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唐唐风云寨少帮主,长得也是风流倜傥,从来都是他轻薄那些娇俏的黄花姑娘,哪有被一群老掉牙的粗鄙妇孺调戏的道理?这如果传到寨子小弟们的耳中,他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绝望至极,绷了许久的眼泪都掉下来,沾湿了蒙眼的白布。
“呦?难受了?想哭,想自杀?”阿卿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异常严肃,“以前被你调戏的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就是这种心情。”
又往付凌嘴里塞了块布,将他整张嘴堵得密不透风,防止他咬舌自尽。
阿卿拨弄着青丝笑容渐深:“有情绪有反应就好,我还真怕你骨头硬得什么都不怕呢。别急,长夜漫漫,好戏还在后头。”
第37章 一行白鹭争芙慕
滴完蜡油, 付凌上身布满红点点,远远一看, 还有点像吻痕。
“师父,师父……”
屋外传来路臾的急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卿扫兴地放下烛台, 随意给椅子上的人披了件衣裳, 开门问:“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
路臾气喘吁吁:“来, 来人了……”
“慢点说, 来什么人了?”
“风云寨的人,全部都来了。”
阿卿有点意外,“这么快?”
路臾抬袖擦擦额角道:“是啊,都举止火把堵在客栈门口要人呢。”
阿卿撑着下巴来回走了两步,脑海里思路逐渐明晰,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你先把隔壁会口技的老者从后门悄悄送回去, 再给他点谢金。然后去官府报案,就说风云寨闹了火灾, 那些山匪匆匆带着全部家当下山避灾了。最后去寻匹马车, 让车夫停在东街隐蔽处。”
怕路臾一时记不下,她话说得慢,最后还掰着指头跟他总结:“就这三件事,一件也不能少。”
路臾乖巧地点点头, 拍拍小胸脯:“放心吧师父, 我肯定都给你办妥了。”
阿卿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后脑壳:“快去罢。”
“诶。”少年轻快应了声, 然后消失在视野。
纵有金手指傍身,阿卿也不敢大意,故而下楼贴着门缝朝外探了探。
十几个彪膀大汉蹲坐门口,有的插着腰,有的舞着刀,两两三三聊天从不交头接耳,面对着面吼来吼去,唾沫星子乱飞。
还有群人站得更后,四五人举着火把照明,其余人都围成圈,恭敬地听最中间的人讲话。
距离实在太远,阿卿也看不见最里头那人什么模样,不过大致可以猜出,他就是风云寨的头头。
“女侠,来了这么多人,可如何是好啊?”杨掌柜瘸着腿走过来。
秀儿在一旁搀着他,眉头紧锁,神情间俱是担忧:“这些人横行霸道惯了,即便是报官,官府里尽是个好吃懒做又贪生怕死之徒。以前还会假意来巡视劝退,后来有次山匪连县尉大人都绑了,从此之后,府衙就成了摆设。”
阿卿颔首,又问:“可知寨中总人数约有几何?”
杨掌柜答:“不算被掳掠的妇人姑娘,七十余人左右。”
对付百人之内的乌合之众,阿卿还是胸有成竹的。
她颇有气势地安抚二人:“不比忧虑,有我在,他们不敢胡来。况且,那少帮主还在咱们手里,他们再凶恶也得顾忌着。”
想起什么,她接着叮嘱:“切记,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莫要出去。我一个人对付他们还方便些,若是你们在场,反倒照顾不暇。”
夫妇俩都见识过阿卿的武功,开客栈的这些年,南来北往路过的客人也不少,武林人士也碰见过。
但像阿卿这样深不可测的高手,他们还是头一回遇见。
秀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扶着相公回房了。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说的就是这位女侠吧。
面容稚嫩,内力高深。
目送他们离开,阿卿有点头疼。
她倒不是怕门外那帮山匪,而是苦恼拿屋里那个心术不正的少年怎么办。放到现代社会,他也就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以后成人才还是成人渣,还差好几年的打磨。
阿卿觉得,改邪归正和年龄无关,而是和时机有关,越早即越好。
即使这次她把风云寨一锅端了,若这少年承袭他爹的痞性,多年后保不准会建个什么白云寨、绿水寨……这镇上的良民日子也就更苦了。
回到房间,她拍拍付凌的脸,语气并不和善:“喂,你爹来救你了。”
少年又哼哼起来,显然情绪激动。
阿卿道:“觉得羞耻?想让你爹把我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顿了顿,她冷呵一声。
“你倒是运气好,被折磨到一半还能得救。那些被你带去风云寨的黄花大姑娘们呢?恐怕就是咬舌自尽了也盼不到父母去收尸吧……”
凳子上的人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阿卿威胁道:“我现在给你松绑,但你不许叫不许闹。你若是叫喊一嗓子,我就毒哑你,你若是敢逃跑,我就打折你的四肢,听到没?”
