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得保持头脑清醒,在仍有努力之余地的时候,绝对不寄希望于命运和缘分。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What I thought was never real」
「I wanna let go of the pain I felt so long」
「Erase all the pain till it is gone」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 am close to something real」
「I wanna find something I wanted all along」
「Somewhere I belong」…
等等我吧,再等等我吧,我会治好自己的。行吗。
3
“不行,这套也不行。”
牙关放开吸管,张修调整了一下蓝牙的位置,跟信号另一端的许易钦说:“你是想让我去和他们玩轰趴么?”
电脑屏幕是一张高定服装的实拍图片,许易钦刚才发过来的。张修一看就知道不适合他出席几天后的车展。
“你以前穿成这样去参加轰趴的?”许易钦在电话里笑着反问。
“这是重点吗?”
“行吧,那我再给你改改。”
一听他说完这句话,张修就抢先切断了通话。
因为前不久的时候,许易钦竟然比他先一步挂电话,这让一个向来习惯挂别人电话的少年感到相当郁闷。所以从那以后,他每次跟许易钦通电话,都会快速抢占切断通话的机会。
混时尚圈的许易钦显然比玩计算机的吴文忙多了,没什么事的时候不会跟张修在电话里闲聊。
空间很安静,没什么不适。
杯子里的吸管已经被他咬得变形,透出一些孩子气的固执。
他转头看了一眼写字台,眼睫毛轻轻盖下,很快又掀起。
好像也就只是少了一道呼吸。
他对那棵竹笋还没有习惯到不可失去的地步。几天而已,也挺正常。
至于学生证,若期末测试之前她还没归还给他,他再直接让人去她学校找她要就是了。
这年头,谁又比谁更在乎谁多一点呢?
很多所谓的感兴趣和喜欢,都跟空虚与无聊挂钩。
而对这一年的张修来说,空虚还不至于钻入他的生活。
只要试着往这个方向想,他就知道,他很快便会淡忘一个竹笋般的女孩。
零点之后,还对着电脑浏览各种最新的新闻,他不知疲倦,大量阅读的目的之一,是保持自己对市场的敏感度。
背负着那些死去的日子行走,负累渐重,我不弯腰。
4
大都美术馆,八一美术馆,美门美术馆,军事博物馆,中国美术馆。
他用三天的时间逛完了北京的这些地方。
简约T裇,休闲衬衣,九分长裤,白色板鞋,白色棒球帽。
一副耳机,一部手机,一个皮夹,偶尔拿一杯冷饮。
他的身影穿梭在大小美术馆,时常定格在某些画作面前。
安静凝眸,安静走开。
表情无澜,姿态闲适。
他看起来就像个逃课跑来参观美术馆的少年。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在一遍一遍地杀死曾经那个夹着画笔专心涂抹的男孩。
面对越是热爱却又不能再拥有的东西,我就越是要告诉世界我可以做到永不留恋。
一幅一幅欣赏完毕,我只是个无名过客。
想要看我心碎么?
想要看我发疯么?
想踩断我所有的肋骨?
想毁掉我全部的骄傲?
而我向着山巅,备好巨石,不断攀爬,你猜猜我要干什么?
我从来不会竖中指,我擅长挑着眉说抱歉。
抱歉啊,要送你们去死了。
——站在山巅投下巨石之前,我会把这句话一并送给半山腰的你们。我保证。
至于山脚下那些无辜的人们,大概就是上帝给我提出的终极拷问。
我还没想好该对无辜之人说些什么。
也许只有沉默,也许还会附送我的自我毁灭。
也许无济于事,也许会在撕裂之后变得冷漠。
时日到了再说。
5
昨晚埃翁来电,他接了,两人都可有可无地说了几句可有可无的话,宛如走亲子流程一般。
处于张修世界里的半山腰的那些人,其中有埃翁和诺拉,他的父母亲。
一个人如何称呼另一个人,并不完全取决于双方的血缘关系。
比如他称呼埃翁为父亲,称呼诺拉为母亲,对莎娜和鲁森却总是只喊名字,尽管他跟他们四个人都毫无血缘关系。
四五岁的时候,威文唯一练习过的称呼,是‘母亲’。
Mor. Mother. Мать.
