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擅战——Miang
时间:2018-08-22 08:32:22

  她憋了两天,还是忍不住与霍青别提了。
  “霍大人,温嬷嬷有没有与你说过,我想去宫里头……”
  “小郎将想入宫住么?”
  霍九爷端了茶盏,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他不疾不徐,翻了手上书页,道:“若小郎将能在下棋上赢了九叔,九叔便让你入宫去住。”
  江月心懵住。A_C_T_D_D_J_Z_L
  在下棋上赢了霍青别?这可真是痴人说梦。谁不知道霍青别精于棋术,难逢敌手?!
  一时间,江月心头顶愁云惨雾。可她这人从来都脑袋直,有时候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虽知道如她这样的初学者要赢了霍青别绝无可能,可仍旧想试上一试。
  于是,她便苦心琢磨起下棋之术来,捧着魏曼儿留下的那本棋谱,日也瞧,夜也看,一副醉心模样,连褚蓉找她说八卦她都不怎么理会了。
  一番琢磨之下,她竟得了几番个中趣味,竟悟出这棋盘上厮杀的伎俩,与那沙场上的并将之术也有几分相似。于这小小棋盘上,竟能体会到旧日于不破关杀敌入阵的滋味,实在是妙。
  如此一来,她便愈想赢下霍青别了。
  中间李延棠也来瞧过她,知道她在苦学棋艺,就想陪她练练。王六献上一计,道:“若是陛下想哄小郎将开心,那便不露痕迹地让上几子。只要小郎将赢了,定会心底欢喜。”
  李延棠道:“哎,她这人,不喜欢别人相让,只喜欢自己动手打下来的江山。”
  王六听了,只能作罢。
  李延棠来霍府一趟,便听闻江月心想入宫先住一段时日的事。他很爽快道:“若是小郎将不嫌弃宫里头闷,随时都以来住。朕正想着将从前的太妃请一位回宫里来,帮着照料后宫事宜;以太妃的名义宣小郎将入宫,想来不难。”
  但江月心却答:“入宫是要入宫的,不过,我还是想先赢了九叔。”
  李延棠:……
  当今陛下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小郎将,只怕你这入宫的日子要延上五百年了……”
  江月心:……
  ***
  叶府。
  自从陛下的赐婚圣旨下来后,叶府便是一阵愁云惨雾。仔细教养长大的嫡长女,竟被指婚赐给了淮南王,这简直是一桩极大的浪费。废了一颗棋子不说,还离那宫城又远了一步。这皇后之位,恐怕轮不到叶家的女儿来坐了。
  宝珑堂里,叶夫人于晨间早早起了身。
  她洗漱罢第一件事,便是到小佛堂里头去。叶夫人素来笃信佛家,平日里便最是虔诚,每日皆要在佛前念上半个时辰,吃斋食素不曾停下,手里念珠日夜不离,甚至于在宝珑堂里设了个小佛堂。
  这小佛堂修得精致,又有专人打理,日夜佛烟袅袅不停。佛前的叶黄蒲团,被叶夫人的双膝跪的几要磨破。插了几炷香的小香鼎里,满是昨日的余烬残灰。
  叶夫人如往日一般在佛前跪下,双手合十。可她一瞧见那尊佛像,心底竟有了一丝浅浅的怨憎——都说只要诚心,菩萨佛祖都会听着自己心底的愿声。可如自己这般的信女,捐的香火钱都占了京城大头,寺庙的住持都奉她为座上宾,可佛祖、菩萨,却个个都不如她的愿,这又是为什么?
  一想到叶婉宜被指婚给李素,叶夫人心底的怨就未曾停过。
  她在小佛堂里待了一阵子,便出去用了早膳。思虑一会,她便朝叶婉宜所居的小院子去了。
  “婉宜起身了么?”叶夫人问院子里服侍的丫鬟。
  叶夫人生怕女儿受辱想不开,每日都要来问上几句。婉宜自幼比照皇后之选教养长大,如今却做不成皇后娘娘。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娘,我起身了。”却见叶婉宜推了门,自里头走出来,脸上不见前几日的黯淡衰败,却有几分踌躇与欲言又止,“婉儿思虑了几日,觉着嫁给淮南王,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有些忐忑,说这些话时,心里揪得紧,手搁在袖里,紧紧握着当日李素丢下的玉佩。
  她对陛下,本就无男女情爱;只是她出身叶家,又是嫡长女,本就该嫁入宫中为后。她放不下名门嫡女的骄傲,又担负着叶家的前程,这才断了与李素的前程往事,一门心思地要嫁入宫中。
  如今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李素身边,这便是命,逃也逃不脱的。
  叶夫人闻言,却是柳眉一竖,面露怒色。
  “婉宜,你可不能就这样认了。”叶夫人牵过女儿的手,与她耳边仔细道,“你爹已与我仔细商议过了,只要淮南王肯主动解除婚事,一切皆有回转的余地。淮南王对你有旧情,他若怜惜你,便该放手,让你做皇后!”
