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完这句,立刻伸手指着他,语气有点可爱地威胁道:“你这次不准再给我忽悠过去了!”
张修收回停在她书页上的手,低头看了她两秒。
他发现她想笑又忍住不笑的时候,眉眼就特别生动俏皮,跟她神情空洞时完全是两个极端。
“你是不是又在想着有什么借口可以忽悠我啦?”她终于笑了出来,“告诉你哦,别想了,以前那是我惯着你,所以才没有拆穿你。这次肯定不会了。”
“这样吗?”他被她的用词逗笑。
她一定没见识过真正的‘惯着’是怎样的。张修想。
“哎,你就告诉我啦,”饶束换了种方式,“如果我们的学校离得近的话,说不定以后我会去你学校找你聊天呢。”
“听起来并不怎么让人期待。”
“……”她跨下肩膀,“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他挑了挑眉,转身去床边的小桌,拉开抽屉,找出学生证。
上次他离开学校后就直接去机场了,学生证也跟着他来了。否则平时他是不会携带这种证件的。
重新走回她那边,张修从她身后把学生证轻轻扔在写字台上,“我在蓝天幼儿园的证明文件。”
他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尔后随意在齐腰高的写字台上坐下。
他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笑,但是这次她没有笑。
竹笋仿佛被夺魂了,又是一动不动的姿态。这种模样有点熟悉。
张修弯下腰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连表情也是介于冷漠和不知所措之间的那种。
他蹙眉,“喂。”
靠,她身上是不是存在一个隐形开关?他摁到她的开关了?
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刚想说话,她又突然回过神来了。
张修无声松了口气。这次不同以往两次,这次她没有哭。
“或许,”他眯着眼,给她提出建议,“你愿意的话,有空可以跟我简单说一下你的情况。因为,在必要的时刻,我需要有可用的应对策略。”
否则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他叫不醒她,该怎么办?送医院吗?直接查出结果来,那她就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了。
他见她眼神游移,便又低了低头,向她确认:“我说的,可以做到么?”
饶束如大梦初醒,眨眨眼,“什么?”
张修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几秒,他当然可以辨别出一个人是否真的没听见近在耳边的话语。而她是真的没听到。
他坐起身,直接问:“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饶束又看向写字台上的那本学生证,她拿起来,试图解释,“这个,”她挠头,“就,看到它,我就……”
她低下头,声音也低落:“如果我说我刚刚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你……信吗?”
“信。”张修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但你要告诉我原因。”
“空白的原因吗?”她捏紧他的学生证,“还是学生证……的原因?”
“你愿意的话,两个我都要听。”他收回手,插在裤兜里。
饶束把两只手臂放在写字台上,看着白色墙壁说:“空白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偶尔就会这样,很快就可以自己缓过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张修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脑中空白?这是什么方面的功能故障?
“这个,就……”饶束又把手里的学生证举起来,清嗓子。
她显然不太想说下去。
但他假装没看出来。因为他想知道。
饶束在停顿的片刻里,脑海里也闪过很多堪称毫无破绽的撒谎说辞。
但她想起上午那会儿,他在山上亲吻她,那时他的眼神好认真。
认真到……让她忍不住去相信,相信张修和饶束,会一起走很长的路。
饶束已经很久不敢去相信这种事情了。
而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必定要源源不断地圆下去。她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不想对他撒谎。
一旦说了假话,就注定走不远的。
可她要怎么说?
饶束舔舔唇,转头去看他。
张修神色平静,插着兜在等她说话。
她攥紧他的学生证,动唇:“我以前,交过一个朋友,跟你同校。”
她把学生证还给他,笑得有点自嘲,“刚刚这个证件突然掉在我面前,就让我想到了那个朋友,然后我就、那样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张修,我不是神经病来的。我就是偶尔会这样,真的……”
操,又哭了。
张修坐在写字台上,两脚脚尖轻轻点着地板,她这么一扑,他被她扑得往后倒,两手撑着写字台台面,才没有撞到墙壁。
“我也不知道我走神的时候是不是、很丑很吓人,”她闷在他怀里,拼命抑制着声音里的哭腔,“如果很丑很吓人,下次就,你就走开就好了,不要看……”
不要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的饶束。不看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啊。
他腾出左手,缓缓落到她背上,轻轻拍着,“我什么时候有说你很丑么?”
“有……上次吃酸菜鱼的时候。”
“……”张修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背,“记性好了不起是吗?”
她像是笑了,又好像没笑。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学生证,“你那位朋友,还在念本科?”
怀里人“嗯”了一声,“大一。”
他笑,“大家都同级。”
话语问得虽然很浅,但是张修不认为自己能忽略她这种异常的反应。想想也知道,那不是她的普通朋友。
他又轻拍了几下她的背,终于语气轻淡地问出:“ex ?”
第26章
1
她不哭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擦了擦泪,皱紧眉思考, 神情堪称严肃。
张修双手往后,撑着台面,脖子上挂着黑色耳麦, 姿态闲适, 还有点慵懒, 静静瞧着她。
“这单词应该是‘前任’的意思吧?”她向他确认。
张修笑着别开了一下脸, 他实在不想用语言嫌弃她,他忍住了, 只答:“是。”
饶束“哦”了一声, 仍皱着眉, 说:“不算。”
“不…算?”他挑着眉, 把她的两个字拆开来反问。
“嗯,当然不算,”她仰头看他, “你看我像是谈过恋爱的人吗!”
