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擅战——Miang
时间:2018-08-22 08:32:22

  “虽无皎夜飞金镜,却有琼盘悬心天。嫦娥未必恨寂寞,只念吴刚在人间。”
  这句诗将无月之日化为“心间有月”,极是高超。更妙的是,后两句以嫦娥思念吴刚之喻,暗指自己的相思之情,不可谓是不大胆。众宾客虽有些为之咂舌,可一旦想到叶婉宜示爱之人乃是当今陛下,便觉得一切皆情有可原了。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赞道:“牡丹引凤,百蝶嗅花,这本就是祥瑞之兆。叶大小姐身上,有的乃是凤凰之象啊!”
  此男子乃是京中的司天官之一,官位不大不小,勉强说的上话。因前两日被叶大人招待了,他这几天都颇为春风得意。
  听闻司天官都这么说,一旁的宾客皆交头接耳,继而纷纷道:“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迎叶小姐入宫,以召天意?”
  有人起了头,便有其余人也纷纷应和。毕竟,这叶婉宜可是司天官钦定了的“凤凰之象”,那便是来日要做皇后的人。她若不入宫,还能去哪儿?又有哪个胆子大的人,敢娶了有凤凰之象的小姐?
  叶婉宜有凤凰之象在身,陛下没理由拒绝。总不能放着这凤凰去别家罢!
  李延棠听着耳边声音嘈杂,却不紧不慢地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歪着身打量着叶婉宜,面上挂着副似笑非笑神情,叫人猜不透。
  “叶姑娘身具凤凰之兆,朕又怎舍得叫你嫁入旁人家中?”李延棠低垂了眼帘,缓缓道。
  他这一句话,便叫众人低声唏嘘起来——看来,这陛下是要将叶婉宜迎入宫中了!
  一时间,众人望向江月心的眼神都有些怜悯。这江氏女才风光了未多久,便有个才色双绝的叶婉宜要入宫压她一头。且听着司天官所言,叶婉宜才会是真正的皇后娘娘。
  霍淑君也早就听急了,气巴巴地对江月心道:“你倒是快想想办法!这叶家人真是好生心机,竟折腾出这种手段来抢你的皇后之位!”
  江月心沉思一会儿,道:“阿延只说‘旁人家中’,他李家不是儿子众多?兴许是嫁给什么小王爷、老王爷,也说不准。”
  霍淑君愈气了,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都说了是‘凤凰之象’了,还能嫁给什么小王爷?当然是嫁给你男人做老婆了!还是大老婆!你这个猪!”
  江月心摇头,道:“哎,阿延才不会那样做呢。”
  霍淑君翻了个大白眼,怒道:“随便你!傻子!”
  霍淑君瞧着叶婉宜,越瞧越气。但见叶婉宜文文雅雅地笑着,指尖还停着只蝴蝶,好一副花中仙子的模样,让霍大小姐更来气了。
  “这样吧,朕这就下道圣旨,给叶姑娘赐婚。”李延棠道,“来人,笔墨伺候。”待王六捧来了笔墨,他一气写了几句,便将圣旨扔给了王六,道,“念吧。”
  王六抖了抖圣旨,见周遭宾客皆跪下行礼,便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氏婉宜,淑仪贞静,夙著懿称,……兹特以淮南尹李素为配,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罢,久久未有人言语,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这道圣旨,竟然并非是下令让叶婉宜入宫为妃,而是要将她许配给淮南王李素为王妃!
  “陛、陛下……”司天官大着胆子,询问道,“这圣旨可是写错……”
  王六耳朵尖,已大声嚷道:“大胆!竟敢说陛下下笔有误!”
  司天官立刻老老实实地跪下请罪。
  如此一来,众人皆明白了自己没听错、王六没念错、陛下没写错,那圣旨上写的,确确实实便是淮南王李素的名字。
  一时间,众人一片哗然。
  陛下竟要将这“凤凰之象”拱手让给淮南王李素!
  哪怕不要这凤凰之象,任由江山被旁人觊觎,也不肯多纳多余妃嫔!
  江月心瞅一眼霍淑君,道:“我可说吧!”
  霍淑君看呆了,不由喃喃道,“可真够狠的……”
  人群之中的叶婉宜,已然煞白了面色,握着笔的手都微微颤了起来。她这二十年人声,皆活得顺风顺水、人人艳羡,她还从未有哪一天如此时一般,感受到这般大的屈辱和绝望,以至于身子都颤了起来。
  “陛、陛下……”叶婉宜咬着嘴唇,眼里盈着泪水,道,“您当真要将婉宜赐给淮南王?”
