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张饮修
时间:2018-08-21 08:07:09

  “是么?”张修看她一眼。
  上午在长城上,他见她对着她朋友的手机自拍时,是笑得很灿烂的。但他没多问什么。
  “你应该不讨厌拍照吧?”饶束问他,“我看你挺上相的,证件照都能拍出美颜相机的效果。”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很少拍。”
  “那多浪费啊。”她低下头,动筷子,“我要是你,我就天天对着手机自拍,争取把自己美死。”
  “……”张修抿抿唇,懒得理她。
  “哎,你快尝尝我的竹笋呀。”饶束抬头,眉开眼笑。
  “凭什么说是你的?”
  “因为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轻声嗤笑,“歪理。”
  “歪理也是理呀,”她喝了一口冰镇果汁,又说,“平时我不跟别人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谁都不能觊觎我的竹笋。有时候食堂阿姨手抖了,给我舀得少了一些,我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剥削,能愤怒半天。至今为止,大一还没读完,我就已经在想象中把食堂阿姨手里的勺子抢了不下十次了。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抢过来,自己掌控竹笋炒肉丝的分量。”
  张修的唇角溢出笑意,顺手端走她的冰镇果汁。
  饶束急了,“你自己不是有吗?拿我的干嘛?”
  “用餐期间不宜喝冷饮。”
  “哦,这么讲究的吗?”
  他抬眼看她,“这是常识。”
  “我知道呀,但是,”饶束歪头,“难道你会遵循每一条生活常识而度过这一生吗?”
  “不准质疑我。”
  “那你不可以这么霸道!”
  张修咬唇,还没开始进行眼神威胁呢,对面的人又立刻补充:“也不可以凶我!”
  “……”他真想对她实施另一种手段,但考虑到这个时间点餐厅里的顾客相当多,他暂时放过这竹笋。
  最后他说:“用餐,不许说话。”
  饶束“哦”了一声,大眼睛里盛满狡黠的笑意。
  4
  整盘竹笋炒肉丝都是被她吃光的。
  吃了一盘还不够,后来她又再点了一盘。
  离开餐厅前,她又喝完了一整杯冰镇果汁。
  回到酒店套房里,她就躺沙发里不动了,动不了了。
  张修端着玻璃杯,懒洋洋地从她面前经过,丢下一句:
  “不遵循生活常识的后果。”
  饶束小声哼哼:“不就是暴饮暴食了一次吗?躺躺就好了,死不了……”
  他蹙眉,脚步倒回来,站沙发前,问:“敢情你是奔着撑死而去的?”
  “没有啊。而且,就算我想,也实现不了吧。能被食物撑死的都是饿死鬼来的。”
  他没说其他,放下玻璃杯,把她从沙发里拉起来。
  “你干嘛?我好撑哦,我要躺着。”
  张修不理她,推着她肩膀往外走,“去酒店楼下散步,半小时后再回来。”
  “啊??”饶束不走了,手指挠着门框,转过头,一副苦兮兮的表情。
  “不想去……好累哦……”
  他继续推,“我不愿意在这空间里看到一棵因饮食过量而突发身亡的竹笋。”
  “嗯……”饶束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有事。”
  “那我一个人去,万一我迷路了怎么办!”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万一我走着走着就被人掳走了呢!万一我忘记了回来的路又该怎么办?”