  叶婉宜听了,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她这几日思虑再三,心里的天平已倒了个儿。她本来只瞧得上皇后之位,可被陛下如此羞辱一番之后,她却抗拒起入宫为后一事来。
  “娘,还是算了吧……”她声音略带哀求,“既陛下赐了婚,那我便嫁给淮南王。他知道我要嫁他,定然是心里欢喜的。淮南王虽无权势,但到底对女儿有情,总比困于深宫之中要来的好……”
  叶夫人冷笑道:“你以为李素真会待你好?李家的男人,最是刻薄记仇,他又怎么会放下从前的事儿,高高兴兴地来娶你?怕不是娶你过门后,便想方设法地磋磨!”语罢,叶夫人到底有些心疼女儿,又道,“如今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底了。你过几日,便亲自去劝淮南王解除婚约……”
  叶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叶婉宜却听不进去了。
  李素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能不知?若是要李素退了这桩婚事,这无益于是在羞辱他。他会做出什么来,叶婉宜也不知道。
  是杀了她,毁了叶家,还是……
  干脆把这江山都翻覆了?
 
 
第51章 九爷(三)
  叶夫人与女儿谈罢此事, 隔了几日,便携女儿一同到京外的妙缘寺上香。
  这妙缘寺乃是京城名寺,寺内皆是些名扬天恭的得道高僧,素日来香火极旺盛,四方香客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在佛前许上一愿,以是这寺内终年游人如织。叶夫人出手阔绰,替这妙缘寺捐了三樽金身,妙缘寺的僧侣都将她奉为座上宾。
  叶夫人带着叶婉宜到了寺里, 只见得碧翠掩映、佛音袅袅,梵语经声不绝于耳。母女俩被沙弥引着,先到了大金宝殿中的佛前, 两人于蒲团上静跪了一会儿。
  叶夫人甚是诚心,闭目喃喃念着佛经, 手中数珠轻转未停。如是小半个时辰后,叶夫人才起了身、睁了眼。住持空觉大师迎了上来, 对叶夫人道:“叶夫人如此心诚,必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听了高僧此言,叶夫人便像是放下了一颗心石,含笑点了点头。她牵着叶婉宜的手, 到一旁的签筒旁,柔声道:“婉宜,你且抽一支, 叫大师给你解上一解。此后,是进是退,皆看佛祖之言。”
  叶婉宜对这些诸天神佛也颇有些敬畏,便合十念一句佛号,郑重伸了手去抽出一枚签子,倒过来一看,只见签上书“三十五”数字,乃是签号。
  空觉大师见了,便起身去取了一张签纸来,递给叶家母女二人。叶夫人展开一看,只见签纸上头写着“凤穿牡丹,百花吐蕊;万事诸吉,命中大幸”——这是一张大吉大利的上上签。
  叶夫人不由眼前一亮,握着签纸的手微微颤了起来。“婉宜,这是佛祖保佑。”叶夫人折了签纸,声音轻颤,“这就回去与你爹仔细说说,要那淮南王退了这门婚事,想法子送你入宫去。”
  叶婉宜听了,面色惨白一片。
  她想到自己方才在佛像前虔诚念经模样,不由在内心恨道:佛祖啊佛祖,若你当真有灵,为何听不见自己的愿声?爹娘如今俱是只要这叶府的荣华富贵,恐怕已不把她放在心中了!为了保住叶家的地位,根本不在乎女儿的去留!
  叶婉宜退远了些,再次恳求叶夫人:“还是算了吧,娘。女儿嫁予淮南王,倒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天威难测,叶家三番两次激怒龙颜,恐怕来日会惹来麻烦……”
  叶夫人听见她这般说,眼底却俱是心疼:“婉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乃是叶家嫡女,何必作践自己,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的淮南王妃!你本就该如你姑姑一般,做一宫之主才对。”
  叶婉宜闻言,嘴唇微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叶家生她养她,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爹娘的安排?
  叶夫人双手合十,道:“这叶家的前程,是必然不能断送了的。你无法入宫,你爹也会叫柔宜嫁入宫中。可柔宜又哪能比得过你?”
  听到妹妹的名字,叶婉宜的面色彻底白了。
  若是自己做不成皇后,爹娘竟要妹妹柔宜顶替自己入宫去!
  柔宜性子活泼天真,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又怎能去宫里那等吃人地方?