他继续挑眉,“我只能判断出你没有性·爱经历,无法判断出你是否没有恋爱经历。”
“……”饶束被他直白又官方的说辞囧到了。但是她没有反驳。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张修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本学生证,他换了个姿势, 往后坐, 坐在写字台上, 靠着墙壁, 双腿稍稍悬空。
他打算从头开始理清, 帮她理清。因为,‘不算’不等于‘不是’。
“异性?”
“嗯?什么?”饶束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
“你那位跟我暂时同校的朋友,是男生?”
“啊,是啊。”她习惯性摸到笔,开始转。
再往后仰,张修把头也靠在墙壁上,垂眸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饶束被他看得不自在,手里的笔转得飞快,她皱着眉说:“真不算 ex !谁还没有一两个异性朋友呢?”
他眯了下眼,“不算,你就别皱眉。”
“那我说‘算’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皱眉啦?”她故意笑着反问。
“你试试看,”张修轻抬下巴,“看能不能说出口。”
饶束手中的白色水性笔停止了转动,她还是皱着眉,“说不出口。”
他点头,“懂了。”
“哈?”她抬起眼帘看他,“你懂什么啦?”
“大概就是…”白皙长指在米色写字台上轻轻敲,有一下没一下的,毫无节奏,张修略歪了歪头,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饶束却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也知道这样的句子啊?”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这样的句子?”
“嗯……”她想了想,“因为我感觉你的母语应该不是中文,而且你身上的烟火气实在太稀薄了,并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有,你小啊!”
他晃着悬空的长腿,敲着手指,听完她的话。
然后问:“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定摆脱不了‘年龄小’这个标签?”
“那你告诉我你几岁啊,”饶束又开始转笔,笑着说,“你给我看证据,证明你的年龄不小,我就心服口服。”
她话音刚落,张修快速且不动声色地收走写字台上的学生证。
饶束懵了一瞬,尔后立刻震惊,“为什么我刚刚没想到!!!”
“因为你傻。”
“你,你再给我看一眼!”学生证上除了出生年月日,还有证件照!饶束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那本学生证,就差动手去抢了。
张修捏着证件的一角,举在自己下巴处,轻轻蹭着。
他翘着唇角笑,“若你承认我比你年长,我就给你再看一眼这个。”
“我天呐,你幼不幼稚!”
“这叫‘机智’。”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你无赖!”饶束瞪他。
但她还是很想看看那本学生证啊。
“你,”她清清嗓子,“你想要我承认你多少岁啊?”
“三百岁。”
“好!你三百岁。”饶束笑眯眯,向他伸出手,“给我。”
张修也笑眯眯,没说什么,直接把手里的证件递过去,但却没让她顺利抽走。
两人各自捏着学生证的一角。她急了,“放手啊,你不能再耍赖了!”
他偏不放,而是问:“你那位接近于 ex 的异性朋友,跟你同龄?”
“是。但是,”饶束有点无奈,“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修饰词?被你说得好复杂……”
“而我以为我说得还不够复杂。”
四目相对,她移开视线,“是你先问起的,本来这个人现在只是个陌生人了。哪有什么复杂的?”
“那你还因其变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反问总是一针见血,直逼问题本质。
“我……”饶束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学生证,“我都说了,我只是偶尔才那样。你看我现在,盯着你的学生证看上一百年我也没事。”
她把学生证举在面前,赌气一般证明给他看。
张修眯着眼看了她几秒,没说话。他在分析,在衡量。
最后他只是轻点下巴,坐直身,逼近她,“那么,不要有下次。能做到吗?”
饶束眨眨眼。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有点虚幻。
她捏紧他的学生证,这才感觉到了自己手指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唇间飘出来:“好。”
2
不要有下次。
不能再有下次了。
不可以那样失常了。
饶束在课本的最后一页写下这三句话。
翻开他的学生证,上面的证件照好看是好看,但却让人感觉无法亲近。
这两天跟他笑笑闹闹玩多了,饶束几乎都快忘了,其实他总是高贵的,优雅的,聪明的,疏离的。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
站在天上的人,跟,跪在泥里的人。怎么配?
十个月老也不敢帮他俩拉这条红线吧。
玉帝老头不会准许这种姻缘存在的呀。
做普通朋友应该也非常困难吧。
她盯着他学生证上的出生日期和入学日期看了很久,心想,难怪他不用复习。
“去吃晚餐。”
“嗯?”饶束被他的声音拉回神,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早啊?”
他“嗯”了一声,“怕好学生被饿坏,影响复习。”
饶束笑了笑,“你就别取笑我了!”
“夸你。”
“是嘛?完全没听出来。”
她收好课本,跟着他出门。
3
“你点了这个啊!”看着眼前的竹笋炒肉丝,饶束简直两眼放光。
张修被她这种热烈的眼神感染,他略低着头,边铺餐巾边说:“竹笋要吃竹笋了,画面定然美不胜收。”
“……”饶束已经不想去纠正他对她的这个称呼了,
她反驳:“自己吃自己,明明是很残忍的画面,也就只有你才能把它跟‘美不胜收’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他笑,“那我应该帮你把画面拍下来吗?让你研究一下那到底是残忍还是美丽。”
“不了不了!”饶束连忙拒绝,“我特讨厌拍照我跟你说,我这人不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