  张修被她吵烦了,就直接低头在她下巴咬了一口。
  他咬完,还没退开,她很快主动抱了过来。
  他的T裇领口被她往下拉,有温软的东西贴在他锁骨处,是她的唇瓣。
  饶束闭着眼在亲吻他的锁骨。
  他瘦,骨骼也明显,锁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从左到右,一寸一寸,她踮着脚尖,吻遍他这嶙峋孤傲又漂亮性感的锁骨。
  而张修被她的动作推得直往后退,最后撞到了身后的门框上。
  脊背微痛,他皱了一下眉,靠着门框,沉默忍耐。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以这种方式触碰他。
  她的短发蹭到了他下巴,她的唇温热湿润又柔软。他下意识排斥这种感觉。
  饶束无暇顾及他有什么反应,抱紧了他,只管亲。
  她的吻蔓延到了他的颈项。
  亲着亲着还用牙齿厮磨了起来。
  生涩又热烈,冲动又疯狂。
  没说完的话,藏在吵闹里的话,不能说出来的话。
  以亲吻,以沉默,以瞬间的火花,以病态的亢奋,全部倾洒予你。
  她闭紧双眼,只想把自己融进他身体里。
  呼吸急促,温度升高。
  张修偏着头,别开脸,薄唇紧抿,桃花眼眯起,是耐心到了极限的表情。
  而她还在这时不知死活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终于抬起,稍微用力推开了她。
  饶束也撞到了身后的门框,她睁开眼,喘着气。
  两个人都没说话,背靠门框,相对而立。
  张修抬手整了整自己那被她弄乱的衣服。
  这次,她没有其他反常行为了。
  没哭,没道歉,也没解释。
  似乎她所有的反常都在刚刚的骤然亲密里用光了。
  她只是靠着门框喘了一会儿气,还没等他问话,她就转身往酒店廊道走。
  “我去散步了。”她说。声音依然清脆。
  张修没说什么。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进了电梯,尔后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漠然又不自在。
  他关上酒店套房的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锁骨,有几个小小的牙印,微微发红。
  他蹙着眉,径直进了浴室。
  5
  热水不断冲刷着脖颈周围的皮肤。
  张修用指尖搓了搓那些地方,被她密切吻过的地方。
  当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很令人难忘,他想,他对她的感兴趣及微妙喜欢,还没有达到愿意跟她无间亲密的程度。也许仅限于偶尔的挑逗和捉弄。
  或者,另外一个也许…
  也许他本身就接受不了除鲁森以外其他人的过度亲近。
  无论如何,他进行不下去,当时脑海里的主旋律是忍耐。
  手指摸到锁骨,来回蹭了蹭。
  靠,锁骨是可以随便亲的吗?喉结是可以随便咬的吗?
  换成别人,敢对他这么做,早他妈被踹开了。
  以前念国际中学时,范初影喝醉了,碰了他蝴蝶骨,导致他至今都没再跟范初影说过话。
  水温太热了,他洗完的时候,裹着浴袍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下,脖子周围的皮肤都红了。但也有可能是被他手指蹭的。
  6
  从浴室出来的某一瞬间,张修敏锐地察觉到套房里发生了某种变化。
  双手松松地撑在腰间,他环顾,发现写字台那边的课本全不见了。
  写字台是好学生竹笋驻扎的地带,之前她放了一小堆的课本在那里,她的背包、遮阳伞、水杯也是放那里的。
  但现在全被收走了,写字台一片干净,没有任何东西。
  张修在套房里随便走了一圈,很快便确定:她自己带来的东西全不见了。
  她在他冲凉的时候返回来收拾了一趟,独自离开了。
  张修拿了手机,发现上面收到了她十三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我学校里有急事,我先回广州啦。】
  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解释和交代了。
  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几秒,张修没回复,也没给她打电话,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放下手机,像往常那样拿了一条白色毛巾,随意盖在滴着水的黑色碎发上,然后走去吧台,照例为自己做一杯果汁。
  坐在电脑面前,边擦头发边喝果汁,他突然想起…
  她带走了他的学生证。
  操。
 
 
第27章 
  1
  竹笋炒肉丝和冰镇果汁全都吐出来了。
  饶束一手收在卫衣口袋里,一手扶着垃圾回收箱的上框, 也不管脏不脏, 先扶着站稳再说。
  她很少有这种吐得酣畅淋漓的时候, 以前每次乘坐中巴车觉得恶心反胃,都只是想吐又吐不出来。非常难受。
  姐姐饶璐曾形容过饶束的晕车病,说她是天生用双脚走路的人, 没有坐车的福气。
  当时饶束不以为然,还嘴说:不能坐车的人其实都拥有坐飞机的命!何况, 也只晕中巴而已。
  很多年过去了,饶束依然不认同姐姐的说法。但, 她也不再相信自己的说法了。
  因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饶束通常会选择乘坐高铁,而不是乘坐飞机。
  她讨厌漂浮在空中的那种虚无感。
  与张修吃晚餐前,她就在手机上买了回广州的高铁票。晚上七点半的票。
  这几天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而这场梦能不能转为现实, 取决于她能否很勇敢很骄傲。这就是她思考出来的结论。
  一个人的勇敢可能是天生的;但一个人的骄傲一定是通过自身无数的优势和一次次的胜利累积起来的。
  饶束从小就骄傲。可惜于某年某月开始,她的骄傲便慢慢被消磨了。
  今夜她试图重拾自己的骄傲,即便真的很困难, 她也要咬着牙继续。
  吻他的时候, 她什么都没思考, 当时就只是想亲近他。
  吻完了,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张修, 我很丑很怪异很崩溃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看见的。
  不要有下次是么?