  李延棠悠闲道:“朕从来只信事在人为,不信这江山社稷会托付于所谓的‘女身祥瑞’之上。自古唯有君王无能,方将江山起落归因于女色。”
  顿了顿,李延棠步至江月心面前,笑道:“若是真有女子能决定这江山,那也是小郎将这般出生入死、为朕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将军。”
  叶婉宜的脚跟一颤,几乎要跌落在地,她的丫鬟连忙上去扶住她,叶柔宜与叶夫人也纷纷围了上去。叶婉宜强撑着面色,却仍是滚了两滴泪珠下来。
  叶夫人连手里的念珠都握不住了,连连念起“佛祖保佑”来,满面的心疼。她平日一贯是菩萨面孔,可此刻瞧着帝王的眼里,也忍不住带了一丝怨怼。
  竟将婉宜赐给了那个酒色闲王李素,这已是废了叶家精心教养的一个嫡女!
  真是好一招棋!
  叶夫人生怕女儿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便代叶婉宜告了退。然而,已有多嘴的人开始议论起此事,左一句“叶大小姐真是好生可怜”,右一句“保不准叶大小姐与淮南王本就有私”,令叶夫人一颗心痛如针扎,瞧着叶婉宜时,便愈发心疼了。
  待叶家母女走了,李延棠便对江月心道:“朕今日赐下的这桩婚事,小郎将可还满意?”
  “你这个人也太记仇了吧!”江月心却掰着手指,纳闷道,“那李素三番五次骚扰叶姑娘,两人分明有仇,这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就因为人家想嫁给你,你就把叶婉宜许配给了她的死对头,让他们天天互相折磨……你好记仇啊!”
  李延棠:……
  “哎,是。”他无奈笑道,“朕就是这样记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叶小姐与淮南王喜结连理(不
 
 
第48章 叶家(五)
  陛下会将叶婉宜赐给淮南王为妻,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叶婉宜自小便是比照着那皇后之选养育大的,这样一位才色双绝的佳人,又有哪个男儿舍得往外推?更何况,她还是身具凤凰祥瑞之人。
  可是陛下却还是不要她。
  一时之间,众人竟对这叶婉宜有些怜悯了。昔日高不可攀的叶家嫡女,此刻也沦为了众人同情谈论的话资,这令叶家人觉得恼怒又颓败。
  陛下不肯重用叶家,这又如何不令人觉得颓败呢!
  可下了这道圣旨的天子,却已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此事, 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带着小郎将去一旁赏花游湖了。两人似是心情甚好,一路相谈甚欢。
  江月心边走边问道:“阿延, 那叶姑娘身有凤凰祥瑞,你竟当真不要啊?”
  “什么凤凰祥瑞?不过是笔墨上动了些手脚。”李延棠却丝毫不在意, “小郎将用了那墨,也能招来百蝶飞舞。换个气味, 也许便是一大群公鸡追着你啄了。”
  他的话逗笑了江月心,令她噗嗤笑了出来。
  叶府偌大的花园里,挖了一口碧波荡漾的湖,涟漪层叠、游鱼荡锦,岸上瞧去风景甚好。李延棠带了江月心到湖岸边坐下, 便命人上了酒来,说是要与小郎将对饮。
  江月心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惑道:“阿延不是从来都爱喝茶,不爱喝酒?怎么今日,忽然要与我对饮了?酒这种东西,还是我这样的粗人喝喝便好。”
  李延棠笑道:“小郎将一个人喝酒总归寂寞。朕学着点,日后陪你喝。”
  这句话虽简单,却叫江月心微微一暖,还略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个儿带坏了千好万好、哪里都好的当今陛下。
  一旁的丫鬟捧了酒壶过来,比照着江月心的口味,挑的是北关那头的醇厚烈酒,一倒出来便酒气扑鼻,可见入喉之后,必是从喉口烧到心窝的烈。
  江月心的腿已好得七七八八,也没什么可禁酒的,一见这烈酒上来,便摩拳擦掌的,当即便为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待这烈酒味道灌入心头,她大呵一口气,爽朗道:“还是这酒对胃口!方才叶夫人准备的自罚的酒,软绵绵的,似白开水一般,一点儿都不过劲。”
  李延棠笑了笑,一拂袖,也捧起了酒盏,文雅地小呷了一口。但他喝不惯北方的烈酒,当即便呛了一下,如玉的面颊泛起薄绯色。饶是如此,他仍旧强忍着喝了两口。
  旋即,他便小声地呛了起来。
  待他想喝第三口时,他的手腕却被人扣住了。
  “算了算了,阿延还是不要折腾自己了。”江月心笑着,从他手中接过那酒杯,代他饮下,一边抹嘴角儿一边道,“你喝不惯的,不必勉强。”
  “可……”李延棠蹙了眉,略带不甘。
  “阿延的心意,我领了。但你真不必勉强。”江月心笑着拍了拍膝盖,仔细与他说道理,“我从前喜欢与人对饮,不是因着有别人在时,酒会好喝上几分,而是欢喜有人陪着闹的氛围。霍大将军麾下军律严苛,数遍军营,也只有我一个爱偷偷溜出去喝酒;家中父兄从前倒是爱饮酒,但爹爹近年身体不大安稳,大夫叮嘱他须得忌口,少食酒辣,以是爹爹也不大陪我。只得一个褚姨姨,回家来时还记得给我带一瓮酒。便是这样,还要被周大嫂子骂一句‘喝不死你们’。”
  顿了顿,她长叹一声,道:“有阿延你坐在这儿,陪我说话聊天,便是你不喝酒,那也足矣。我只不过是喜欢有人陪着罢了。”
  她这番话说的亦智亦愚,叫李延棠好好品了一番。半晌后,他搁下酒杯,笑道:“好。朕陪着小郎将。”
  江月心也笑了起来。
  李延棠的话似什么定心药似的,叫她觉得杯中的酒当真好喝了几分。于是,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赏花宴还没怎么玩儿,人已醉的七七八八。李延棠无法,只能差人先将她送回霍府去。
  江月心不在叶府待着,李延棠也不必留在此处,自然回宫去了。
  上马车前,他多问了一句王六:“叶夫人待小郎将如何?”