  想到向来跟在自己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叶柔宜,叶婉宜的心底便是一阵微绞。她小口地呼吸了一阵子,红着眼眶,对叶夫人道:“娘,您可万万不能叫柔宜入宫去。她那样的性子,定是会惹出大乱子来的。女儿听您的话,亲自与淮南王说一声便是了。”
  叶夫人闻言,道:“还是婉宜体贴人。”
  叶家母女又在墙下私语了一阵,这才携着家仆离去。
  待母女二人走后,一位扫地小沙弥走上来理签筒。他捧着签筒晃了一下,竟不小心将那些签子洒落在地。“哗啦”一声,薄木签子落的满地都是。仔细一看,每根签子上写的竟都是一个“三十五”。
  “这……”小沙弥有些不解地看向空觉大师。
  空觉大师却没了方才的和蔼仁慈面孔,只如一个寻常的精明商人似的,满眼皆是市侩。他捡起一根签子,道:“全京城都知道这叶婉宜想要皇后之位。要想这叶家继续捐金身,便得顺着她母女二人的心意说,可懂?”
  说罢,大师便捧着那一筒一模一样的签子,嘿嘿低笑起来,好似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香火钱流入自己的口袋。
  小沙弥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
  ***
  霍府。
  江月心虽下了决心要苦练棋术,但她与霍青别的棋术实在是相差甚远。巨大的沟壑摆在那儿,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便是再怎么努力,她也会于数招之内败给霍青别。
  这一日,她又输给了霍青别,便随手拿起身边魏曼儿的棋谱仔细翻看。
  霍青别见她蹙眉困惑模样,心底不由微微一动。
  ——曼儿在时,府中也是如此热闹的。
  霍九夫人魏曼儿,并不如普通大家闺秀那般娴静,反而很是活泼爱动;不仅如此,魏曼儿还跟着从武的叔父学过几招剑法。
  曼儿的性子如此,魏父魏母甚是焦灼,生怕这太过活泼的女儿嫁不出去。也正是因此,时年不过是五品外官的霍青别上门求亲时,魏曼儿的父母才会答应这门婚事。
  那时的霍青别不过是个家底空空的穷小子,魏家却是家中出过贵妃的高门大户。再怎么看,两人都是不相配的。但魏曼儿却一眼相中了霍青别,道:“他生的好看,我要嫁给他。”
  因为“生的好看”就嫁出去了,恐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但霍青别后来思起此事,总觉得曼儿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只不过考量太多,林林总总,不如一句“生的好看”来的划算悦耳。以是,曼儿便只挑简单的话来说。
  后来,霍天正带兵踏破大燕国,霍家水涨船高;霍青别凭借文采学识,一跃成了翰林之首;此时,他与魏曼儿的身份已颠倒了个儿,魏家的门第,已然不再与霍家相配。但霍青别不在乎,魏曼儿更不在乎,她常笑道:“能嫁予阿九,直如那戏本子上的故事一般,叫人欢喜的很。”
  郎才女貌,金玉良缘,诚然如是。
  过门六年后,魏曼儿因产后身子虚薄亏空,终究撒手人间。这桩叫京城女儿人人艳羡的婚事,在最后落下了帷幕。魏曼儿葬入霍家祖坟,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少爷,霍辛。
  给魏曼儿办完白事后,霍家人与温嬷嬷便劝霍青别早纳续弦,这样对小少爷霍辛也是桩好事。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但霍青别都不曾松口过。
  “啪嗒”一声清脆响声,乃是棋子落在棋盘上,将霍青别的思绪拉了回来。
  “霍大人,这出棋下的对不对?”江月心摩挲着下巴,询问道。
  “……”
  霍青别不答。
  他瞧着江月心,却觉着时光倒转了许久。曼儿似乎还坐在窗前与自己对弈,手边搁着那本珍爱的棋谱;她迎着天光嫣然而笑,一副英气艳丽模样,问道:“阿九,你真当不与我学武?”
  “霍大人?霍大人?”江月心见他久久出神,便纳闷着喊了两声。
  “……是九叔。”霍青别回神,纠正道。
  “九叔,九叔。”江月心连忙改口,“刚才这步棋……”
  霍青别挑了眉,不大客气地打击她:“说难听些,便是毫无章法地乱下。”
  江月心:……
  太难听了!
  她这副挤眉弄眼的样子,着实像极了霍青别的故人。他温吞地笑起来,道:“小郎将,要想赢了我,还得先赢了陛下才是。”
  江月心点头又摇头,一脸苦色:“哎,我和阿延认识那么久了,我知道我是赢不过他的,他太聪明了。”
  “很久?”霍青别微诧,问道,“也不过是这么数月……”
  “非也。”江月心笑了起来,“我小时候便认识他了。那时他在边关,化名‘阿乔’,与我做了很久玩伴。”
  霍青别听了,指尖攥紧又松开。
  许久后,他道:“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陛下如此爱重你。此前,倒也不曾听陛下说过。”顿了顿,他的神色淡了下去,口中道:“今天我有些疲乏了,便练到这儿吧。小郎将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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