  那就不会有, 我保证。
  这辈子我总是在跟别人保证一些事情,答应了别人的我都会拼命做到。
  至于那些做不到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我尽力,好吗?
  尽力做一个比较正常的人。
  不,这件事不能只尽力就行……
  盛夏之夜的北京街道,有一种令人茫然的感觉。
  饶束从背包里找出一瓶之前在长城山脚下超市里买的那种纯净水,漱了漱口,然后离开了垃圾回收箱。
  行人密集,霓灯闪亮。
  她塞上耳机,背着背包,穿着短牛仔裤和长袖连帽卫衣,一脸决然地穿越北京街头。
  高铁在十九点三十分准时启动。
  她坐在座位上,双臂交叉着环在自己身前,一种高傲又冷漠的姿态。
  耳机里在单曲循环着 LP 的《Somewhere I Belong》,音乐是少数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事物之一。
  就非要把音量调至可以隔绝所有外界声音,她才觉得心满意足。但她没有张修那么狠,上次他给她听《Beautiful Now》简直是炸裂式的音量。
  饶束对于很多东西的要求都是古怪又霸道的,一定要独自占有并且完全占有,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地得到了某样东西。否则,旁人怎么说怎么认为都是没用的。
  但是,在这方面,饶束没有成功过。连听音乐都不敢用最大音量来听。
  对。她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得到某样东西。包括她自己的生活。
  她几乎总是功亏一篑。
  2
  高铁穿越月空和星夜。
  就像查斯特穿越封闭空房间和新金属摇滚。
  如此一种让饶束沉迷的氛围。
  她自顾自地笑,也自顾自地哭。但嘶吼呐喊的时候,却又一定要让全世界对她瞩目。
  去年七月,饶束去深圳听 LP 的现场,回来后嗓子哑了三天,因为她全程跟唱了。
  穿过茫茫人海和一片白雾,她站在查斯特面前。
  查斯特跟她说,【你们小孩都是天使】;
  她笑着问:【那那些已经成为了怪物的小孩,又该怎么办啊?】;
  查斯特说:【上帝会把怪物带走,上帝带不走的都不是真的怪物】……
  她还想问问查斯特,问他有没有见过上帝。但是姐姐把她摇醒了。梦醒了。
  只是一个梦。她听完演唱会后做的梦。
  饶束从初三开始听 LP 的音乐。一听就是五年。
  在她看来,他们的摇滚是宣泄,是诉说,是把伤痛苦难以嬉笑怒骂的方式唱给你听。
  在节奏里藏着孤独和不安,也藏着坚定和执着。
  在歌词里藏着颓败和绝望,也藏着愤怒和希望。
  就像一个坠入深渊的人,反反复复地往上爬。
  眼看着就快爬上来了,又被一脚踹了下去;
  眼看着爬不起来了,又从泥泞中伸出自己肮脏的手。
  把手高高举起,说,我就是这么脏,但我就是要爬起来。你他妈大可以给我尽情踹,踹得我爬不起来就算你赢。
  她坐在高铁上边听音乐,边捧着手机,在空白文稿里起草策划活动的步骤。
  其实饶束对这一类活动的策划流程早已烂熟于心,但她还是写了一下。
  她打字很快,时不时还在手机文稿上画画框架图,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晃脑袋。
  她把张修的学生证揣在卫衣口袋里。
  她会做到正常生活的,不但如此,她还要活得比别人更积极。
  然后,她知道她和张修还会再见面的。主动权在她手里。
  再见面时,她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正常的人,不会让他烦,也不会再吓到他了。她想。
  饶束从来不敢依赖所谓的命运安排,经验告诉她,命运这玩意儿挺混的。
  他恰好救了她又怎样?她恰好帮了他又怎样?两人快速发展为暧昧又怎样?
  感情世界里,总有一些东西,你哭着喊着好想要,为其竭尽全力耗尽一切,命运就是不给你,反而还可能一把抢走你本来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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