挪威语,英语,俄语。他都准备好了,诺拉喜欢哪种语言的称呼,他就使用哪种语言喊她。
虽然当时他还不会说俄语,但只说出一个名词还是能做到的。
但很讽刺,这唯一一个被他刻意练习过的称呼,后来却是他喊得最少的称呼。
甚至,到了现在,他跟诺拉之间连称呼都省去了。
彼此见面都只堆砌面具,谁也撕不下谁的,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面具之下到底有着怎样的神情。
过完这个学期,再过完一个中国的暑假,很快就到九月了。
张修走出美术馆,塞上耳机,戴上棒球帽,略垂着眼眸走路。
九月对他来说本来就是猛虎,而今年的九月更是…注定残忍得令他想呕吐。
因为莎娜说,今年埃翁要为诺拉办一个整数岁的生辰宴会。跟以往不同,那不会只是个家宴。
他可以不参加家宴,但还不可以不参加公开性的生辰宴。
诺拉出生于九月。
鲁森也出生于九月。
而威文死在九月。
今年的挪威九月,还会反常到下雪吗?
6
下午,张修回到酒店时,前台已经帮他签收了国际快递,许易钦的工作室那边寄来的。
他拿着快递进电梯,突然觉得,像,即将要穿上高级定制的战衣一样。有点好笑。
晚上出门前,他站在全身镜前,用指尖轻拨自己额前的碎发,不知怎么的,忽然笑得不能自已。
他始终理解不了许易钦的这个诡异行为,专门从美国寄一套衣服给他,让他在出席车展的时候务必穿上。
这他妈也不是手工金线缝制的吧。
纯黑T裇,纯黑衬衣,纯黑休闲裤。裁剪得相当衬他的身材,完美隐去了他过瘦这一缺点,放大了他的其他优点。
偏了偏头,张修看见自己的左耳耳钉。他身上的饰品除了腕表就是耳钉。
车上,许易钦在电话里又嘱咐了他一遍:“快递到了吧?你一定要穿那套。”
“你把我的休闲裤改成了八分。”
“是啊,张,请你大方地露出你的脚踝好吗?很性感,比你的脸更有杀伤力。”
“…我竟然无法分辨你这是赞美还是贬损。”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踝。
许易钦又说:“张,祝你成功勾引到他们。”
“注意用词。”说完这句,张修又抢先切断通话。
勾引…吗?
不算…吧。
至少他自己没有这种打算,这跟上次面对丁恪时是不一样的性质。
而距离上一次与刘之旭初识见面,已经过去五天了。
车展之夜,张修再一次出现在刘之旭面前,以偶然同好的姿态。
除了射击,刘之旭的另一大爱好就是各种名车,并且喜欢赛车。
是刘之旭主动走近来跟张修说话的,这一点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当晚,他只参观了车展的前半段,大半时间都跟刘之旭待在一起。后来他起身去洗手间,实则是离开车展了。
回酒店的路上,接到刘之旭的来电,他就顺便在电话里告诉了刘之旭:那场车展的压轴主角,他可以直接开走。
刘之旭两三秒没说话,尔后才爽快地收下这份礼。
两人继续闲聊了几句。结束通话之后,张修靠着后座,看车窗外的北京夜景。
他的送礼姿态如此漫不经心,简直像是在为自己临时有事离开得太早而感到抱歉,赔礼一样。偏偏投其所好。
游戏么,就应该这样玩。
7
“你的游戏下载好啦!”
室友在饶束的床下通知了她一声,又说:“但我还没传完,你等一下再下来哈。”
“行,我也还想再躺躺。”饶束趴在寝室床上翻书。
正是复习周的末最后一天,整个寝室的氛围都有点儿懒洋洋,四个人窝在一起,聊聊天,看看书。
室友之一从饶束的笔记本电脑里拷贝英剧《黑镜》,那也是她电脑里唯一一部下载到了本地的影视剧。
上床之前,饶束心血来潮,想起上回不小心瞥到的张修的电脑屏幕,他那会儿正挂着耳麦在玩游戏,她只看到了上面的游戏画面。
凭着印象,饶束在网上查了好一会儿才得知那款游戏叫World of Warcraft,魔兽世界。然后她就试着下载了。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在她以拙劣的借口独自先回了广州之后,张修什么都没问,更没有找她闲聊。
即使才相处了几天,饶束也知道他是个十足骄傲的人。
和她不一样的是,张修的骄傲不需要被任何人强调或者突出,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骄傲和气场,这两个东西,仿佛都是为张修而生的。
所以饶束一点也不意外现在他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
她自己也憋着一口气,没有给他发信息或打电话什么的。
看,浅尝辄止的两个人,想要停下来的话,是多么容易啊。
但是,饶束心想,去他妈的浅尝辄止,我要和你抵死纠缠。
第28章
1
四天后, 广东金融学院金融系的大一学生结束了《宏观经济学》测试。
“我叼!你做了最后一题?!饶束你怎么连这种题型也会去研究啊!”
