵族中多有不服者,今次犯边,似乎就是呼延烈一意孤行的结果。”
  “如此说来,这个小匈奴王是想立威?”贺青沉吟半晌,突然抱拳道,“陛下,如今北疆战事吃紧,与其置之不理,让呼延烈凭借战功在匈奴站稳脚跟,不如主动出击,当头给那小匈奴王一棒,把那些匈奴王公贵族的野心给打出来为好!”
  冯均立马出班反对,还是老一套的言论——没钱!朝堂再次吵成一团。
  雍和帝眉头紧皱,久久没有说话。
  身为年轻时在军营摸爬滚打的马背皇帝,雍和帝当然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但是国库没有钱,这却是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让大齐的将士们空着肚子去卖命,哪朝哪代都没有此等好事。更何况若是没钱,好事也会成了坏事,这事只怕要再想想。
  “此事容后再议。”雍和帝长叹一声,他需要时间考虑,“现在,宣白夷平叛之战有功将士入殿,朕要论功行赏!”
  来了!
  顾文眼睛一亮,头颅微抬,果然看到孙显午的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许多方才还吵得慌的文臣武将也立刻变换了心思,目光望向殿外。
  谁也没指望一日之内就能决定出兵与否,北疆战事还有得扯皮,这场变了味的封赏,才是今日朝会的重头戏。
  李文柏因为没有功名勋位在身,被太监换上了一席青衫,此时正位列二十余名将士末尾,跟着一起踏入殿中。
  “臣等参见陛下!”二十余名年轻将士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
  雍和帝当即叫了“平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同样低眉顺目的李文柏头顶。
  在一群身着大齐玄色甲胄,威武雄壮的将士中间,文文弱弱的李文柏显得额外显眼。
  有功者二十三名,阵前斩敌者有之,运筹帷幄者有之,只身犯险者有之,即使有贺青加成,李文柏的功劳在封赏名单中也只能排在中下,但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
  哪怕是论首功的将领心中也很明白,有了京城纷纷扰扰的流言,今日论功行赏的主角除了李文柏再无他人。
  雍和帝振奋精神,有了匈奴犯边这么个闹心无比的突发事件,看这些意气风发的将士们的眼神都瞬间温和了许多。
  “这便是朕的长矛铁盾,指哪打哪。”心情愉悦之下,雍和帝除了按照早已拟定好的说辞之外,还即兴做了一番推心置腹之言,直听得这般平均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的青年英杰们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回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已报君恩,除了李文柏。
  到底是二十一世纪经历过无数振奋人心嘴炮的人,雍和帝在上方唾沫横飞,李文柏心中只是略有波澜,只觉得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共主,口才比现代的总统之流好了太多。
  雍和帝的说辞还没有结束,李文柏不着痕迹地抬起眼,仔细观察起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来。
  不知是宫廷有特别的保养之法,还是本身就生得得天独厚,岁月在雍和帝脸上几乎没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比贺青要年轻不少,郑烁站在堂中,看起来就像是雍和帝的长辈。
  但到底是亲历刀光血影,踩着无数人尸首登基的皇帝,雍和帝即使是笑着,周身也充满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强硬气场,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李文柏头顶,其中含义复杂难辨,李文柏心中一凛,知道今日这关或许没那么好过。
  此时,顾文昨夜再三强调的“帝党”二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这大堂之上,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帝党呢?
  王敦茹和孙显午傲立前方,顾文垂眸低目位列文官后排,姿态恭敬,存在感却强烈得不容忽视。
  贺青一直直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堂中正受赏的将士们一些,即使这当堂二十三人全都出自关中军,由贺青一手提拔起来。
  “好了,望诸君再接再厉!”雍和帝终于结束了抑扬顿挫的说辞,视线瞥向早已等候在旁的内侍。
  这内侍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那从李文柏硝石制冰中得到好处的李内侍,此番第一次见到李文柏,就心生亲近之意,此时见到帝王的眼神,当下会意,摊开圣旨,居高临下地宣布起圣上封赏。
  大齐对武将一向大方,在场除李文柏之外二十三人,除了实实在在的兵权之外,还得到了不少金银财宝,尤其是勋位,简直像是不要钱。
  终于宣布完前面二十二人的赏赐,李内侍语气一顿,微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乐平李文柏创缝合之法、所献口罩助王师大破叛军,又协助辅国大将军抓出敌营探子,令我军最后决战大获全胜,李文柏有勇有谋,赐金五百两、帛百匹、玉璧五十双、明珠二十对、受三转飞骑尉,从六品!”这声音比先前的赏赐都大了不少!
  飞骑尉是勋位,为最倒数第三阶,有俸禄而无实职。这样的勋位一大把,当然比不得实打实的爵位或者官位,因为这只是个称呼,也算了官身。
  话音刚落,文官序列后方一年轻官员排众而出,怒视前方,声若洪钟:“陛下,臣有异议!”
  来了!
  满朝文武皆是精神一阵,今日的重头戏!
  仔细看去,出班的文官乃是御史台监察御史许迈,雍和帝眼神一凝:“爱卿有何异议?”
  监察御史虽只是正八品,然位虽低,权却重,纠察文武百官,可随时随地越级上报,大朝会可位列朝堂的正八品官员,只有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独一份。
  顾文眉角微微一动,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淡然。
  本以为孙显午至少会找个礼部或兵部人出头,却没想到人直接动用了御史台这群疯狗,而且还是以铁面无私,见人就咬从不挑嘴闻名朝堂的许迈。
  这下可有得纠缠了...