付凌点点头。
阿卿拿出他口中的布团,取下他眼睛上的遮光布,边给他松绑边说:“强取豪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如果能把那些手无寸铁的姑娘绑回去当小妾,我也能把你绑了卖到勾栏。”
勾勾唇,她眼角微挑:“你怕是不知道如今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男宠吧。”
付凌挺拔的身躯一震,直勾勾地看着她。
解完绳索,阿卿把路臾的一套衣裳递给他,“自己穿好。”
付凌一获得自由,就接过衣裳背过身去,迅速往身上套。
阿卿失笑:“看都看过了,还遮掩什么?皮囊长得再好,灵魂却让人作呕。连八岁小孩都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威风凛凛的少帮主,却总做些逼良为娼的事,实在让人不耻。”
在风云寨里,他哪里被人这样说教过,如今遭人嘲讽,心里又羞又气,恨不得拔剑冲过去,可偏偏又自知打不过对方。
待他穿完衣裳,阿卿用绳索套住他的双手,然后领他下楼。
“吱呀~”
陈旧掉漆的大门打开。
外面黑压压的一小群人齐齐冲里面望。
“少帮主!”
“凌儿……”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让付凌红了眼眶。
阿卿依旧冷漠,她扯着绳子不让付凌过去,高声询问:“赎金可带来了?”
一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穿虎纹短褐的壮汉冷哼一声站出来,前面的人自动为他让路。
他面盘肥大,眼睛却小,五官没有和付凌半点相像的地方。
但他刚迈步,付凌就隐忍悲痛喊了声“爹”。
“五百银在这里,把我凌儿交过来。”付老帮主不怒而威,声音中气十足,他指了指手下抬着的大木箱,示意交换。
“打开箱子。”阿卿冷静吩咐道。
“开。”
得到帮主的肯定后,两个小厮才打开箱子。借着火把的光,阿卿看见满满一箱亮堂堂的银元宝。
她满意地颔首,然后让两小厮将木箱抬近客栈,亲自咬了咬银元宝,才把付凌推出去。
阿卿这一掌用了三分内力,两个壮汉接住付凌还堪堪退了一丈远,地面尘土飞扬。
老帮主不动声色地打量阿卿一番,然后摆摆臂示意手下把少帮主带回去,他还有事要和阿卿商量。
付凌一开始不愿意走,非要等他爹一同回寨子。于是老帮主板着脸呵斥了他几句,命人强行将他拖走。
他这才妥协,靠在父亲身旁耳语两句,然后目光深邃地回眸望了望阿卿,才离开。
推他出去前,阿卿曾附在他耳畔柔柔说了句话,轻得像羽毛,挠在他的心尖。
她说,“我若是你,就彻底斩断不堪的过去,走出风云寨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做一个老了也有人敬仰的盖世英雄。”
.
付凌的身影彻底湮没在黑夜中。
阿卿很有礼貌地问:“这位伯伯,您还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么?”
“明知故问!”老帮主把大刀往地上一插,摸了摸络腮胡皮笑肉不笑,“小姑娘,打劫打到土匪头上你可真真是第一人啊!”
阿卿故作夸张地抬手捂住樱桃小嘴,“哦?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仿佛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其实呀,在小女子看来,这不叫打劫,而叫讨债。”
她冲着门外凶神恶煞的山匪们嫣然一笑,无辜地摊着双手:“毕竟,这些银两也都是你们前些年从镇上居民手中借走的不是?”