饶束低头笑, “碰巧考前看过,真, 08年的期末题,一模一样的。”
“我叼, 一看见这道题,我当时就懵了,这是人可以解出来的吗?神经病啊出这样的题目!”室友之一是东莞人,说话特别豪放,在寝室里愤怒得近乎手舞足蹈, “跟你们说,宏经我挂定了!”
大家异口同声“切”了一声。
反正每一次期末考结束时, 每个人都会说自己一定得挂科了, 完蛋了, 明年相约补考了。
但其实, 下学期回来的时候,寝室里四个人都一定没有挂科。
303寝室是个神奇的寝室——全班都知道的。
这四个女生总是在比穷、比胖、比蠢。很搞笑, 很和谐。冬天打火锅的次数也最频繁, 上学期一学期就被宿管阿姨通报了三次。
饶束有时挺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一个寝室, 几乎不需要她花太多力气去维护,这个小团体自身就能运转得很顺利。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无法跟她们真切地交流。每一次寝室卧谈会, 她都有一种感觉, 感觉自己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现在她还可以勉强做到表面合群, 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了。
翌日, 考完最后一门大学语文,其他三位室友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饶束是第一个离开寝室的,拉着一个行李箱。
“走啦。”她站在门口笑着说了一句。
“好噢,要记得想我们!”
“下学期回来给我们带好吃的!”
“饶束你收拾得也太快了吧。”
“她回来得早啊,我们试室里第一个交卷的就她,看到她这么快我都急了。”
……
室友们的声音在她身后渐渐变小,饶束提着行李箱下楼梯,真他妈重。
她拖着这个装满东西的超重行李箱往校门口走,走到一半,行李箱拉不动了。
低头一看,一个滑轮已经脱落了。
饶束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行李箱看了一会儿,企图在这种深入灵魂的瞪视中得到那个滑轮的解释,解释一下它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掉!下!来!
瞪完了,她试着再拉一下,然后她的下巴都差点掉了。
因为行李箱的另一个滑轮也脱落了。
这么冷漠无情的吗!在大夏天对一个少女这么不友善的吗!饶束简直无语望天。
这他妈两个轮子还能拉着走么?
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拿出手机,饶束把行李箱的惨状拍了下来,拍完后,把照片发给姐姐。
饶束:【……嗯!袋鼠,“知名国际品牌”】
她配了个翻白眼的微信表情。
这个拉杆箱是大学开学前饶璐强烈推荐给她的,当时饶璐说,袋鼠是一个知名国际品牌,它家的皮具特有保障,怎么拉都不会坏,像你这个每次都有一大堆东西要带的人,最适合买这个牌子的行李箱了。
没一会儿,姐姐回复了一个狂笑的表情包。
姐姐:【你今天回家?上次不是说没那么快考完吗?】
饶束:【这是重点吗!!!】
饶束:【重点不应该是我拉不动这破箱子了吗!】
饶束:【我校门都还没走出去,现在考虑是否要抱着我的破箱子施展一番凌波微步或者移形换影】
姐姐:【随便找个男生帮帮忙啊】
饶束:【我还是用凌波微步吧,不聊了】
姐姐回了个再见的微信表情。
饶束站在原地嘀咕:“早就说过了,这个表情超级丑的,中老年人的标配好吧?怎么她就那么爱用?”
饶璐比饶束大六岁,但她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小孩了,小孩住在他自己外婆家。而饶璐和她丈夫在深圳工作。
以前饶束挺黏她两个姐姐的,但现在她只跟饶璐偶尔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