  “回禀圣上,臣以为,李文柏不仅不可赏,而且要重罚!”许迈高昂起脖子,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凉气概,“据臣所知,李文柏此人所‘发明创造’的所有物事尽皆伪造,乃是威逼利诱原主交出配方所得,此人在广陵横行霸道为害乡里,后欺世盗名妄贪军功,花言巧语欺骗王行之大人收其为徒,如此欺君罔上巧言令色之辈,该当重罪!”
  “哦?”雍和帝将目光转移到李文柏头顶,“李文柏何在?”
  李文柏抱拳出列:“草民在。”
  雍和帝问:“对于许迈所言,你可有话说?”
  李文柏义正辞严:“回禀圣上,许大人所述罪状,李文柏万万不敢认!”
  “李文柏,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许迈怒喝,“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以传遍京城,就不感到羞耻吗?!”
  “回禀大人,李文柏只觉愤怒。”李文柏的目光十分平静,“京城流言一分真九分假,大人只需派人去广陵稍作查访,真相便立刻明了。”
  “一分真九分假?”雍和帝兴味闪过,问道:“那一分真是?”
  李文柏微笑拱手:“草民的确出身乐平,此一分真。”
  竟是将流言甩得一干二净,众文臣纷纷侧目,想看看如此胆大包天的愣头青到底是何人物。
  京城群情汹涌,若放在其他官员身上,哪怕位高权重如王敦茹,也必定会先自称罪状,无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来请罪一番,而后才会一一辩驳撇清关系,哪里会有一言不合就全盘否认的说法?
  这不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
  许迈想必也是第一次遇见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被弹劾者,稍稍一愣,随即怒火更甚:“李文柏!你欺世盗名,仗势欺人逼迫乡间工匠将祖传秘法一一供奉,然后以自己的名义行于市间,早已证据确凿,本官不过给你面子,不愿扫了文人斯文这才没有立刻拿出,你真当本官什么也不知道?!”
  这就要对峙了吗?
  李文柏嘴角微微勾起,缓缓转过身面对许迈那张血脉喷张的脸,抱拳道:“不知何人胆大包天至此,敢在圣上面前诋毁草民?”
  “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许迈一挥袖袍,“陛下,臣作为御史,自从得知此等流言,就日夜不安,只因这李文柏是皇上曾经称赞的人,臣多番查探,想要证实这些流言是污蔑李文柏,可是没有想到……”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
  “臣有证人,还请皇上派人前去臣府中召见。”
  众人窃窃私语,贺青知道这所谓的证人只怕是完全安排好的,他沉声说道:“皇上安危为重,未查清楚事实,怎可随意让人进宫?”
  他这话立刻让同行的武将们纷纷赞同。
  许迈一可就想打响自己的名字,他说道:“在场有贺将军这等武将和众多禁卫,还怕区区两三个证人不成,微臣愿以人头担保!”
  “准了。”雍和帝想了一下,这李文柏事是小,重点是朝堂几个党派的斗争,他到要看看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说完,他挥手,殿中二十二名有功将士自觉分列两旁让开道路,看向许迈的视线都十分不善。
  这些常年战阵厮杀的武人心思很简单,李文柏在军中所作所为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在这些早已把李文柏划为自己人的武将们看来,许迈的指责根本子虚乌有,是公然对关中军的挑衅!
 
 
第72章 刀光剑影
  不少武将已经在心中暗暗打算, 待退朝之后, 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给这个胆大包天的监察御史套上麻袋狠揍一顿给李文柏出气, 也告诉御史台的疯狗们, 他们可不是那群懦弱的文官, 关中军的人,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反正御史台查文不查武,就算被许迈知道了, 大不了到皇帝面前告他们的御状, 挨上几板子也就是了!
  雍和帝一声令下,立刻有金吾卫兵卒领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大殿之上, 两个老人约摸六十来岁,都换上了觐见皇帝专用的青衫, 远远望见雍和帝的衣角马上跪倒在地, 不住地哭喊:“求圣上为草民做主!”
  两人脸上满是皱纹,伏在地面上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做工所致,朝堂文武转瞬之间就猜出了此二人的身份, 不禁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大刺刺站在殿中的李文柏。
  许迈指着地上的两人, 眼中满是义愤填膺:“陛下, 此二老就是被李文柏威逼,献出肥皂、硝石制冰配方的工匠!李文柏以他们全家性命相逼,言若不献出些有用的东西,就让他们在乐平县无立足之地, 此二人被逼无奈,才只好献上了珍藏多年的祖传配方。李文柏拿着这些配方大赚特赚,所得钱财竟无一分给他们,二老穷困交加,被臣等找到时,家中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声声泣血字字悲愤,就连当事人李文柏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这二人的来历,心中感慨着徐迈的本事。
  然而很可惜,硝石制冰也好、肥皂也好,虽不是现代社会的专利,然李文柏所用配方知识全部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库,跟大齐土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两个老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许迈言辞凿凿满腔悲愤,先入为主之下就连雍和帝也忍不住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李文柏。”雍和帝问,“真有此事?”
  李文柏漠然拱手:“不敢欺瞒陛下,臣并不认识此二人。”
  “什么?!”其中一名老者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李文柏,“李少爷,当初您带着家丁猛汉来小老儿家,威逼利诱小老儿交出祖传配方,此事过去还没多久,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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