  王六道:“叶夫人待小郎将倒是好,待陛下可就不好了。说您来日定会纳娶三妻四妾,小郎将这位置坐不稳。”
  李延棠笑了笑,道:“哎,朕这么记仇,叶夫人竟敢这么说?”
  王六答:“可不是嘛!想来是望那西宫太后娘娘好好念佛诵经呢。”
  说罢,马车便启动了。
  ***
  江月心回到霍府时,醉得不成样子。她倒不是那种不能走路的醉,看起来神智甚是清明,可行为却甚是奇怪。譬如她回到霍府,不急着回去休息,反而先要抽出剑来,舞一套剑法,惊的院子里的丫鬟们尖叫连连,连忙去请霍九爷来。
  霍青别正在教霍辛念诗,听闻小郎将又醉了,心底略带无奈。
  “叫小厨房煮个醒酒汤来。”他叮嘱温嬷嬷罢,撩了衣摆,朝院子里去了。
  未几步,他便瞧见江月心拿着剑在院子里头舞得霍霍生风。她今日不穿劲装,只挑了身不惹眼的蟹壳青色衣裙,下头系了条豆葱色的八幅裙,这本是身柔媚的女子服装,可偏偏叫她穿出一股子英气来,衣袖翻飞间,便见得剑光如雪、波涛滚滚。
  霍青别原本想上前劝阻,可瞧见她这副行云流水的剑姿,脚步却不由止住了,只是站在屋檐下头,安静地瞧着江月心舞剑模样。
  小霍辛提着笔追出来,他人小,也不怕旁人舞剑伤了自己,便好奇地在旁边看江月心舞剑。没一会儿,他还鼓了掌,好奇地问霍青别:“爹爹,小郎将这是在练什么呢?小郎将要去上阵打仗了么?”
  霍青别望着院中人舞剑身姿,低垂了眼帘,慢慢道:“……枯鱼之宴无乐方,为君起舞当斜阳。左右回旋还自翼,变击为刺随低昂。”
  霍辛机敏,立刻道:“这是岳岱的《舞剑行》!”
  霍青别含笑摸了摸霍辛脑袋,笑道:“阿辛倒是记得牢。”
  霍辛眼珠转了转,道:“这首《舞剑行》写的是大丈夫四十不曾封侯,因此郁郁不得志舞剑痛哭。莫非小郎将也是如此,当不了大将军才会……”
  “这倒不是。”霍青别哭笑不得,连忙断了霍辛的浮想,“阿辛先回去描红吧。小郎将喝醉了,我去照料一番。”
  将霍辛哄回去后,江月心恰好也累了,停了剑。霍青别趁机道:“小郎将既喝醉了,便去沐浴休息吧,天色也要晚了。晚膳便差人送到天月居里头。”
  江月心“哎”了一声,不回答,只道:“九叔,我有件事儿求你!”
  听到这声“九叔”,霍青别略有些无奈。也只有在喝醉时,江月心才会毫无顾忌地喊自己“九叔”,平日都是“霍丞相”、“霍大人”的喊,疏远得很。
  “小郎将所求何事?但说无妨。”他回答道。
  “阿、阿延……陛下!”江月心有些大舌头,“陛下喜欢下棋,我想陪他下棋。请问哪儿可以学棋?我这个人可是半点儿都不懂对弈之术,还要从最低的学起。”
  霍青别道:“陛下的棋术,乃是我所授。你若要学棋,和我学便行了。”
  江月心“嚯”了一声,大喜,抱拳道谢:“那便提前谢过九叔了!”说罢,便很乖巧地朝天月居的房间里头住进去了。但她到底是醉的不轻,跨过门槛时,险些一头栽下去,还是霍青别扶住了她,又叫翠儿等丫鬟赶紧把她扶到床上去。
  见一众丫鬟里里外外地跑,这边洗帕巾、那头烧热水,还有端醒酒汤和扇子的,霍青别便在床边微叹了口气。
  自小郎将住到家里头来,他已在不知不觉间熟悉了这副热闹画面。
  也是,家中清寂惯了,许久未曾有这么多的人间烟火气。从前这院子里落寞不已,连温嬷嬷都劝着他早纳续弦,给家宅添些温柔红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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