“大哥,别跟她废话。这小丫头片子,绑了我们凌儿不说,还把老二的一条腿打断了,咱们今天说什么也得废了她。”付帮主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大汉吼道。
付帮主沉默了。
凌儿走前跟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让他不要伤了这小姑娘,第二句是嘱他自己小心。
再加上老二负伤回寨后,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不要跟这小姑娘起冲突,他一时也不敢小觑了对手。
阿卿身形瘦削,但孑然独立在门前,却有股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悠哉地睨着那些人,心里盘算。
那李副帮算是守诺,回去以后不仅带了口信,还按照她的威逼把腿伤算在了她的头上,这样也不至于连累掌柜夫妇。
接下来,只要在官兵到客栈前,把这些人打得走不动路就成。
思及此,阿卿故意面带不屑,出言挑衅:“要讨债就快点,一群块头大得跟野猪似的男人,比娘儿们还婆婆妈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付帮主。
作为山匪仅剩的那么点理智很快就被愤怒冲垮,他提起大刀,目眦欲裂,冲了上去。
后面的弟兄也拿着刀枪棍棒跟上,气势磅礴。
拍拍手,阿卿舒展了下筋骨,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冲上门槛。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路臾带着县尉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客栈门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跟蚯蚓似的左右蠕动,还发出痛苦的□□。
各种兵器也全都散落一旁,折的折,断的断。
路臾睁大眼睛,扫视一圈,没发现阿卿的身影。
他开始着急了,抓起地上的伤员一个个地问。
“我师父呢?”
“你师父是谁啊……”
“你看见我师父没?”
“别,别抓我胳膊……哎哟……”
“师父,师父……”
路臾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又慌又空,仿佛丢了半条命般静不下来。
“我在这。”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站在原地别喊。我是用内力千里传音给你的,现在你直接去马车那,我已经拿好行李了,我们马上离开。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快点。”
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
路臾猛地抬头,正好瞅见一道身影从屋顶跃起,飞向东边,在满月的衬托下,宛如神明。
这就是他的师父啊!
娇小玲珑的身躯下有一颗见义勇为的心,虽是女儿身,却胜过世上所有的七尺男儿。
第38章 一行白鹭争芙慕
听到官府衙役的喧闹声, 街上禁闭的门扉才一扇接着一扇缓缓打开,从中探出几个身影。
已是二更时分, 西街最尽头的客栈门前却聚集了不少百姓,大家围成一圈看热闹, 时不时指指点点, 脸上多是喜悦之色。
人群里有个细弱蚊蝇的声音道:“以前还以为县尉大人是个草包, 原来都是咱们误解了。大人那是欲擒故纵,隐忍多时只为今日啊。”
又一人听完这番话就高声欢呼起来:“县尉大人神武!将山匪一网打尽, 为我们除去心头大患!”
附和声渐渐起来。
“是啊, 是啊,这县尉大人可真厉害,别看他平时闷不做声,这真动起手也整个风云寨都一锅端了。”
“县尉大人神武!!”
“大人神武!”
稀稀疏疏的喝彩声连成片,慢慢整齐, 传到县尉的耳朵里。
县尉穿着苍蓝色云祥符蝠纹的直裾长袍, 戴着皮质小冠,蓄着山羊须, 在一众衣着朴素的百姓里格外贵气。
他惬意地捋着小胡须, 小眼睛眯起来,笑容满面,心里暗自得意。
一刻钟前县衙来了个毛头小子,在门外又敲又吼, 门卫赶都赶不走。
他被吵得心烦, 只能亲自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结果被告知, 风云寨半夜失火,山匪们都带着财产下山避火了。
听到满满一箱银两,他心动了下,可又有些发怵,上次被那帮人绑起来时没少受折磨,要是再和他们作对,他这小命估计都得丢。
那少年见他犹豫,急得面红耳赤,再三保证对方急着下山没带兵器,他才勉强愿意出兵。
到了事发地一看,啧啧,往死里飞扬跋扈的山匪如今没一个能站稳的,就连风云寨老帮主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还好他看在银子的面上过来了一趟,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白白捡个便宜还真是让人高兴。
不费一兵一卒,围剿并活捉山匪全党,这不仅说出去光彩,上报朝廷更是大功一件。
县尉乐呵呵地吩咐手下:“去,把木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有多少不义之财。”
小厮应了声,举着灯笼去开木箱,仔细数过三遍后,回禀县尉:“大人,一共二百银。”
县尉笑容微滞:“就这么些?”
小厮回:“小人数了三次,应当无误。”
县尉心里暗骂:这群山匪也太没本事了,盘踞山头那么些年,竟然就打劫了这点钱财,还不如他为官十载搜刮的油水多。唉,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